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點燈

屋裏沒有亮燈,朗月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悄咪咪的走回自己的床邊,心裏督導着不能吵醒流水,想要瞞天過海,免得流水又要問長問短,重點是流水很不喜歡自己和清風在一起厮混。但是朗月又不能對着自己的哥哥撒謊,幹脆能避則避。

小老鼠般提心吊膽的朗月腳還沒登上床,流水就坐了起來,慢條斯理着:“點燈。”

驚得朗月慌了神,轉了身,流水模糊漆黑的影子更是讓朗月膽顫。

接着微弱的光,流水看見朗月僵直的影子,心頭暗罵着怎麽這麽沒出息。便自己下了床,點燃了燈芯。呼一下,屋子亮堂了,流水看清了朗月有些羞愧的樣子。不是不知道他在怕什麽,但是上界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的念頭今日又深深的植入了流水的腦子裏,所以,流水必須跟朗月說個清楚,不能越陷越深。

“坐。”流水坐在圓凳上,手一指,朗月規規矩矩的坐在流水的身邊。流水也不看朗月,只是手指輕輕地打擊着桌面,那微弱的聲響卻像震天的雷鳴,沖擊着朗月微顫顫的心。

“你,去哪兒了?”流水慢慢詢問,不想過早的打擊朗月,畢竟朗月對清風的好感在流水的眼裏并不淡泊。

朗月知道流水的問題不過是抛磚引玉,幹脆直奔重點:“我和清風師兄一起找藥去了。”坦白從寬,朗月覺着被流水罵幾句換個早點了事也未嘗不是壞事。但是遲遲聽不到流水的責備,朗月更緊張。每當流水克制發怒時,他總是這樣隐忍,但是此刻,此屋,再也沒有人會來拉住要暴怒的流水,朗月深埋着頭,不敢看流水。

看着手裏還緊握着的素心草,朗月抖着手遞上:“哥哥。”連聲音都是顫抖的。

看着朗月手裏的素心草,流水在心底嘆了口氣。這個弟弟,這個從還沒有出生就期盼着的弟弟,這個從落地就在自己手裏長大的弟弟,這個讓自己操碎了心的弟弟,流水竟有一種心力交瘁的觸感。

“你,”斟酌幾番,流水覺着自家兄弟,說明了,他總會明白的。即便現在不明白,日後也會明白的,總比在泥潭裏越陷越深的好。聽着敲擊聲,流水正經的看着朗月,嚴肅的問道:“你喜歡清風嗎?”

沒想到不是雷雨天,而是大晴天,朗月有些錯愕但是很開心,因為流水沒有生氣。放松了緊繃的神經,朗月抿着嘴思索着:“喜歡。”

“啪!”流水對着桌子一個巴掌,聽到朗月最真實的回答,流水還是不能接受,心底的怒火一下子竄上,用力過大,手掌火辣辣的疼,但是也不及流水心裏的怒。

被流水的拍桌子驚到,朗月又繃緊了身子,僵直了身子看到了流水眼裏的火苗,他知道流水不是不氣,而是氣急了。這下可不得了,朗月可是第一次看見流水如此動怒,心裏藏着的話再也不敢抖露多少。

看到受驚的朗月就像一只小兔子,流水暫時将自己的怒氣按下,語重心長的問着:“你知道我不喜歡他,為什麽還要和他牽扯在一起。”

朗月第一次被流水用這麽重的語氣質問着,早就不敢亂說話了,只是淚水在眼睛裏打轉,擔驚受怕,不知道該怎麽辦。從記事開始,流水雖然經常教訓自己,但是那些不過都是毛皮擦癢般略過朗月的心田,從未留下過什麽痕跡。但是今日,朗月突然被流水吼得開不了口,這讓朗月身陷其中有些恐怖的感覺。

看到朗月顫動的嘴巴,流水也知道自己說重了,但是不狠不行,握緊拳頭流水也要把話說完,不然流水會覺得對不起朗月,對不起臨終托孤的父親,對不起那些腐朽、破敗的記憶。有些人,注定了要成為壞人,因為不壞怎麽才能早就美滿的明天。流水絕不後悔對寵愛有加的弟弟疾言厲色:“我和他,你選一個。”為了讓朗月下定決心,流水起身,拂袖而去,寂寥着:“不說,就當你選了他,明日,我便離去,免得礙了你的眼。”

朗月從小就跟在流水身邊,對父母他沒有印象,對父親的依戀、對母親的憧憬,朗月都附加在了流水的身上。流水可謂是朗月的根。讓朗月将自己的根剝離,朗月做不到,更不舍得。被流水這麽一逼,朗月立馬投向,哭聲連連:“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和清風師兄在一起了。”淚水就像水雷,一滴滴炸在朗月的心底,激起千層浪,攪翻了自己以為安穩的世界。

