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夜色剛至,蘇家庭院。
豐盛的晚宴再次擺上餐桌。
雜耍班子粉墨登場,柔術、雜技讓人嘆為觀止,幾個節目過後,吳哥帶着一個竹簍登上了臺。
他拿起一個造型奇特的樂器放到嘴邊,樂器上半截像個葫蘆,下半截則是個笛子。鼓腮吹奏,音調奇特的西域小調便由臺上傳了出來,随着音調的變換,一條眼鏡蛇從竹簍中慢慢支起身體,随着笛聲搖晃舞動,笛聲一停,它便也靜止身體,笛聲再響,它便繼續妖嬈運動,着實充滿奇趣。
“舞蛇”結束後,雜耍班子又上演“刀山火海”、“空中飛人”等多個節目,最後壓軸登場的,便是趙情的“畫舞”。
臺上正對觀衆席架起一個木制畫架,一排畫筆、各色顏料擺在一旁。胡風舞曲奏起,趙情登場,只見她發髻高束,身着牡丹繡花的齊胸短衣,酥胸半露,腰纏輕紗長裙、肩繞彩帶,雪白的肩頸、手臂和腳踝也都裸/露在外,踩着樂點,旋轉身姿、飛舞彩帶,腰肢柔細、身材曼妙,舞姿如流雲落花,驚豔四座,席間幾個男賓看得眼睛好似被釘在臺上,色眯眯的追逐着趙情的身影不放。
舞蹈間,趙情不斷拿起不同的畫筆,那筆頭如同刷子,蘸上各色顏料後,在畫紙上渲染成作。繪畫與舞蹈被巧妙結合,讓人賞心悅目。一舞結束,一副月下美人圖同時完成。趙情微喘着謝幕,臺下爆出一片熱烈的掌聲。
李朗看得高興,今天但凡遇到敬酒,他一概以頭疼推辭,也不管薄沒薄蘇家人的面子。祁韻軒看他這樣,最後還幫他擋了幾次酒,搞得李朗在心裏猶豫了半天事後要不要謝他。
今日的晚宴表演精彩,蘇家幾個女賓也落座席間,被安排在遠遠的偏桌。
李朗偶爾看向穆含煙,見她看得更是喜笑顏開、拍手連連。
“畫舞”結束後,他又往偏席一看,穆含煙的位子竟然空了。李朗起身就想離席,突然被人一下拉住,原來是蘇家公子,拿着酒杯來到他這。
“祁小公子,你一晚上沒喝,太不給面子了。這杯我可是走到你位子這裏敬你,一定要喝,來來來——”蘇公子口中噴吐着酒氣,杯子舉到李朗面前,大有他不喝絕不放下杯子的意思。
李朗心不在焉,拿起桌上酒杯,壓低杯口和蘇公子碰了一下,“蘇公子太客氣了,這杯應該我敬你才是。”言罷舉杯一飲而盡。
“哈哈,這才爽快嘛!”一桌人乘勢又開始起哄。
李朗被拖了一會兒,終于以不舒服為借口離開了桌子。
“昀朗,待會晚宴散了,我會和蘇伯伯去望月樓那裏品茶,繼續商談生意,你要是有興趣,就再過來聽聽。”祁昀軒對就要離桌的李朗交代了一句。
“……好的。”李朗看着祁昀軒認真囑咐的樣子,突然覺得這個大哥還真有點大哥的樣子。
“謝謝大哥,我待會看情況過不過去。”他又補充了一句。
“嗯。”祁昀軒輕哼一聲,便又把精力放回了酒桌。
同一時間,晚宴院外,長鞭破空之聲響起,穆含煙揮舞鞭柄,使出一招“白蛇吐信”,向着青銘和其他暗衛站位中間的空隙擊去,逼得青銘和其他幾人隔開,接着又使出一招“蟒蛇纏腰”,卷向青銘的腰腹,青銘往後一躍,輕松避開,那鞭稍卻緊接着變換了方向,自下而上擊去,點向他的左肩,一擊不中,又換右肩。青銘不斷翻轉縱躍,避開攻擊,卻不還手。
其他幾個暗衛看得心中焦急,卻不敢貿然出手。
鞭子又一次自右向左的橫掃下盤,青銘飛身而起,身體自鞭子上方翻轉擦過,右手握住鞭稍一卷,落地之後,那長鞭便有一節繞在了他的右手之上。
青銘道,“還請穆小姐收手。”
“你——”穆含煙剛才提前退席,在院外找到青銘,提出想和他比試武藝,青銘還是百般推辭,她靈機一動,便直接出手想逼青銘就範,沒想到青銘卻一直相讓,現在還輕易就抓住了她的鞭子,她頓覺羞惱,用力一拽,青銘順勢一松,鞭稍就被穆含煙收了回去。
“哼!”穆含煙心中氣悶,随手朝青銘身上一抽,只聽“啪”的一聲,青銘不閃不必,鞭稍舔上他的左臉,留下了一道細細的血痕。
“穆小姐鞭藝高超,青銘自嘆不如。”青銘朝她低頭拱手道,正想勸她回席,突然聽到李朗的聲音叫起——
“你們在幹什麽?”
