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秋分（4）

這四個字像蘸着辣椒和芥末，逼得她清醒正視這件事。

溫寒聲對她，确實比對旁人好許多。而這種善意，基本來源于溫逢晚的囑托。

希望他能在大學裏照顧自己閨蜜。

其他人卻不知道這段關系，所以他們才會誤會。

尹夏知分條縷析了利害關系，覺得這麽做确實對溫寒聲不好，特別是他的聲譽。

周圍的人那種好奇又暗戳戳的打量，真的讓人很難受。

尹夏知不确定有沒有人問到他跟前，如果問到了，會很麻煩吧？

腦袋中的思緒越來越雜，尹夏知擡頭看溫寒聲的目光也逐漸沉下。

溫寒聲薄唇輕抿，“怎麽了？”

“沒事。”尹夏知後退一步，把肩膀上的衣服拉下來，遞回去，“溫學長，這衣服您還是拿回去吧。”

她拎着衣服，衣擺懸在空中。溫寒聲并沒有接過，而是沉靜着一雙眼凝視她。

尹夏知還在笑，是那種規矩而禮貌的笑，“不麻煩您了。”

說着，她又将衣服往前遞了遞。

“……”

氣氛微妙，訓練室中其他的聲音也在一瞬間湮滅。

溫寒聲擡手，馬上要碰到衣服時，他卻突然不想收回去了。

也是在這一秒，尹夏知收了手。

“啪嗒”一聲響，衣服墜落，拉鏈與地面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這動靜宛如一道開關，将室內的喧鬧重新開啓。

“怎麽回事？我怎麽看不懂這劇情呢。”

“別說你不懂，我掏空我的腦子也看不明白——反正怪怪的，那衣服是溫學長的嗎？”

說話的是宣傳部的人，袁媛瞪了自家小幹事一眼，柔聲解釋：“溫學長很體貼啊，不想看女生出糗。”

小幹事吐吐舌：“知道啦學姐。”

處于緊張狀态的尹夏知沒聽見他們的話，蹲下撿起衣服，直接遞到溫寒聲臂彎那，“我去拿自己的外套。”

她怕溫寒聲聽不明白，又加上句：“你的外套，我穿着不合适。”

女孩的話語，擲地有聲，像一顆石子“彭”地投進幽深的隧洞裏。

溫寒聲的視線落在尹夏知身上兩秒，沒流露出多濃烈的情緒，“嗯，知道了。”

說完，便轉身離開了訓練室。

直到彩排結束，尹夏知都沒再見到溫寒聲露面。

服裝店的小姐姐改完衣服，送回訓練室，尹夏知抱膝坐在角落玩手機。

查收了衣服，尹夏知也興致缺缺，不想上身試穿。

袁媛從對面的值班室出來，探頭望進屋裏，發現尹夏知在發呆，跑過來關心：“夏知，你怎麽還不走啊？”

尹夏知眨眨眼，“剛查收完衣服，這就走。”

袁媛試探問道：“今天那幾個小學妹說的話讓你不開心了嘛？”

尹夏知伸手拍了拍臉頰，試圖讓自己恢複元氣。白皙的臉頰染上短暫的紅暈，她露出一個誇張的笑，“我哪有這麽小心眼。”

“那你為什麽不開心呢？”袁媛重新問道。

對啊，為什麽會不開心呢。

尹夏知嘴角的弧度一瞬間垮掉，思緒紛雜的感覺很不好受。

滿腦子都是溫寒聲那雙沉靜的眼，他望着她，目光一點點變淡。

心髒仿佛被一雙手緊緊揪住。

溫寒聲會生氣吧，正常人熱臉貼了冷屁股，都會覺得有損面子，更別說他那種總被人捧着的天之驕子了。

尹夏知長嘆一口氣，抱起堆在地上的衣服，“我不知道。”

“我先回宿舍了。”她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情緒原來也沒那麽穩定。

院系籃球賽的前期準備工作冗雜繁複，尹夏知帶領的秘書處又是學生會中相當于管家婆的一個部門，說好聽點叫統籌協調的中間紐帶，說難聽點就是一塊磚，哪裏缺人往哪搬。

審閱了宣傳部的加油稿，幫策劃部一起規劃了座區，替女生部打工的啦啦隊更不必說，到比賽當天，尹夏知還接到了衛生部的求助電話。

即便心中有一百八十個不情願，尹夏知還是硬着頭皮答應下來，跟着魏銘虛情假意喊了句口號：“集體榮譽大過天！”

——啊呸！

去體育館的路上經過餐廳，尹夏知進去買了早餐，抱着熱騰騰的豆漿走進體育館。

地板髒亂，布滿肉眼可見的泥土塊。

尹夏知傻眼了，“這什麽情況？”

魏銘焦頭爛額蹲在地上，旁邊的學弟替他解釋：“昨晚外面下雨了，體育學院的人轉移場地，一群人進來體育館，沒一個人看見封場的标識！”

“泥腳印踩得遍地都是，學姐你說這怎麽打掃啊。”