看到慌忙奔走而來的朗月,看着他顫抖的手拉住自己的衣袖,看着他止不住的淚,他就像快被遺棄的小狗,流水于心不忍卻不得不狠心斬情絲,免得日後糾纏不清,反倒傷的朗月很深。

拉起朗月的手,流水感到了手心傳來的不安,流水咬住牙,今日必須徹徹底底的壞一次,免得清風一吹,雜草又生:“你發誓,若是你違背今日諾言,我将受千斤鐵錘擊碎之苦,最後灰飛煙滅,永不超生。”為了讓朗月不逃跑,流水握緊了朗月僵硬的肩頭。

朗月不知道流水為什麽這麽讨厭清風,雖然他舉止有些輕浮,但是他的性格溫柔善良,雖然他在上界的名譽不是很好,但是他在自己面前卻是一等一的大好人,雖然他總是做一些讓流水生氣的事,但是他的初衷不壞。朗月理不清自己聽到流水晴天霹靂的誓言,被震碎的是自己對清風的依戀,還是對流水的依戀。朗月有些茫然,眼前的這個人,還是自己一心敬佩的哥哥嗎?為什麽他的誓言這麽毒,這麽狠。朗月在世最舍不得的就是流水,用自身來威脅,朗月心裏有些拔涼拔涼的。為什麽他要用自己起誓,不過是讓自己斷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毫無轉換的餘地。朗月的被震碎的心突然消失了,空了的胸膛,朗月覺得什麽都不重要了。一切不過是個虛無。既然他想要聽,又何必藏着不說。

“我,朗月借月光之名起誓,若是和清風師兄有半點親昵之跡。”對流水的毒誓,朗月遲遲說不出來。飽含着淚水,朗月覺着為什麽要夾在他們中間,若是自己消失了,不就什麽問題都沒有了。流水不再為自己的行為傷心,清風不會為自己的行徑悲鳴,自己不會進退兩難,心如刀割。

死死地扣住朗月的肩頭,流水加重着語氣:“說。”

朗月的嘴巴突然不是自己的了,機械地開口:“就讓千金鐵錘痛擊我的心肺,灰飛煙滅,永不超生。”流水的毒誓,朗月始終說不出,既然錯在自己,那就讓自己來承受這一切的罪過。

聽到朗月變質的誓言,流水猛地擡了頭,想要阻止但是已經為時已晚,唯有惋惜的嘆了氣。流水攬過有些麻木的朗月,輕拍着他的肩頭,就像兒時一樣,柔聲細語着:“我都是為了你好。”流水很欣慰朗月的懸崖勒馬,也确定了自己在朗月的心裏占了什麽樣的位置。

朗月就像失了魂,沒有主心骨的被流水抱在懷裏,朗月覺得自己好像掉了什麽,至于是什麽,朗月有些模糊,就是整個身子都空空的,飄飄的,任流水将自己拖至床上,任他将被子替自己蓋上,任他熄了燈火,滅了自己的光亮。

這一夜,朗月的眼睛怎麽也比不上,誰也沒有想,淚也沒有流,只是不知道等天亮了,自己改怎麽梳妝,怎麽穿衣,邁哪只步子,說什麽話。記得第一次撲在流水的懷裏,朗月還是個話都吐不清的小屁孩,寒冬在破廟破敗的泥菩薩後面等着哥哥帶吃的回來。但是看着光線越來越暗,朗月凍僵了鼻子想哭,但是哥哥臨走時囑咐過,哭聲會招來惡狼,吃了自己,所以朗悅不敢哭,只能眼巴巴的守着廟門,期待着哥哥回來。好不容易盼着哥哥踏進了廟門,朗月從泥臺上滾了下來,淚還來不及落下,就箭一般的沖進了哥哥的懷裏,感到了親切的味道,朗月才哇哇大哭,那時候,哥哥将自己抱在腿上,從懷裏拿出白面饅頭,一點一點的喂自己,那時,朗月覺得這饅頭真好吃,在哥哥的懷裏真溫暖,想要和哥哥在一起一輩子。但是現在,在望不見頭的黑暗裏,朗月又覺得哥哥好冰冷,他的眼神冰冷,他的言語冰冷,他的行為冰冷,朗月也冷了。朗月覺得流水已然不是以前那個哥哥了,暖溫的懷抱不知從什麽時候消失了。

靜靜地躺在冰冷的被子裏,朗月不知道怎麽面對所謂的明天。然後,明天的明天呢?朗月想知道,自己還有明天嗎?也許在流水眼裏,只需要乖乖聽話的朗月,但是在朗月心裏,乖乖的朗月已經沉睡了,剩下的,不過只是一副被人看好的皮囊。朗月感到血液在凝固,呼吸在沉寂,心跳在消失。

作者有話要說:

淡淡的憂傷~~~~(>_<)~~~~摸摸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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