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青銘在重傷恍惚間看到李朗觸發機關射中韓白江的整個過程,從起先的掙紮悲駭到剛才的驚詫意外,頭腦中竟一時難辨虛實悲喜。
“青銘……”李朗沖到他身邊,将他扶入懷中輕喚,只見青銘眼眸微阖,面色慘白,嘴角血跡未幹,李朗心痛忐忑,握住青銘的左手輕輕捏着他的掌心。
青銘無力的靠在李朗身上,李朗的聲音像隔着迷霧透來的光,他費力想要回應,但稍一掙動,肺腑便如刀割般疼痛,只能反手握住李朗,艱難的張了張嘴,聲音如同氣音。
李朗趕忙側耳過去,就聽青銘道,“膻中,點穴止血……”
膻中乃習武之人要穴,李朗知青銘心口有傷,但自己僅是個識得穴位的半吊子,貿然下手點穴,實在沒有自信。
“青銘,我……”李朗猶豫着,感到青銘用手捏了捏自己的指尖,傳來鼓勵之意。
李朗咬了咬嘴唇,擡起右手,中指、食指并攏伸出,調整角度,暗暗控制勁氣,對着青銘滿是血跡的胸口一下點了下去。
點穴的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還來不及細想,就看到青銘渾身一顫,猛地皺起眉頭,似乎非常痛苦,一縷鮮血順着他的嘴角留下。李朗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大聲叫起青銘的名字。
然而,片刻之後,青銘咳了幾聲,緩緩睜開了眼睛,神情逐漸恢複清明。
“青銘,你……”李朗心頭一松,忽悲忽喜的感覺讓他有些頭暈。
青銘撐起身體,第一句卻是問道,“主人可有受傷?” 他的聲音還是有氣無力,目光在李朗的全身查看,帶着自責和關切。
“……”李朗用力的搖頭,“受傷的是你!”聲音聽着像是要哭出來。
青銘眼神帶着溫柔笑意,道,“屬下好多了,我們得趕快離開這裏。”說着伸手拂過自己左肩、右腿傷處的穴位,便要掙紮站起,李朗趕忙扶他。
“我來背你!”不容商榷的語氣,李朗再次把青銘的手臂架到自己肩上,就要蹲身而起,同時又道,“船在那邊蘆葦叢中。”
青銘的眼神由一瞬的驚訝變成欣慰贊許,他沒有再堅持,由着李朗把自己背了起來。
雲開霧散,皓月臨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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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家今夜扁舟子,滟滟随波逐月華。
小船順着流雲江而下,李朗放下手中的船槳,走到船頭和青銘并肩坐下。青銘因為傷重虛弱,一路倚坐在船頭,沒有怎麽說話。李朗伸手幫他擦了擦嘴角和下巴上的血跡,月色将青銘的五官描畫的俊秀深刻,李朗在他幽深的眼眸中看到自己清晰的倒影。李朗突然産生了一種面前這人随時會随風而去的感覺,他緊張的拉起青銘沒有受傷的左手,與他十指相扣,放在心口,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确認此刻的真實。
“辛苦主人了。”青銘擡起右手,将李朗一縷散亂的頭發從臉上撥開。
李朗搖了搖頭,問,“你感覺怎麽樣?再堅持一下,很快就能到巒翠鎮了。”
青銘對他點了點頭,目光卻沒有離開他的臉龐。
李朗覺得奇怪,問,“我的臉上有什麽嗎?”
