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李朗和辛炎趕到韓宅,尚離宅門有段距離,便聽到刀劍相擊的打鬥聲穿透雨聲,自宅內傳來。
二人下了馬,辛炎帶着李朗躍上宅牆邊上的一棵大樹,兩人向下往院內看去。只見院內約有十來個人戰做一團,其中幾人正是祁家暗衛打扮。轟隆的雷聲震響天地,耀眼的閃電碎裂光芒,劍光在黑夜中交錯閃爍,鮮血在雨水中飛濺湮滅。
李朗拉了拉一旁的辛炎,後者會意的帶着他縱身躍下,繞到一處安靜的院牆下,先是自己躍上牆頭觀察了一番,再帶着李朗翻入了牆內。
韓宅的埋伏似乎都聚集到了前院,整個宅子空蕩蕩的,廊檐下稀疏的挂着些燈籠,在風中顫抖飄蕩,燈火忽明忽滅,竟是無比凄寒。
辛炎護着李朗在宅中找尋了一番,便來到了書房所在。書房內漆黑一片,兩人推門而入,李朗只覺兩眼抹黑,難以視物。辛炎感覺屋內确無他人,便從懷中掏出火折,火折被他包在油紙裏,有些受潮,勉強引起些火星,借着微弱的光,李朗的視覺漸漸适應了一些。
“辛炎,你看!”李朗指着地上小聲叫道。
沿着書架底端的邊縫,有一道很貼合的磨痕,在地上泛着粗糙的反白,現在光線微弱,反倒看得有些明顯。
辛炎點頭道,“這書架後面可能藏有暗門。”說着,他便仔細觀察起屋裏的擺設,尋找機關。
李朗也一起跟着找起,就在他東摸西碰的時候,伴随着“咔咔”的響聲,書架自中間緩緩向兩邊移動開來,而此時辛炎手邊正轉動着書架上的一個圓形擺設。
李朗向辛炎投去贊許的目光,便要向地下入口沖去,辛炎忙一伸手,攔住李朗,道,“小少爺,下面不知會有何兇險,還請您在此等候,讓屬下前去打探。”
“青銘很可能就在下面,我得趕快去救他!”李朗焦急的道。
辛炎目光微顫了一下,仍是道,“屬下會把青銘帶回來的。”
“不行,我和你一起去。而且就算我在這裏等,也不一定就會安全。”李朗抓住辛炎的胳膊,堅持道。
“……小少爺請跟緊屬下。”感受到李朗手上的力道,辛炎略一思索,終是帶着李朗下了密道。
入口自頭頂關閉,兩側火把燃起。走了一截,便來到了一個石室。空蕩蕩的石室中,一個水晶棺居于中央。兩人來到棺前一看,李朗驚得倒吸一口冷氣。
原來,水晶棺中竟躺着兩個“人”,一人是個面容姣好的女子,一身白底芙蓉繡花長裙,柳葉彎眉下雙目緊閉,不知被人用了什麽保存法子,屍體毫無腐爛,宛如沉睡一般。女子懷中抱着一個水晶罐,罐中也有一團肉體,仔細一看,竟是一個未長成的嬰兒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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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捂住自己的嘴,生怕洩露出驚叫聲,他看着女子的容貌,覺得有些眼熟,突然記起曾在藥堂韓白江屋裏的畫像上見過。
“這……這是韓白江的夫人。”李朗對辛炎道,“那這個嬰兒……”他沒聽說過韓夫人去世時已誕下子嗣,一個不好的念頭湧入腦中,他沒有接着說下去。
辛炎以為李朗是在詢問自己,便搖搖頭道,“屬下也不清楚。”
“先別管這些了,看看這屋子是否還能通向別處。”李朗左右看了看道。
辛炎領命,開始四處試探,當他拍打到入口對面牆壁的一塊活磚時,那面牆壁突然翻轉開來。李朗趕忙沖過去,沒等辛炎引路,便穿過了牆壁。
辛炎急忙跟上,就在這時,身後突然一陣冷風襲來,他迅速轉身,卻還是沒有快過身後的兵器,一個鐵爪隔空飛來,扣入了他的肩頭,鐵爪猛的收緊一拽,辛炎便被迫随着那力道後退,牆壁的暗門在他面前合上,将他與已進入門那頭的李朗隔絕開來。
青銘陷入了冰與火的夢魇,夢中他行走在荒蕪的冰原上,寒冷如同從體內中生長出來,冰凍了全身的血管;頭頂的太陽卻為何那麽刺眼,照得人頭腦發燙,如同在火中炙烤,口渴到心髒都要幹涸。
李朗進入密室時,就看到他心心念念的人低垂着頭被鎖于牆壁之上,□□的上身布滿冷汗,順着微微顫動的肌理滑落,幾道血痕自青銘的心口、肋下流出,在身上劃出殘忍而妖冶之紅。
李朗急忙沖到牆邊,捧起青銘的臉,觸手之處發着燙,青銘雙目緊閉,呼吸急促,英俊的臉上泛着不正常的紅暈,嘴唇失水幹裂。
李朗焦急的呼喊着他,青銘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目光一時沒有聚焦,只看到那雙微微上翹的眉眼近在咫尺、滿是心疼擔憂,時間似乎是在錫城那個初春的早晨,他傷重不支,昏迷一夜醒來,看到的第一眼。青銘輕輕喚了一聲,“小少爺……”
“青銘……”李朗笑的比哭還難看,聽到青銘這麽喊他,知道他意識有些模糊了。他摟着青銘的肩,和他貼了貼臉。幹淨青澀的氣息攏在鼻尖,青銘逐漸清醒過來,他睜大了眼睛道,“主人,你為何在此!”