尹夏知真誠發問：“知道是哪群人嗎？現在給他們預約一個腦部CT檢查還來得及嗎？”

魏銘蔫巴巴舉起手：“我附議，眼睛不要可以捐給有需求的人。”

圍在旁邊的學弟學妹們聽到兩位前輩的吐槽，笑成一團。

笑聲在密閉的空間中回蕩，站在觀衆區外的溫寒聲循聲望過來，目光筆直地落在被簇擁在中央的女孩身上。

他和徐澤逸正往座區懸挂贊助商的橫幅。

徐澤逸不是愛幹活的人，才十分鐘就煩的要命，“我先休息一會兒，找個人幫你貼。”

他一轉頭，瞧見被簇擁在中間的尹夏知，“诶，小尹妹妹來了。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不了。”溫寒聲吐出兩個不鹹不淡的字眼。

徐澤逸狐疑皺了下眉，“你不去我就自己去了啊。”

說着，他轉身小跑過去，順便叫魏銘來幫溫寒聲挂橫幅。

魏銘滿臉不情願，捏了捏自己凸起不知幾月的肚子，“逸哥，你就饒了我吧。你看看我這塊頭，站上去那椅子估計要涼。”

徐澤逸擡手和尹夏知打招呼，“小尹妹妹，好久不見啊。”

他一出現，溫寒聲必然在不遠處。

尹夏知脊背一僵，昨天發生的事情重現在腦中，她僵硬地笑了笑，眼睛卻不自覺去找尋那道熟悉的身影。

果然——

溫寒聲背對着他們，專心致志整理手中的條幅。

魏銘粗略計算了下橫幅的數目，叫來幾個身量輕的小姑娘，“麻煩大家幫忙貼一貼橫幅，忙完這陣學長請大家吃下午茶。”

順便把尹夏知也計算在內，她剛要拒絕，就被徐澤逸一把攬住，“走吧小尹妹妹，咱們一塊貼，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又被無情地安排了。

尹夏知皮笑肉不笑地“呵”了一聲，“學長，您純屬想找個人幫你幹活吧。”

徐澤逸露出一排大白牙，毫不掩飾道：“被你發現了。”

“……”

籃球場的距離只有那麽短，橫越過去，兩分鐘足夠。

尹夏知卻感覺自己的小心髒和坐過山車似的，七上八下了幾個來回。

到了溫寒聲身旁，她硬着頭皮打了聲招呼：“溫學長，我來幫忙。”

溫寒聲眼皮垂着，遞給她橫幅的另一邊，“麻煩了。”

他的話說得很官方，聽不出情緒來。

尹夏知抿了抿唇，只好專心開始手上的工作。

對面是一扇鏡牆，尹夏知擡頭時才發現，她現在有多麽的局促。和溫寒聲之間隔了五丈遠，而且她沒有眉毛。

今天下午開始正式比賽，女生部部長會給啦啦隊成員統一化妝，她索性就素面朝天來了。

尹夏知天生眉毛色淺，被梁晗戲稱為“無眉星人”。

不畫眉毛的她，很沒精神，很醜，偶像包袱碎了一地。

意識到這點後，尹夏知想找一坨沙，把腦袋埋進去。

溫寒聲恰時叫她：“往右一點，不對稱了。”

尹夏知愣了秒，沒聽清，擡起頭疑惑地“啊”了聲。

四目相對，男人清亮的眸子微垂，視線筆直落在她臉上。

尹夏知連忙撇開眼，動作十分刻意，她嘴唇動了動，“往右啊，我試試。”

溫寒聲舌尖頂住上颚，一動不動凝視着她的動作。

半刻，他松了口，“算了，你去倉庫把标尺拿來吧。”

那她豈不是能暫時離開了？說不定還能找人借根眉筆，畫個眉毛。

尹夏知喜笑顏開，火速從椅子上跳下去，落地時動作不穩還踉跄了一下。

溫寒聲眉心皺了皺，下意識伸手去撈她，“——小心。”

尹夏知頭也不回地擺擺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沒事，你也小心！”

就這麽不想面對他？

溫寒聲目光沉沉，盯着女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過了五分鐘，徐澤逸從衛生間回來，沒找到尹夏知的影子，“小尹妹妹去哪了？”

溫寒聲若有所思地定在原地幾秒，把手中的橫幅扔到徐澤逸懷裏，“去倉庫了，我去看看她。”

籃球場人太多，确實不是談話的好地方。

溫寒聲邊往倉庫走，邊抽出紙巾擦拭手指。

昨天那小姑娘莫名其妙開始避嫌，他還沒弄清楚究竟是哪裏出了問題。

溫寒聲停在倉庫門口，木門虛掩着，裏面的雜物很多，他推開門，目光四處梭巡一周，最終定格在窗臺前。

女孩正坐在綠色的軟墊上，拿一根細細長長的黑筆，一絲不茍給自己的眉毛上色。

溫寒聲一時沒看出什麽門道來，出聲問：“尹夏知，你在幹什麽？”

作者有話說：

溫大會長還是知道女孩子畫眉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