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一桶冰冷的鹽水猛的潑上青銘的身體,沖刷了他滿身的血污冷汗,那蟄人的痛苦把他在昏迷中生生痛醒,眉頭痛苦的緊蹙,喉中發出一聲悲鳴,頭向後仰去抵住木架,拉長了肩頸的曲線,身體本能的劇烈扭/動,想要逃離,拴住他的鎖鏈被搖晃的哐啷作響。
兩百刺鞭刑畢,施刑人歇了歇手,也讓受刑的人恢複痛覺。他們把青銘從架子上解下,将他雙手折到背後,再用鎖鏈捆住吊于刑房梁上,只留他足尖剛剛點地。
施行之人分別拿起一根銅杖,一前一後狠狠砸向青銘的身體。
青銘此刻沒有內力護體,身體被銅杖擊打得前後搖晃,反折的雙臂承受身體全部的重量,傳來鑽心的疼痛。他渾身無法抑制的發顫,頭發完全濡濕遮住臉龐,渾身的鞭傷不斷滲出鮮血,順着身體蜿蜒而下,在腳下彙成一灘。銅杖擊在他的前胸後背,震傷了肺腑,口鼻漸漸流出鮮血。
然而,刑殺的酷刑又何止這些,不全部熬遍不會結束。
“啊——”又一杖擊在他的肋下,一直咬緊牙關的人突然發出了不可抑制的慘叫。青銘的身體劇烈晃動起來,想要佝起身子,卻因為被吊着沒法彎身,身體扭成了一個奇怪的角度。他面容扭曲,喘息大大加劇,似乎随時都要窒息。
就連施刑的人也吓了一跳,這般反應,不像是剛才刑杖所致。
突然,一個人推開刑房的門走了進來。
青銘此時體內“蠶心”發作,他垂着頭,耳邊嗡嗡作響,眼前一片猩紅模糊,在勉強聚焦的目光裏,看到一雙黑緞鑲玉的靴子來到自己面前。緊接着,他的下巴便被那人用力捏住擡起。
“主……人……”青銘看清來人,艱難的叫道。
來人二十來歲,一身紫色繡紋長袍,身材高大,長方臉型,濃眉薄唇,一雙丹鳳眼透着灼灼目光,頗像祁天鴻年輕時的模樣,他手指收緊,像是要把青銘的下巴捏碎,“當年認主立威訓誡時,能夠忍住一聲不發的青銘,現在居然會這樣慘叫,真是難看死了。”
青銘生生忍耐,再不讓自己發出聲音。
就是這種隐忍倔強的表情,讓自己還不想這柄利劍那麽快折斷。祁昀軒輕哼一聲,放開了手。猛地失去鉗制,青銘向下倒去,又被反折的手臂生生吊住。
祁昀軒從懷中掏出一粒藥丸,遞給其中一個施刑者,道,“子時一過,你便給他服下這藥。”
看施刑者有些困惑,他補充道,“青銘中了‘蠶心’,這是一個月的解藥,今晚這次毒發算是這次事情最後的懲罰,毒發結束你便給他解藥。刑殺之刑到此為止,我會去向秦師兄解釋。等人服了解藥,便送他回我院中的住處。”
說完又看了青銘一眼,便擡步離開了刑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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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行人握着解藥,向青銘開口道,“青銘,大少爺饒你一命,你就心存感激吧。這解藥暫時還不能給你,需得等你熬過今晚毒發。”
“蠶心”何等厲害,他不是不知,受刑之人從大少爺走後,便不再發出呻/吟,只是他全身扭曲起伏的肌肉,昭示着身體的痛苦。
施行人心中暗嘆,不知大少爺是真的心存仁慈,還是有心折磨。
“青銘……知道,謝……您……費心。”青銘的聲音破碎沙啞得不成樣子,勉強應道,便重又咬緊牙關,開始忍耐。那本應生死無怨的內心,似乎有了一道向往的光,今後即便遙不可及,只要遠遠觀望,便也心有慰藉。
李朗聽聞大哥前幾日已經醒來,明明應該因着骨肉親情到欣慰,卻還是忍不住有些失落,這樣一來,不知大哥的心意,想要青銘似乎更難了。
這時,祁天鴻打了個哈欠,伸手揉向自己的額頭,孫管家時機恰當的端着一碗湯藥進來,“老爺、小少爺,時候不早了,二位早點休息。西院房間已經為小少爺收拾好了,老仆稍後帶您過去。老爺,今晚的安神藥,請您服用。”
祁天鴻端起湯藥喝下,李朗好奇的問,“爹,你平時入睡不好嗎?”
“唉……”祁天鴻嘆了口氣,“爹沒事。”
“老爺,我們專程請的道士後天便到。”孫管家這時道。
祁天鴻瞪了他一眼,孫管家低頭接過碗不再言語。
“朗兒,你跟孫管家回房休息吧,爹也回去了,明早會有仆人叫你吃飯。”祁天鴻起身吩咐。
“好的,爹。”
李朗跟着孫管家往廂房去,他忍不住還是問道,“孫管家,我看我爹剛才欲言又止的樣子,還有你們說到什麽道士,是怎麽回事呀?”
“小少爺,這些都是雜事,您無需知曉煩心。”
“孫管家,告訴我嘛!”越是這麽說,李朗就越是好奇。
經不住李朗央求,孫管家嘆了口氣,向他道明了事情。
原來,自半個月前起,祁老爺睡房外的池塘,每到醜時,便水波震蕩、嗡嗡作響,往往要震足一個半時辰。一開始,他們以為是地震,然而只有老爺房外的池塘有震蕩,山莊其餘地方都平安無事。醜時正是人睡眠正深的時候,被連續叨擾了幾日,祁老爺便神經衰弱起來,不得不換到其他院落睡覺。山莊裏也開始傳出說法,一是說祁老爺年輕時闖蕩江湖、犯下殺孽,現在是鬼怪作祟;一是說這山莊風水出了問題,混進了不幹淨的東西。祁老爺下令嚴懲謠言者,已經杖責和趕走了兩三個仆役。
“那現在那個池塘呢?”李朗問。
“那個院子暫時封了。之前找了一兩個道士來驅鬼,沒有效果,後來我們尋訪了真雲觀法力高強的木清道人,因他前幾日在雲游,後天便會前來施法除祟。”
李朗點了點頭,孫管家見他若有所思,便補充道,“小少爺這幾日沒事也不要靠近那個池塘,以免徒生意外。”
“知道知道。”
“哦……”孫管家似乎欲言又止。
“你想說什麽?”李朗問。
“小少爺是不是想把暗衛青銘從大少爺那裏要來。”
“是啊是啊,你可有什麽辦法?”
“老仆建議,您還是暫且不要向大少爺提及此事的好。”
“為什麽?”
“大少爺行事果斷、很有主見,除非他自己不要,否則絕不喜歡別人動他的東西。您初來乍到,還是先與兄長處好關系實為上策。另外……”
“嗯?”
“暗衛青銘雖然本領高強,但老仆聽說此人偶有乖張主見,還在暗堂受訓時,曾把決鬥對手放生,差點被罰致死。也只有大少爺才能壓住此人性子,其實也許并非您的貼身暗衛良選。”
“……”明知孫管家是好心提醒,聽在李朗耳中卻是另一番理解,才幾個時辰不見,他已經開始思念青銘。他從他爹和孫管家的話中捕捉到一個關鍵點,如果他大哥親自松口,那麽要來青銘便有可能。但究竟該怎麽做,他心中尚無辦法,只能見機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