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黑澤
目送嬌羞的朗月小跑回到他的院子,清風借着夜風理了理自己的長袖,嘴角的笑已經淡了幾許。他的笑,看似散漫,卻把最珍貴的那抹留給了最值得擁有的人。而那個人已經高高興興地離開,自己也沒有必要再強顏歡笑給他人看,尤其是此刻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清風慢悠悠的脫口:“什麽事?”
漆黑的夜,将他隐藏的很好,只是夜風一縷,将他身上獨有的苦澀味道帶到了清風的鼻下,只一次,清風就記住了那個陰冷桀骜的人。
他的眉粗犷,他的眼幹枯,他的嘴無情,但是他的赤膽忠心是三界公認的。只要人們還在流傳天石裂變,人們就不會忘記那個忠心護主,活活忍受天石将自己深邃的雙眼灼瞎,讓自己從此活在暗無天日裏。但是他從未抱怨過,依舊恪守對主人的忠誠,成了那個人最喜愛的狗。
他徐步走出黑暗,站在清風的身後,略微彎了下身子,以示對清風的尊重。雖然他眼疾,但是他靈巧的耳朵、靈敏的鼻子、七孔的心,讓人們忽視了他是個瞎子。
在上界,清風是木朗家族的嫡長子,作為木朗家族的第一護衛——黑澤自然得卑躬屈膝的将自己的尊嚴抛至腳下,即便黑澤比清風大了一百多歲,比清風更得木朗西垣的厚愛,也不得不對清風做到君臣有別。
“主人希望你能及早回上界一趟。”黑澤出于級別禮待比自己小又無能,只會沾花惹草的清風,但是在字裏句間卻是濃厚的不尊重。
自清風呱呱落地起,他就注定了是木朗家族最大的希望,但是他不像他的父親一樣,有勇有謀,決策千裏,也不及他母親,秀外慧中,玲珑八面,然而他調戲勾搭,感情泛濫倒是學足了他的叔叔木朗書。如果說木朗書在他那輩種下的情種都得以開花結果,現在的上界,沾染木朗家族血液的人可是占了大半壁江山。好在木朗書多情、濫情不留情,雖然傷的人兒比較多,但是只是傷傷心,至今未有那個女子登門啼哭叫喊木朗書不負責任,木朗家也從未認領過木朗書的孩子。感情爆棚的木朗書還是比較潔身自好。但是木朗家族不敢保證清風不是下一個木朗書,或比木朗書更爛,幹脆将他扔到了鳥不下蛋的逍遙島上,好絕了他做出什麽錯事。但是誰也沒料到,脫了上界、家族繁瑣的束縛,清風在逍遙島活得更自由。誰也沒有預測到,清風在這人煙可數的地方還尋到了自己的心儀之人。但是清風知道,當自己要回到上界之時,就意味着背負在自己肩頭的名譽必須得兌現了。
“及早是多早?若是家父等得及,我倒想一一拜別了師兄弟們再行回去。”清風對木朗西垣并沒有過大的感情,那個人不過頂了個父親的名號就将自己的一生都指手畫腳好了。
黑澤并沒有動怒,他知道清風不喜木朗西垣,就像木朗西垣不愛清風一樣,一對父子,活得比陌生人還冷漠。但是木朗西垣交代給自己的任務,黑澤決不允許自己不能完成,對于清風無理的嘲諷,黑澤直接略過,稍稍移步便貼近清風,将他的手腕扣在身後,沒有溫度般的陳述着:“我想清風應該明白,等人二字在主人眼裏意味着什麽。”
清風溫軟的眼神立馬淩冽起來。記得他還是稚子,照顧自己的小丫頭錯了吃飯的時程,抱着清風趕到飯桌前,木朗西垣看也不看,只是輕輕地拿起碗筷,細嚼慢咽,大家正為小丫頭舒一口氣時,木朗西垣将魚肉裏極細微的魚刺蔑視的一看後一閃,小丫頭被釘在了石柱上,當場咽氣。清風還沒來得及看看小丫頭最後的容顏就被母親遮了眼。也是從那時開始,清風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個多麽冷血、無情之輩。在他的記憶裏,那個小丫頭還沒有他的姐姐大。
往事被提及,心頭一寒,清風也沒有過多的掙紮,他知道,自己的掙紮是多餘的。為什麽木朗西垣會拍黑澤來,不就為了确保自己能及早無誤的返回上界。但是将失落的眉頭擡起,看着那閃爍的燈火,清風還是放不下,只想求得一點點轉機,一點點隐瞞,背對着黑澤說的話自然是軟了幾分:“可否讓我見一面落花,讓他代為轉告,免得匆匆一別,傷了師傅的心。”
