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子時已過,青銘服了解藥,被解開束縛,他摔在地上,刑傷和毒發讓他一時無力起身。

施行人便一人一邊,把他架起,依命要把他拖回祁昀軒住的東院。

青銘還有意識,被一路拖着,身後留下一串血跡。快到門口時,另一邊刑房裏有兩人擡出一個蒙着白布的擔架,經過青銘身邊,白布因颠簸滑落,露出一個赤/裸的男子上身,男子面唇發紫,似乎已沒了生氣。

青銘注意到男子身上有一處奇怪的疤痕,順着心口沿肩膀爬到左上臂,只看一塊像是陳年舊疤,但整體看來,卻是身體內部發出的痕跡。他覺得這疤痕很是眼熟。這時,就聽擡擔架的人向他身邊的人說道,“大少爺在戴罪奴仆身上試的新藥,定時毒發,人已經沒氣了,哥幾個這就把他擡出去。”

一陣電光火石,他突然想到自己确實見過一樣的疤痕,就在剛到錫城時,威吓林開說出青玉的由來,他把林開壓在桌邊,那人衣袖滑落,也是上臂同樣位置,露出的痕跡。

青銘心中陡生恐懼,如果說,林開身上的痕跡也是服食藥物所致,這藥又是來自大少爺,那麽,小少爺被發現的線索,難道是主人刻意安排?甚至說,主人這次遇刺時間如此巧合也是一種安排。那麽,這背後隐藏着怎樣的陰謀,自己,是否把李朗帶入了未知的深淵?

這種恐懼攫住了他的心髒,他跟着架住他的人的腳步踉跄前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心念漸漸明晰:此事事關重大,然而線索迷離,他誰也不能說,如果是個誤會,就是挑撥兄弟阋牆、污蔑主人的大罪;此次回到主人身邊,他只能暗中查探,真有萬一,也有探得先機的可能,從而……護得心中那人。

第二日,祁天鴻帶着李朗去後院拜見了祁昀軒的娘,也就是山莊的大夫人。

大夫人出身大戶,這幾年深居後院,吃齋念佛,表情寡淡的接受了李朗的拜見。

一整天,他被祁天鴻帶在身邊熟悉山莊,在賬房見到了大哥祁昀軒,祁昀軒正忙着核對前段時間的賬務,如同他爹初見他時,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歡迎,與他寒暄幾句,便又開始忙碌。祁天鴻見兩人初見愉快,便也笑得開心,只有李朗覺得他大哥面上帶笑,眼神卻無甚感情,只能慨嘆家宅深深人心難熱,倒也不覺奇怪。

晚上,山莊裏準備了酒席,慶祝李朗的到來。

祁天鴻的三個關門弟子悉數在席,秦嚴約有四十歲,一身暗袍,有點不怒自威的感覺;韓白江和殷九山都是三十來歲,前者身着白衣,有些醫者風範,他剛剛回鄉掃墓回來,在席間分給大家一些特産;後者則身形瘦削,鷹眼如炬。三人皆是管理各自分堂的一把好手。

席間,祁天鴻将李朗介紹給大家,李朗也随祁昀軒一樣,喚幾個弟子為師兄,按着他爹吩咐,前去敬酒。

李朗以往喝酒,也就三五好友小聚,喝得随意,正式酒席規矩不甚了解。先敬到秦嚴,秦嚴與他客氣,将酒杯端低,他也就随意碰上,準備喝下,祁昀軒看在眼裏,鼻裏發出一聲輕哼。

祁天鴻圓場道,“哎,朗兒,秦嚴算是你的師兄,怎得也得你的酒杯端低,表示敬意。”李朗這才反應過來這酒杯高低的規矩,一時有點尴尬,秦嚴哈哈大笑,表示無妨。

一頓飯吃下來,總還是有些拘束緊張。酒席結束,衆人還在閑聊,李朗謊稱自己喝得有些頭暈,便提前離了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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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假裝往西院走去,走到半路,看到左右無人,拔腿便跑向東院。

山莊道路曲折,他憑着白天的印象,還是繞了幾個彎路,才找到東院入口,輕巧避開幾個仆人進到院內,他看準了主廂房左邊的一個小小的偏廂,那裏現下正亮着昏黃的燈光。

李朗貓身到門前,輕輕敲門。

屋內響起一陣收拾的聲音,接着,青銘便打開了房門。

李朗心中歡喜,一下站起,伸手将青銘環住撲進屋內,卻沒有注意到青銘臉色猛的一白。

青銘一邊退進屋內,一邊揮手用掌風把房門關上。

李朗放開青銘,端詳他的臉,卻發現短短一日不見,青銘的臉頰竟然明顯瘦陷下去,臉色蒼白泛青。

“青銘,你怎麽了?” 李朗擔憂的問。

“屬下無妨,倒是小少爺,你怎麽來了?” 青銘向李朗搖了搖頭,他的手臂本已虛虛環上李朗,堪堪就要搭上那人後背,卻還是暗自握了握拳,悄悄放下。

“我不信!”青銘虛弱的太過明顯,李朗吸了吸鼻子,問道一股混着藥味的血腥氣,他心中一緊,便去扯那人的衣襟,青銘一開始用手去捂,終是拗不過李朗,由他把衣襟拽開。

沾滿血跡的繃帶裹滿上身,“青銘……”李朗看在眼裏,疼在心上,“是誰弄的?”