李朗剛一出院子,就見到穆含煙和青銘分立門外兩邊,青銘被她一鞭抽在了臉上。
他急忙沖到青銘面前,查看他的臉頰。
“呃……都怪他不好啦,我就是想和他比試一下,誰讓他一直放水,剛才還故意不躲不避。”穆含煙看到青銘臉上見了血,心中有些愧疚,但當着衆人的面,她卻拉不下面子道歉,絞着手中的鞭子,咬着嘴唇道。
“小少爺,剛才确實是穆小姐要和青銘比試,突然出手,青銘并未主動還手,請您明鑒,不要重罰青銘。”辛炎單膝跪下道,擅自鬥毆是暗衛大罪,他心中實在不忍,便出口作證。但插嘴左右主人決定,也是暗衛大忌,說話間,他的指尖已開始微微發顫。沒想到,他一說完,其他三個暗衛也一起跪下,齊聲道“請小少爺明鑒”。
“主人,青銘擅自鬥毆,請您按律責罰。其他幾名暗衛并未參與,剛才他們所說的話,求您就當做沒有聽見。”青銘這時也迅速跪下,他朝辛炎等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們不要再說。
“……”見這些暗衛跪了一地,李朗擡手扶住了額頭,下令道,“你們都先起來吧。”
“是。”衆人起身。
“哈,祁昀朗,沒想到他們那麽怕你。”穆含煙的聲音響起,她幾步走到青銘面前,柔聲道,“青銘,對不起,剛才是我不好。”
“……小姐言重。”青銘吃驚的看了穆含煙一眼。
“祁昀朗,這件事都是因為我想找青銘比試造成的,責任在我,你不要罰他們了。”穆含煙把青銘擋在身後,義正言辭的對李朗道,似乎李朗成了一個苛責下屬的魔頭,她則是路見不平的好心人。
“……”李朗咬了咬牙,剛想說話,卻見穆含煙自腰間小囊中取出一個瓷盒,打開後用手指挖了一抹淡綠色的藥膏,轉身塗在了青銘的臉上。
青銘反射性的向後推了半步,穆含煙卻緊跟着上前,邊塗邊道,“這是我們穆家祖傳的傷藥,塗這一次,明天傷口就能好很多。”
“……”李朗眼中簡直炸出火花,面色一變再變,幾次擡手又放下。
青銘看在眼裏,迅速又退後了一步,和穆含煙拉開距離,垂首道,“多謝小姐。”
穆含煙見藥已差不多塗上,便點了點頭,把藥盒收起。
“穆小姐,我想你是誤會我了,我平時從不輕易罰人。而且,你既然想比試,大可以來找我,我當然會命青銘相陪了。”李朗的雙手暗暗在袖中握拳,終于調整好表情,扯起嘴角拉倒一個好看的弧度,對穆含煙道。
“是嗎?昨晚明明看你一副不情願的樣子。”穆含煙道。
“昨晚我不是喝醉了麽。”李朗的笑容更加燦爛,一副童叟無欺的樣子。
“哦,今天就算了,反正剛才也比試過了。”穆含煙又向青銘臉上瞄了一眼。
李朗壓下額頭就要冒出的青筋,側身擋住穆含煙的視線,擡手指了指夜空道,“今晚月色甚美,穆小姐如若還有雅興,不如我們再在院中走走?”
