第32章 家世
顧輕舟依然保持着被人奪碗時候的姿态，此時聽到沈伶語提到流言，連忙問道：“是不是有人跟你說了些什麽？”
“沒有，倒是昨夜顧老師的行徑讓人啧啧稱奇。”沈伶語拿話揶揄着他，偷偷摸摸的舉動，還以為是宵小之輩，誰知道竟然是他。
顧輕舟冷淡默然的臉上，突然現出一絲紅暈，“你昨夜看到了。”
“可不是嘛，吓得我夠嗆，差點就跟你拼命了。”昨夜驚魂是沈伶語來到這最心驚膽顫的幾分鐘了，想起來身體忍不住打顫。
顧輕舟腦補了一下沈伶語惱羞成怒的樣子，就像一只可愛的松鼠，不禁笑出了聲，惹得沈伶語一陣驚訝。
“顧老師平時應該多笑笑，皺紋都少多了。”
“我有皺紋了？”
“嗯，法令紋尤其明顯。顧老師二十大多了，再好的皮相也得保養。”沈伶語靠近了瞅了瞅，心裏氣憤極了，這厮長得真是膚白貌美大長腿，就是這氣質冷了點，靠近三米之內，不被凍死算運氣好。
她其實是順嘴胡謅，多笑怎麽會減少皺紋，分明是增加皺紋，可是眼前這個冷峻的書生，讓她起了想要捉弄的心，誰讓他昨晚吓唬人。
“我走了。”沈伶語玩鬧夠了，準備回家，她還沒吃早飯呢，肚子叽裏咕嚕地一通亂叫，催促着她快些進食。
“沈姑娘，我……我送的東西，你嘗了嗎？”小心翼翼中夾雜着一絲不确定，他顧輕舟幾時也用這種語氣和人說話了，真是新鮮。
沈伶語笑容滿滿，“好吃，是自家腌制的嗎？”
顧輕舟嘴角微翹，笑容幾可不見，笑意卻深達眼底，“我娘在家瞎捅咕，這些日子一直承蒙照顧，沒有回禮，心裏過意不去。”
“那也不用晚上送來，下次直接給我就好了。昨天若不是我出來看兩眼，恐怕今天一早都不會去往地上看，你的心意到時候也白費了。”沈伶語長而微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着，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睛閃爍着澄澈的光芒，如嬰孩般純粹毫無雜質。
顧輕舟道：“你剛剛不是說山裏有些流言蜚語。”
“既然是子虛烏有的事，就讓他們說去喽，反正你我心裏知道就好，大家坦坦蕩蕩總比偷偷摸摸強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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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伶語想法境界異于常人，出乎顧輕舟的意料。他笑道：“你說得對，外人怎樣評價，也無法左右當事人心底的真實想法。”
樂觀向上，達觀知命，這個女孩就像冉冉升起的太陽，不斷釋放着自己的灼灼光華。
“不用叫我沈姑娘了，就叫我沈伶語吧。我走了，下午睿兒可要托付給你了。”沈伶語微笑着和他招招手，一蹦一跳跑回了家，像一個孩子似的。
顧輕舟輕輕搖頭，知世故而不世故，是讓人心生向往的狀态，可幾人能做到呢。即便是顧輕舟自己自視甚高，也總是被世俗所牽扯，做出一些讓自己都難以接受的事。
他手持書本，輕聲嘆息。
那個男人又來信了，每次有消息都将母親氣得半死，這次也不例外。他回家三天，母親不吃不喝已經兩日了，硬生生把一副好身子骨折騰成了病秧子，對着他一把鼻涕一把淚。
顧輕舟今年已經二十有六，常人到了這個年紀膝下兒女早已繞膝，可偏偏他至今甚是孑然一身，甚至仍保持着童子身。
不是對女人沒有興趣，早年小的時候也曾心動，直到知道那個已經死在戰場上的男人仍然活在人間，早就另外娶妻生女。
十數年不曾聯系，一朝來信，居然是讓自己離開母親，入籍到他如今的妻子名下。他早已功成名就，成為赫赫有名的一方将領，娶得如花美眷，卻生了五個如花似玉的女兒。
朝廷裏的官員私下議論，顧将軍是姥爺命，這輩子沒子孫緣分，适才讓他想起了遠在家鄉的發妻。稍加打聽，便得知發妻當年生了一子，便是顧輕舟。
那年顧輕舟十五歲中秀才，才華橫溢，年少氣盛，只想着鄉試殿試，便能一舉奪魁，誰料半路被人接到了富麗堂皇的宅院，疊石理水，莳花種草，将宅院點綴的氣派非凡。
顧輕舟以為是資助他趕考的人，豈料當晚見了男人，手中的茶杯一抖，心涼了大半。
血緣真是奇妙的東西，哪怕從出生到現在不曾相見，也能從彼此的相貌中尋找血緣的聯系。
貴為撫遠将軍的顧槐涕淚縱橫，當即就要拉着顧輕舟回家，卻被顧輕舟淡漠的拒絕了。次日，顧輕舟也不考學了，直接回了家鄉。
顧母心急如焚，一巴掌扇過來，顧輕舟的左臉登時腫得老高。
顧母閨名齊漱玉，父親是太平鎮有名的镖王，自己也是一個練家子。可自從戰場上征兵，是師弟也是丈夫的顧槐一去不複返，她便說什麽也不肯讓唯一的兒子也學武。
“娘，我不考了，我也不會入京城。”說完這句話，顧輕舟沉着臉，把自己鎖死在屋子裏。
他想把他爹顧槐還活在人世的消息，永遠鎖起來。
豈料顧槐一見到顧輕舟就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一別十幾年，再見到孩子都已經成才了，顧槐有意栽培自己的繼承人，便什麽都顧不得了，直接帶了錢悄悄殺到了太平鎮。
包在秘密外的那層薄紙，在一個平凡的午夜，被小火苗點燃了。
顧槐沒有絲毫悔意，上來就和顧母搶奪兒子的舉動，讓顧母心如刀絞。顧輕舟當着顧槐的面，連銀子帶人都扔了出去。
顧輕舟自幼和母親相依為命，怎會為送到眼前的榮華富貴，抛棄含辛茹苦的母親呢。
顧母當夜抱着顧輕舟痛哭流涕，第二日就得了大病，好在身子骨強健，病榻纏綿了三日才有力氣下床，從那以後就由着顧輕舟的性子來了。
顧母知道上京趕考就要和那個負心漢見面，保不齊自己養的兒子就會被人拐跑了，她什麽了都沒有了，只有兒子，兒子是她的命。
顧輕舟事事順着母親，唯有在成親這件事上，和母親發生了巨大的分歧。顧輕舟其實是有些害怕的，他體內留着和父親一脈相承的涼薄血液，若是終有一日自己變成了最不恥的那種人，豈不是莫得諷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