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數日後。
“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仆人從山莊大門一路喊到正廳。
很快,東、西兩院也得到了消息。
“小少爺,老爺回來了!”阿良走進李朗的卧房,隔着屏風向內通報。
“我爹他們平安無事吧?”床邊傳來李朗沙啞的聲音。
“無事無事,老爺和秦堂主此次率領暗衛成功擊退了歹人伏擊!真不知道哪個不長眼的龜孫子竟敢來害咱們山莊!”阿良憤憤不平道。
“好了,我知道了,”李朗有些不耐的打斷他的話,用手揉了揉額角道,“我收拾一下就去見爹。”他輕輕松開伸在被子裏一直和青銘相握的手,細心的掖好被角。目光來到那人沉睡蒼白的臉上,心中又是一陣鈍痛。
那日回到山莊,李朗派了分部的一個暗衛找他爹彙報韓白江的陰謀,自己則是陪着青銘來到暗堂。
暗堂的影醫幫青銘診了脈,連連搖頭,“‘三針刺穴’以消耗自身血氣為代價來增強功力,是暗衛犧牲救主之法,短時間刺穴者事後往往都會功力大損。青銘刺穴時間太長,髒腑都已出現枯竭之症,再救無益。”
“你說什麽!”李朗一下子抓起影醫的衣襟,大吼道,“青銘不會死的,你快點想辦法救他!”
“唉……小少爺,屬下說的都是實話,即使勉強救活,他不僅功力全失,甚至可能成為永遠醒不過來的活死人,已經完全失去作為暗衛的價值了。”
“……”李朗突覺胸口一陣甜麻,手上一松,偏頭“噗”的嘔出一口血來。
“小少爺!”旁邊幾人皆是一驚,影醫趕忙伸指搭上李朗的手腕,“您也受了內傷,需得趕快醫治!”
“我沒事!”李朗用手抹了一下嘴角,來到青銘身邊,伸手便想将他抱起,他身量比青銘略矮,猛一用力,腳下泛起踉跄。
不顧旁人的阻攔,他便要抱着青銘向門外走去,“我要去藥堂,藥堂肯定有比你醫術高明的大夫。”
“韓堂主外出未歸,恐怕也無人能救青銘呀。”影醫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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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朗的身體不可抑制的顫抖起來,他轉過身來,眼裏盈出淚水,“那該怎麽辦!”
影醫心道,沒想到小少爺和青銘的主仆之情竟然如此之深,又或者真如最近傳聞所言……他心中一嘆,道,“屬下先以金針度穴幫他護住心脈,只是髒腑衰竭難以逆轉,需得有大補之藥才能續命。”
“什麽大補之藥?”李朗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問道。
“比如千年人參、靈芝、雪蓮等。”
“藥堂可有?”
“這……即使有的話,也得請示老爺,是否可以取用。”
“好,煩請影醫先幫青銘施針,我去找爹。”李朗道,他把青銘輕輕放下,看到影醫已拿出金針,才轉身沖出了暗堂。
“祁昀朗——”
李朗跑到一半,突聽有人喚他。
“大哥?”
就見祁昀軒從旁邊一個小道中走了過來。
李朗心中焦急,不想耽擱,便道,“我正要去找爹有事。”說着便想拔腿就走。
“你想去求爹救那個青銘?”祁昀軒忽然道。
“……”李朗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呵,看來我說對了。”
“你想幹嘛?”
“不幹嘛,只想和你說件事情。”祁昀軒向前幾步走到李朗面前,突然湊到他耳邊低語了兩句。
“你……”李朗突然瞪大了眼睛,他怔了一下,壓低聲音道,“胡說八道!”
“哈哈……”祁昀軒低聲笑着,“你是不是覺得,這一幕似曾相識?”他陰沉下臉色道,“我說過,凡是敢威脅我的人,早晚都會後悔!”
“你盡管去說,無憑無據,只怕你是枉做小人。”李朗暗暗攥起拳頭,盡量保持面色不變。
“哎呀,我的弟弟,想找人證還不容易嗎?更何況,爹聽到你和貼身暗衛茍/合敗俗的事情,不管是真是假,估計都不會讓青銘再活下去了。這一點你都想不到嗎?”
“祁昀軒,你做事不要太絕!”李朗一拳沖着他大哥的臉砸去,祁昀軒側身閃過,一下擒住了他的手腕。李朗緊接着屈膝一踢,擊向祁昀軒的膝骨,祁昀軒向後一退,拉着李朗閃到了一座假山石後面。
“啧啧啧,”祁昀軒搖着頭道,“看到你這個樣子,做大哥的真是非常開心。你是不是該聽聽我的條件了?”