穆含煙眨了眨眼睛,用手掩飾了下嘴角笑意,淡淡道,“也好。”她兩手相扣,放松的往身前撐了撐,“對了,今日白天沒來得及帶你們去一個地方,現在去也別有一番風景,走吧。”
“小姐請。”李朗做出一個讓穆含煙先行一步的手勢。
穆含煙被逗得噗嗤一笑,便往前走去,李朗追上一步和她并肩,青銘照舊跟在李朗身後,看着前面二人藍衫粉裙、說說笑笑,他幽深的眼眸似乎蒙上了一層黯然,不自覺間,與二人的距離拉遠了一步。李朗的目光偶爾掃向身後,發現青銘不是正盯着地面,就是恰好看向四周,一次也沒與自己對視。
“你幹嘛皺眉呀?”穆含煙突然問李朗。
“哦,沒有。剛才說到哪兒來着?” 李朗忙沖她一笑……
穆含煙帶着兩人七拐八拐,來到了蘇家西南角的一座三層塔樓下面,和守塔的人打了聲招呼,三人便進入塔樓之內。
塔樓之內燈火通明,一二兩層每層都陳列着一些兵器。
“蘇家是純粹的生意人,我小姨嫁過來後,姨夫特地搜羅了一些精致兵器,放在這座塔樓裏展示,讨我小姨開心。”
穆含煙一邊解釋,一邊帶着二人上到三樓,只見三樓牆壁中央立着一柄大弓,弓身通體泛着金光,均勻鑲嵌七顆寶石,弓弦粗直透亮,看起來很是特別,三支玄鐵弓箭放在弓旁的箭筒裏。
“怎麽樣?”穆含煙走到長弓前,輕輕撫摸弓身,“這是我小姨的陪嫁之物——蛟龍弓。弓身是玄鐵打造,外面鍍了金,并且鑲嵌寶石。弓弦傳說是海中蛟龍的背筋制成,堅韌異常,水火不入。”
青銘看着眼前的弓箭,一時也入了神,一種武者與神兵利器的相惜之感湧上心頭。
李朗把青銘的樣子看在眼裏,他問道,“這弓要是射出一箭,一定威力無窮吧。”
“那當然,”穆含煙道,“只是,這弓重達135斤,除了傳說中的穆家先祖能使動此弓,現在再沒遇到拉得開它的人了。”
“那豈不是寶劍蒙塵?真是遺憾呢。”
“是啊,現在就當做一個鎮宅之寶放在這裏了。”
“青銘,你要不要試一試呀?”李朗突然道。
青銘的眼中閃過一絲興奮,繼而又暗沉下去,他道,“屬下不敢亵渎神兵。”
“哎——”穆含煙道,“還是算了,這弓箭一般不讓……人碰。”
一個“下”字被她發出一半的音,又吞在嘴裏,李朗聽在耳中,面色有些難看,他擔心的看向青銘,沒見他有什麽表情,才微微緩和了臉色。
穆含煙覺得有些尴尬,走到塔樓的廊檐處,廊檐上懸着幾串風鈴,在微風正發出清脆的響聲,在皎潔的月色下輕叩聽者心弦。
穆含煙指着東北角的一座小樓道,“那裏就是望月樓,姨夫他們好像已經在那邊喝茶談事了。”
李朗走過去,見那是一個兩層樓亭,離這裏約有百十來米,二樓四面開放,只有圍欄,遠遠能看到中間坐了一桌人。祁家暗衛因為身着黑衣,很是好認,此時兩人守在一樓門口,兩人守在二樓入口。
“今天的雜耍班子确實名不虛傳哦。”穆含煙又開啓了個話題,“那個‘刀山火海’,人從火炭上走過,真的不會痛嗎?我看着都覺得疼呢。”
“哈,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這個是江湖老把戲了,表演的人其實在腳上塗了一層特制的‘防火膏’,可以隔熱防燙,走得快的話,其實基本不會太疼的。”李朗道。
“原來是這樣啊。”穆含煙點頭,“那個‘刀山火海’問廚房借了好多木炭,原來只是假把式。這樣看來,還是雜技什麽的更靠真本事,還有趙情的‘畫舞’,真是太美了!”
李朗沖穆含煙回應的笑笑,目光卻又忍不住瞟向青銘。出乎意料的是,青銘并不像通常那樣垂首而立,而是正看向他們這邊,面色嚴肅,目光閃爍,似乎有什麽念頭正在他腦海中翻騰。
李朗正欲開口詢問,青銘卻主動上前一步,沖穆含煙道,“青銘鬥膽,請問小姐,昨日蘇家巡邏甚緊一事,原因究竟是何?”
“啊,好端端的幹嘛又問起這個?”穆含煙道。
“小姐請務必告知,”他語氣有些焦急起來,“青銘猜測,有人今晚可能要加害蘇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