少年眉目如畫,月色下,那雙微微上翹的眼睛更是飽含暖意深情,青銘微微垂眸道,“我想,夫人當年必定是個大美人。”
李朗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腦中轉了一下,才明白青銘說的“夫人”是自己的母親。他把青銘的左手貼到自己臉上,笑道,“想誇我好看,不用那麽拐彎抹角。”
青銘偏開目光,蒼白的臉上浮起淡淡的紅暈,在虛弱的神情下,交織出幾番迷醉幾番動人。
李朗心中大動,傾身吻上了青銘的唇。
那唇是冰冷的,因失血缺水而帶着幹裂的口子,李朗用舌頭輕輕描繪親吻着,他感到青銘伸手摟住了他的後頸,身體向他貼近,主動加深了這個親吻,兩人唇舌糾纏,忘情的舔咬親吮,直到李朗感到青銘氣息開始紊亂,顧及他的傷勢,才依依不舍的和他分開。
李朗将自己額頭與青銘的輕輕抵在一起,微微喘息着道,“你今天好主動。” 語調中是掩飾不住的開心。
青銘微微勾了下嘴角,面上露出些尴尬羞赧,他坐直身體,擡頭看了下夜空。
李朗也跟着擡頭,夜空開闊,皎月倒垂,幾點疏星,伸手可摘。
李朗不由擡手伸向了那顆最亮的星。
“那是北極星,夜間迷路時可以用它來判定方位。”青銘道。
李朗點了點頭,一扭頭,正對上青銘看向自己的目光。青銘淡淡笑了一下,接着道,“今晚的星星太少了。早前莊主曾赴大漠商談生意,當時屬下随行護衛,尤記得當時大漠繁星滿天、璀璨無比的樣子,真是好看。”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李朗随口吟道,“我也好想看看大漠的星空呢。”
“呵,大漠、雪原、青山、秀水,世上那麽多美景,将來您都可以去看看。”青銘道。
“那你想去看嗎?”李朗問。
青銘稍稍沉默了一下,随即點頭道,“嗯,如果有機會的話。”
“一定會有機會的,”李朗往他身邊靠了靠,拉起兩人相握的手,放在嘴邊親着,“回去以後,你好好養傷,等你傷好了,我們就去游山玩水,看遍大漠、雪原、青山、秀水,如何?”
“……”青銘的眼睫微微顫動了幾下,看向李朗道,“主人回去以後,要好好學習商道、武道,今後經營山莊,便有機會走南闖北了。”
李朗搖起了頭,“我就不是學習商道的料,山莊經營以後還是交給大哥好了,他正好也樂在其中。”
看到青銘有些詫異的表情,李朗小心翼翼的問道,“青銘,如果我只是個一事無成的閑人,你……會喜歡我嗎?”
青銘眼中的詫異散開,化作了濃濃的寵溺,他忽然擡手用右手手背撫了下李朗的臉頰,道,“主人天性聰敏,自由自在開心便好,是屬下剛才多言了。”
李朗抿了下嘴,看向青銘,在确定了他眼中的笑意後,才終于放心的笑了起來,他總覺得青銘今天有些不一樣,好像說話、動作都變得主動了,正尋思着是不是兩人死裏逃生後帶來的好現象,就聽青銘又道,“主人,我們還需盡快劃到巒翠鎮,讓暗堂分部通知山莊無雙樓要搶奪赈災糧草一事。”
“嗯,你說的對!”事關重大,李朗一邊讓青銘繼續坐着休息,一邊起身拿起船槳,繼續劃了起來。
青銘一路用手按着胸口、微微阖眼,看上去越來越虛弱,但李朗每每喊他,他都會給予回應。李朗心中擔憂焦急,不停用力劃船,細密的汗水交織布滿了他的額頭。
兩岸青山輪廓漸朗,黎明的曙光綻放,船頭前方遠處已隐約可見小鎮煙火。
李朗再次将船槳放下,走到青銘身旁,他從自己胸前拉出一根紅繩,紅繩那頭連着一個好看的藍色錦囊,李朗從錦囊中掏出一個銀色哨子,正是青銘之前給他的“引蝶哨”。
“您随身帶着‘引蝶哨’?”青銘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一絲驚喜。
“當然,你給我的東西,就是我的寶貝。”李朗一手握住青銘冰冷的左手,一手拿起哨子用力吹了起來。
薄薄輕輕霧,重重疊疊山,情絲密密,大音無聲。
李朗吹了一會兒,停下來喘氣,發現青銘正在看他,他這才覺察,自從上了小船,青銘的目光好像一直都在自己身上。
兩岸碧草含情,心頭蜜意難抑。
李朗湊過去吻了下青銘的嘴角,繼續吹哨子。
約莫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青銘突然道,“暗堂的人來了。”他慢慢坐直身體,精神似乎在這一刻凝聚了起來。
“在哪裏?”李朗左顧右盼。
青銘将手指放到嘴邊,打起了呼哨,聲音乍聽如鳥鳴一般,兩短一長、一長三短,很快,淩空傳來同的呼哨聲,短短長長,兩個來回以後,青銘放下了手。
很快,左岸出現了四個暗堂黑衣打扮的人影,江面寬闊,小船離岸邊越有十來米遠,一人對着江中高喊,“船上可是小少爺?”