見青銘不言語,他憤怒道,“是我大哥是嗎?他為什麽要打你?我去找他算賬!”李朗的眼睛都紅了,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才離開自己一日,便被折磨至此,他恨不得找那罪魁禍首拼命。

“小少爺,”青銘拉住他,“不是大少爺,是青銘之前犯了錯,故受了暗堂的罰,現在已經沒事了。”

“你犯了什麽錯?”

“屬下……”他剛想解釋,卻聽到東院入口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李朗沒有內力無所察覺,但青銘已經立刻辨認出那是祁昀軒的步伐。

他狠下心來,手上使了個巧勁,把李朗推離兩步。

李朗不解的看着他,就見青銘單膝跪下,擺出标準的回話姿勢,道,“請小少爺莫要再來找屬下了,您若需要玩伴,自可請老爺為您安排,請恕屬下有要職在身,實在無法相陪。”

“……”李朗被青銘說的有些發蒙,伸手去拉他,“青銘,你怎麽了?”

青銘卻不像往日那樣順勢起身,仍然跪着一動不動。

“你是讨厭我來找你嗎?”李朗覺得難以理解,明明前天兩人才肌膚相親,一切那麽美好,青銘卻突然變了臉。

“屬下不敢。但屬下是大少爺的貼身暗衛,此生只奉大少爺為主,與您往來過多,恐被大少爺生出嫌隙,還請您見諒。”青銘雙手緊緊握拳,指甲已經深深刺入掌心。

“大少爺!大少爺!原來你根本沒把我放在眼裏!那你帶我回山莊這些天,為什麽還對我這麽好!”李朗忍不住叫起來,青銘的态度太過陌生,他實在難以接受。

“那是屬下職責所在。”

“可是那晚……”李朗想問出口,如果不喜歡,為什麽願意和我做那種事情。

青銘感到大少爺就在門外,他怕李朗後面的話脫口而出,咬了咬牙搶先道,“屬下對您各種照顧,還因存了一些私心,屬下之前守護大少爺不周,害大少爺重傷,此次回莊複命,本以為死罪難逃,便想借着您這的好感,請您幫屬下求個情。但是大少爺仁慈,昨夜已經饒了屬下的死罪,屬下感恩戴德,今後更當鞠躬盡瘁、全心奉主。”

“……”李朗聽了這通來由,一時根本覺察不出其中的漏出,只被青銘一口一個“大少爺”打得體無完膚,他回頭想想,青銘确實從來沒有答應過要到自己這邊來。李朗覺得自己一腔熱忱被這人踩在腳下,碾得稀巴爛,自己的歡喜愛意,本以為得到回應,現下卻成了一個笑話。

他不由往退後了兩步,慘笑道,“好!好!青銘,算我瞎了眼,你好好服侍你的大少爺吧,我要是再來找你,我便不是人!”說完,便推開房門沖了出去。

房門來回空蕩,冷風灌入,青銘跪在屋內,沒有起身。

“呵呵……沒想到我的貼身暗衛對我這麽衷心。”片刻之後,祁昀軒踱進了青銘屋內,見青銘還沒起身,便來到他的面前蹲下。

青銘低着頭道,“屬下見過主人。”話音未落,便覺得自己的脖子被祁昀軒單手掐住擡起,祁昀軒手下沒有留情,越掐越緊,青銘昂起頭痛苦的喘息起來,擡手去拉祁昀軒的手臂,并不是想要反抗,而是本能的掙紮,就在他感到自己快要昏迷的時候,祁昀軒猛的松開了手,空氣重新灌入肺中,青銘猛烈的咳嗽起來,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淚水。

“你對我弟弟太兇了,我不喜歡。”祁昀軒的聲音自頭頂傳來。

“屬下……咳咳,屬下知罪。”青銘伏身道。

“嗯,起來吧。”祁昀軒下令,“這幾日便在廂房養傷,都不用當值了。”

“……是。”

子夜時分,西院仆人巡房,發現李朗不在房中,急忙回報。一衆人等開始尋人,消息傳到東院,祁昀軒也派出幾人。這時,一條人影從偏廂掠出,躍上房頂,也四下尋找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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