“什麽條件?”李朗雙目泛紅,第一次感到難以抗拒的悲恐和無力。
“我想要什麽,你是知道的。”
“你想要繼承山莊?”李朗問完,看到祁昀軒沒有反駁,感到一絲契機重回眼前,“我不與你争便是。”
“呵呵,”祁昀軒道,“你也不配與我争。只是,你出現之前,爹本已有意在半年之內退居幕後,将山莊完全交由我打理。但你偏巧不巧這時出現,爹似乎又改變了主意。我聽說,爹現在有意讓你學習歷練三年,三年後,根據你我本事,分配給我們山莊營生。”祁昀軒斜眼看了李朗一下,接着道,“本來,再等三年,我也有信心在各方面比過你,只是,爹年紀漸長,營生管理越發保守,我有意在這幾年壯大山莊生意,這樣一來,只怕計劃擱淺,錯過最佳時機。”
“所以,如果有什麽又合理又漂亮的原因,讓爹還是盡快把山莊交于你繼承,這個問題就解決了。”
“聰明!”祁昀軒放開李朗的手,等他揉好手腕。
“你會好好經營山莊吧?”李朗問。
“你說呢?”
“……”李朗深吸了口氣,道,“我有個主意,也許你會喜歡……”
兄弟二人在假山石後交頭接耳了一陣,祁昀軒挑起嘴角,道,“論耍小聰明,還真是沒人能比過你。”
“我這麽做,也是有條件的。”李朗突然道。
“說來聽聽?”祁昀軒眯起眼睛。
“你繼承山莊以後,是不是會繼承‘蠶心’的配方和解藥?”
祁昀軒再次笑了起來,“祁昀朗,咱們祁家竟然會出你這樣一個情種,還真是……呵呵,”他一時想不到合适的挖苦之詞,再看李朗,目光正緊緊盯着自己,那種孤注一擲的倔強,讓他不由收斂了笑聲。
“好,我答應你,等我繼承了山莊,就把‘蠶心’的解藥給青銘。希望——他可以等到那天。”
“青銘會沒事的。”李朗道,他走出假山,想繼續跑向主院,祁昀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爹和秦師兄剛才去集結暗衛了,馬上就要出發前往滄榆一地。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麽?”
李朗回頭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不知道。”
祁昀軒也不惱,轉身踱步從來時的小道折返而去。
李朗站在原地想了一想,一咬牙,轉而向藥堂跑去。
因為祁天鴻倉促離莊,李朗并未找到他爹求藥。
他回到暗堂時,影醫已經給青銘紮好了針,并幫他包紮了全身的傷口。青銘靜靜的躺在床上,眉頭微蹙、蒼白的面頰毫無血色,渾身布滿了冷汗。
“暫時護住了他的心脈,”影醫看了李朗一眼,輕輕嘆了口氣,接着解釋道,“青銘的求生意志很強,屬下剛才探得,他雖然丹田已空,但體內似乎想借由心脈的保護,運轉調息,只是……氣血枯竭,即使本能想要調息,只會讓髒腑更加痛苦,而且,如果髒腑衰竭不能遏制的話,估計也熬不過一兩天了……”
“嗯。”李朗目不轉睛的看着面前昏迷的人,藏在袖中的手已将指甲深深摳入掌心,“把他帶回西院吧。”
幔帳軟褥,藥罐小爐。
把青銘帶回西院,李朗便早早遣退下人,把青銘安置在自己床上。
青銘身上的冷汗總也擦拭不盡,李朗再次絞了個帕子放到一邊,起身去看藥罐。肥碩的人參被參差的掰成數段,在罐中浸水熬煮,淺黃色的參湯已冒出氤氲的暖氣,李朗忙找來瓷碗盛了參湯,端到床前扶青銘坐起。
“青銘……青銘……”試了幾次都無法将參湯灌入,眼見灑出了不少,李朗心中焦急,端起瓷碗将參湯一口含入,吻上青銘的唇,以舌撬開那緊閉的牙關,慢慢将參湯渡到青銘口中。
唇舌相纏,氣息交融,青銘口中的腥甜之氣逐漸被參湯的甘苦之味覆蓋,他在昏迷中開始逐漸吞咽,終于将參湯咽下了大半。
李朗扶青銘重新躺好,緊張的守在床邊,直到看到青銘的眉頭漸漸舒展,冷汗也開始減少,才略略松下口氣。
“你這個騙子!”李朗又氣又難過的對着那人道,“每次都是這樣,突然讓我好生欣喜,然後突然就要離開我!耍我玩你很開心嗎?你真是太狠心了,如果你這次不醒過來,我真要恨死你了!”
他擡手揉了揉眼睛,語氣放軟道,“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這麽歡喜、這麽難過,青銘,你一定要撐過來,不然我的魂我的魄都要被你帶走了,我……我便只能和你去陰間相見啦,陰間不知道有沒有大漠、雪原、青山、秀水……”他把頭埋在床鋪上,再擡起,已是淚流滿面,他又哭又笑的道,“青銘,我真的好想和你去看遍山河美景,去好多地方,遇見好多有趣的人、有趣的事,我不想就這樣變成孤單一人……你趕快醒過來好不好……”說到最後,已經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