“我來救你!”李朗一邊說,一邊用力去拽鎖着青銘右手的鐵扣。
“這裏危險,您快離開!今日護您的暗衛在哪兒?”青銘焦急道。
“我帶你一起走!”李朗堅定的看了青銘一眼,又繼續去對付那個鐵扣,“這個的鑰匙在哪?”他問青銘。
“……”青銘看着李朗,發現他渾身濕透,顯然是冒雨趕來。他眉頭緊皺,知道當務之急是讓自己趕快脫身,于是道,“主人,請您幫屬下把身上封住內力的銀針拔掉。”
李朗這才注意到,青銘上身幾處大穴上露着不足半寸長的銀針針尾,“我應該怎麽拔?”他問。
“按關元、氣海、中朊、膻中的順序拔出。”
李朗依言執行,最後一根銀針拔出後,青銘閉上眼睛微微運了一會兒氣,唇上漸漸恢複了一些血色。
“主人,請給我一根銀針。”青銘示意李朗把針放到自己右手,勾着手開始倒弄鐵扣上的鎖眼。
李朗在一旁焦急的看着,時而緊張的向門外望望。
右手的鐵扣被青銘成功打開了,李朗眉頭一展,伸手幫他把接縫處掰開。
忽然,青銘猛得掙出右手,揮臂将李朗推向一邊——
一團黑影自李朗剛才站的方向襲來,狠厲的掌風與李朗擦身而過,拍向被困在牆邊的青銘。
青銘在有限的幅度裏側過身子,避開要害,還是被一掌擊中右肩,肩上瞬間留下一個污紫的掌印,他低頭一偏,鮮血便自口中嘔出。
偷襲者想要繼續出招,只聽旁邊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傳來,李朗如同一頭憤怒的野獸,在嘶吼中爆發,不顧一切的撞向偷襲者。
偷襲者根本沒料到會有這種毫無章法的撞擊,李朗一頭撞在他的胸口,猛地抱住他的腰把他往一旁頂去。
偷襲者被蠻力撞得佝起身體,連連退了數步,才穩住步伐,他擡手向李朗背上拍去,李朗感到掌風襲來,卻不松手,青銘嘶喊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似乎是讓他快逃,李朗不管不顧,閉起眼睛,仍是死死抱住那人,拼命向前頂去。
肺腑因為背部受到擊打而發出震蕩悶響,李朗覺得胸口發麻,一口腥甜泛上喉頭。他張嘴對着偷襲者的腰部用力咬去,力道之大,如茹毛飲血的野獸,要将對方的皮肉生生扯下,血液湧入口腔,竟分不清是他自己嘔出的還是那人腰上流出。
偷襲者慘叫一聲,又要拍下一掌,李朗卻有防備,他雖武藝不精,只通皮毛,但基本的巧絆還是會使,趁着偷襲者因劇痛而有所慌亂,他猛地蹿起身子,看似要撞向那人下巴,腳卻絆其下盤,偷襲人一個不備,被他絆倒在地。李朗也不管什麽武功招式,只是拼了命的用身體将那人鎖住,兩人在地上扭打翻滾,從一頭滾向另一頭,把屋裏唯一一張木桌撞翻在地,嘶吼的聲音在密室中回響跌宕。
終于,偷襲者把李朗壓在了身下,他一手按着李朗的臉,似要把他的頭抵入地裏,另一手蓄勢擡起,就要對着他的天靈拍下。死亡随着掌風向李朗逼近,他拼命揮動四肢掙紮,卻只是徒勞……
驀地,渾身的壓制松了下來,那劈下的一掌最後只是無力的垂在李朗身側,偷襲者難以置信的睜大了眼睛,他的眉心冒出了一個針尖,一滴鮮血順着針尖滴下,落在李朗臉上。緊接着,那人的屍體便被推開,青銘的身影出現在李朗的視線中,他還沒反應過來,便被青銘一下拉起抱入懷中,青銘用手一遍遍撫過他的後背,聲音有些顫抖道,“主人,你沒事吧……沒事吧?”
那緊密的擁抱箍得李朗有些喘不過氣來,他卻激動的回抱住青銘,雖然此刻他驚魂未定、胸口發疼,但與青銘的擁抱卻給了他源源不斷的力量,讓他逐漸鎮定下來。
下一刻,青銘将他稍稍推開一些,伸手探向他的手腕,李朗反應過來,趕忙把手背向背後。“我沒事,”他對青銘道,又想到自己此時應該滿嘴是血,看起來很是恐怖,急忙擡手去擦,邊擦邊道,“這血都是那人被我咬出來的。我一點事也沒有。青銘你傷的重嗎?還能走嗎?”
“屬下無妨。”青銘皺着眉搖頭,也擡手撫上李朗的嘴角,幫他擦掉一塊血跡,看向李朗的眼神滿是心疼擔憂。
李朗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在嘴邊親了親,兩人現下皆是相當狼狽,身上交織着血汗與灰塵,前路也兇險未知,但卻沒有什麽可以讓李朗再放手了。他看着青銘心口的傷,難過的幾乎落下淚來,“對不起,我應該早點來救你的。”
青銘的目光閃動,道,“主人實在不該親身赴險。”
“我不要做你的主人,我要做和你同生共死的愛人!”李朗握緊青銘的手,漲紅着臉半吼出後半句話。
青銘一怔,在李朗眼中看到了奮不顧身的燃情與不容置疑的堅定,他眼睫微微顫動,幽深的目光再也藏不住熾熱,深吸了口氣,他反手輕捏住李朗的指尖,道,“此地不宜久留,還請主人快随屬下離開。”
“好!”李朗被青銘攙扶起來,他發現青銘的精神似乎比被鎖住時好了許多,雖然兩人還未脫困,但他心裏卻松下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