黑澤知道,突然帶走清風,的确欠米氏老人一個合理的解釋,但是黑澤也明白,木朗西垣等不了多久,所以才讓自己連日趕來。有些事,急着做只是為了讓它塵埃落定。思慮不過一瞬,黑澤還是承受得起這一時片刻,便應了清風的要求。
清風知道黑澤雖然瞧不起自己,但是該有的禮數他一樣都不會少,就像此刻,落花和自己地位都在他之上,他自然是安分守己的在門外畢恭畢敬的等待。
清風進了屋子就看到落花有些惆悵的坐在床邊,神思有些缥缈不定,但是清風現下也沒有這麽多時間考究他是不是又和流水争執了,抓緊時間,切入重點,清風站在落花的身邊。
偌大的黑影襲來,落花只是用眉角掃了下清風,從他有些翻飛的衣訣他知道,清風此刻的心境有些急躁。
“我要回上界一趟,朗月就有勞你照拂了。”清風簡而化之。
落花腦袋也不轉就明白了一二:“走得這麽急,交代的這麽随意,看來你有些大難臨頭的滋味,自顧不暇了吧。”說完,落花的眉角稍稍翹起,看着帶笑的清風。
“真是小瞧了你。”清風本不想多說什麽,免得落下猜疑,但是自己什麽都沒說倒是讓落花猜了七七八八了。自負過高,清風有些讪笑自己。
落花自己心頭都是酸澀不堪,哪有心情照顧清風的人,自然是不願接這個苦差事:“自己的人自己帶去便是。若是你的父親不願,你又不是沒撒過潑。”
落花說的是清風還未下界之前,弄得滿城風雨的“清黃韻事”。據說是清風在上界的仙靈山閑逛,無意撞見了仙女娥黃,兩人一見鐘情,山盟海誓。但是娥黃早已許給了幽藍,三人的拉鋸戰在上界鬧得沸沸揚揚,最後以幽藍娥黃大婚、清風關禁閉為終結。但是清風類似的韻事可謂是上界人們茶後談不完的笑資。
“我還以為火炎家不會聽得這些。”清風将衣袖拾起,一副不甩落花的樣子。
落花警覺性的坐直了身子,當初落花肯來逍遙島打着的可是姣人家的名號,火炎二字他從未提起,清風又從何得知。而且二人從未遇過,他又怎麽識破自己。米氏老人答應了爺爺會保守自己身份,自然是不會洩露。清風看似高高挂起,一副閑散的樣子,但是在他眼裏,怕是已經看透了很多事情。
“火炎落花,足不出門,還以為被養成了小家碧玉羞色樣,不料是如此風姿卓越之人,在下委實佩服。”米白色的長袖從指間滑過,清風感到了衣裳帶來的柔軟觸感。
“不僅僅是照顧朗月吧。以你父親的性子,他這麽急,只怕是要趕鴨子上架。你是想讓我為你善後。不讓朗月,或者是不讓島上的任何人知道上界的消息,免得朗月得知你即将大婚,只怕會哭斷了腸,接着流水會沖上上界,毀了你父親精心為你籌備的婚禮。”被清風威脅着,落花有些不滿。第一次被人捏到痛處要挾,落花按耐住想要殺了他的沖動。
清風也不隐瞞:“想來家父如此着急,應該是我的婚姻有找落了,免得生出枝節才會如此魯莽。要知道,我們這些閑散的後輩們已然沒有了他們當年征戰沙場的血氣。倒是安逸的生活讓我們都生出了惰性,越發的依靠他們了。我們的婚事,自然也逃不出他們的掌控。”最後一句話,清風說得有些喟然。
落花聽得有些惆悵,老一輩的驕傲,他們只能瞻仰,無法超越。因為動蕩的三界已經休養生息,戰亂已經被和平代替。這也就意味着他們空有抱負,沒了發揮的契機。
“不知道火炎四公子是否逃得出這個牢籠。”清風直直的看着落花,審視着被藏着掖着,謠傳百病纏身,無力下地,纏綿病榻的火炎四公子。
同時天涯愁苦人,落花苦澀的擠出一絲笑,向着清風幹脆的應來:“等你歸來,這裏一如往昔。”
“多謝落花師弟勞心了。”清風作揖,這是他第一次這麽禮待落花,只因為有他的庇護,清風才能安心的回去尋找可能的未來。
看着清風兩袖清風離去,不敢帶走一絲情愫,落花從心底裏同情他。因為,有朝一日,他也許是另一個清風,違反不了家族命運,抵抗不了世人的眼光,不得不抛棄一些彌足珍貴的東西,到了古稀之年又不得不感概唏噓當年的錯失。
深深的嘆了一口氣,落花躺在了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白紗層層,喃喃自語着:“落花有情纏纏綿綿,流水什麽時候才能有意恩恩愛愛。”
作者有話要說:
清風他爹好恐怖的丫 吓死寶寶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