“是我!是我!”李朗興奮的站了起來,對着岸邊揮手。
“小少爺請稍等片刻,屬下這便想法拉您上岸。”那人道。
“好——”李朗剛回應完岸上,突然,身後傳來了輕輕的一句話——
“主人,我喜歡你。”
李朗猛地睜大了眼睛,年少情切,一往而情深,只盼相思有憑語,如今得聞,心如擂鼓,只恨情長言短,他趕忙回頭轉身,卻見青銘神色平靜的坐在船頭,似乎剛才什麽也沒有發生,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聽。
李朗急忙坐到他身旁,抓着他的手臂道,“你剛才說什麽?再說一遍給我聽吧。”
青銘微微翹了下嘴角,道,“主人,岸上有人看着呢。”
“我不管,”李朗輕輕晃着青銘道,“你說你喜歡我是嗎?我還想聽你說一遍。”
青銘微微低頭,似乎正在猶豫,就聽岸邊喊聲傳來,“船上的兄弟,接繩!”
他神色一凜,便要按着船舷起身,李朗只得把剛才的事暫放一邊,扶着青銘幫他站起。青銘伸手在李朗扶他的手上捏了捏,便擋到了李朗前面。
岸上一箭射向小船,箭尾栓着一根粗繩,青銘擡手一接,便淩空握住了箭身,他皺眉低咳了一聲,李朗趕忙去扶他,青銘對李朗輕輕搖了搖頭,示意自己無妨。他将粗繩一圈圈繞上船頭,繞牢以後,擡手對岸邊打了個呼哨,岸上衆人便合力拉動繩子将小船拉到了岸邊。
李朗被面前一個暗衛拉上了岸,他轉身去看青銘,青銘這時也已擡步跨出小船。就在李朗覺得心頭大石落地之時,青銘的身體突然向前一沖,捂着胸口跪在了地上,他一手撐在面前,沒讓自己完全倒下,鮮血滴滴答答不斷滴落在他面前的地上。
李朗頓覺心驚肉跳,他一步沖到青銘面前将他扶在懷裏,卻見他雙目緊閉、面色灰敗,心口及眼耳口鼻處都在溢出鮮血。
“青銘!青銘!”李朗大喊,他慌張的向身邊的暗衛求助,“這是怎麽回事?你們快來看看!”
一名暗衛走上前來,在青銘的腕上探了探,不由皺起眉頭,他覆掌于青銘胸前一壓,一根銀針便自青銘的膻中穴冒了出來,他又如法炮制,在青銘的丹田和頭上的百彙穴中分別逼出了一根銀針。
“怎麽會的?我明明已經幫他把封住內力的銀針拔除了。”李朗震驚的對着那個暗衛道。
那暗衛接連點下青銘全身幾處大穴,勉強緩住血流,然後他對李朗道,“回小少爺,這三根銀針不是用來封住內力的,而是暗衛在重傷之下,為了最大程度激發內力、以身護主的‘三針刺穴’之法。”
“‘三針刺穴’……”李朗只覺手腳冰涼,心如墜入冰窟,他問,“用了這個法子會怎樣?”
“用了這個法子,針在體內時,只要每次以內力刺激胸口膻中穴,便能在短時間內靠消耗自身氣血将功力增強數倍……”
“不要再說了!你們快救他!”李朗不敢再聽下去,青銘在他懷中已完全失去知覺,他能感到懷中的生命正如沙漏般在飛速流逝。
李朗身邊的那個暗衛和其餘三人對視了一下,道,“小少爺,請讓屬下背他回暗堂醫治,其餘幾人護送您回山莊。”
作者有話要說:
微修,昨天發文太晚,忘記和各位親道新年快樂了呢@ 大家新年快樂,2018好運飛起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