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聽說被發現
出入青樓, 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來往密切,私自在外自立門戶,還得罪了華付城幾乎全部有頭有臉的人——光是這些罪名,就足夠他爹将他腿都打斷四五次的了。
快半年沒回葉家了,廂房中屬于葉臨風的卧室仍然幹淨整潔,看不到多少灰塵, 像是時常有人打掃的樣子。葉臨風瞧了這些,在心中默默嘆了口氣, 心想這多半又是姨娘命人做的,爹爹的心可沒這麽細致。
東西收拾了一半,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聽着沉穩而快速, 約莫是個努力走快些, 又礙于禮儀不願太失态的成年男子。葉臨風修煉多年,早已将聽力練得超乎常人,未曾入道修煉的凡人腳步聲, 他一下就能聽見,若是熟人, 則幹脆能直接猜出來的人是誰。
這一次,葉臨風聽着, 就忍不住笑了出來。
聽這聲音,應當是他那少年老成的弟弟, 葉臨歌, 也是姨娘來葉家後生的第一個兒子。
葉臨風看着自己收拾了一半的東西, 算準時機将東西都堆在床上,然後将被子一掀,将那些行李全都蓋上遮掩,這才轉身去開了門。
“臨歌弟弟,你怎麽……”
你怎麽這麽快就知道我回來了?
打招呼的話剛說到一半,他就見到臨歌的神色有些不尋常,那比自己高了半頭的弟弟急急忙忙就擠進了門,示意他小聲一點,進門後神色緊張地在門口向外張望了一圈,确定附近沒什麽人看到,才做賊似的輕手輕腳關上了房門,還不忘給插上門闩。
葉臨風一愣,不知臨歌是怎麽的了,難不成還是闖禍了來找自己求助不成?
“噓……小聲點,過來。”葉臨歌拽着他的手腕,将他帶到離門遠些的裏屋,額頭已經不知為何急出了薄汗,神經兮兮地拉着葉臨風坐下了,聲音小得仿佛怕隔牆有耳。
“到底怎麽了?”
葉臨歌見四周安全了,才放下心來,沖着葉臨風開口就是一句低呵:
“闖了這麽大的禍,你還敢回家?不要命了!”
“闖禍?你倒說說,我闖什麽禍了?”
葉臨風臉上還挂着笑,多年不見,自己這弟弟還是這麽愛亂操心,真不知誰才是當哥的。
按年齡,葉臨風比他大兩歲,按閱歷,葉臨風從小就離開了家上山修煉,按輩分,葉臨風也是那死去的葉家正妻生的長子,臨歌則是後來進門的姨娘生的次子。
只不過,按相貌,葉臨風看起來清秀幹淨,一雙眼靈動明亮,臉頰身體因為修煉總顯得更加小一些、年輕一些,像過世的親娘。葉臨歌卻看起來很成熟沉穩,臉長得有棱有角的,更像爹爹。
對于弟弟總是比自己高半頭這件事,葉臨風一直頗有意見,只是每年回家,好不容易想炫耀自己長高了,卻總發現葉臨歌也長高了……
論性格?葉臨風打小挨揍就不少,頂嘴是強項,乖順懂事都是打出來教訓出來的,就算嘴上不說,也總對長輩頗有微詞,只是這樣的個性倒是更像爹,是個口服心不服的主。
葉臨歌卻從小就跟在臨風屁股後面,唠唠叨叨仿佛第二個爹,一會兒擔心他摔了碰了,一會兒擔心他闖禍被爹發現,性格随姨娘,喜歡照顧人,還總是眉頭緊皺,成了葉家孩子中的小大人。
從小一起長大,倆人的感情算是最親近的,往往有許多事,無法和爹說,葉臨風便會和臨歌說,許多次沖動也總是被這個弟弟在緊要關頭攔住。
如今這一幕,瞬間就讓葉臨風感覺回到了從前,回到自己最不懂事,容易熱血上頭的小時候。
他看着臨歌着急上火的樣子,心裏反而覺得有些暖,嘴中明知故問說着哪裏闖禍了,腦海裏卻在吃驚——他還以為自己這幾日做得天衣無縫,整個華付城都不知道字畫鋪的老板就是自己呢。
“在我面前,你還想着說瞎話隐瞞?”臨歌被他這不急不忙的态度氣得半天說不出話,過了會兒又壓低聲音繼續道,“你實話跟我說,臨風,那家字畫鋪是不是你開的?”
葉臨風眨眨眼,嘿嘿一笑,“多久不見,你竟然變得這麽慧眼識精……”
臨歌的臉色一下就黑了,“這件事暫時除了我還沒人發現,今天明天我還能幫你瞞着,時間長了,你打算怎麽辦?!”
葉臨風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答非所問道,“臨歌弟弟,今後,葉家就交給你了。”
他還記得神書中的內容,在那個‘魂穿’者取代了自己以後,同時也掌控了葉家的所有資源,但常年在外游歷,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沒有多少精力經營家業。而臨歌弟弟為了避嫌,也不敢掌權太多,導致名義上家主雖然異位了,卻還是爹爹在操勞。
然而爹爹已經年邁,體力精力都有限,家主也傳給了兒子,并不想真的管事,更想自己多享受享受清福,結果就變成了臨歌在幕後投入精力,維持葉家的周轉,借爹爹的名義來給仆人下達一系列的吩咐。
倒不如,提前将這個重任交給弟弟。
葉臨歌聽了這話,臉上的血色卻唰地一下退了,猛然站起身來,“臨風,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葉臨風的神情與臨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在看着本就在預料之中的發展,“坐下,弟弟,緊張什麽?我本來就不适合一直留在葉家,你也知道的。”
他見過臨歌操心各種事情時的神情,見過臨歌因各種突發情況擔心焦急的模樣,但像現在這樣,被吓得臉色血色都沒了,倒是頭一回。
不,也不能說是頭一回。
若不是神書中恰好提到過,葉臨風也不會在這時候想起,在快要忘記的記憶深處,臨歌弟弟第一次露出這種近乎于慌張的神情,是在幼年時,兩人一起在外游玩,不知不覺走遠了。
那時正值嚴冬,湖水上面結了厚厚的冰,原本應當能承受兩個孩童的重量,葉臨風與弟弟追跑打鬧着,不小心掉進了漁夫鑿出的冰洞之中。
還好那冰洞比較小,葉臨風只掉進去一半,就被自己的肥肉和厚厚的棉襖卡住了,當時的臨歌就瞬間吓得臉色慘白,手腳都使不出力氣。後來兩人回了家,臨歌還自責了許久。
想到了幼年記憶,葉臨風的表情不禁柔軟了些。
臨歌是他的好弟弟,就算在神書中,也一直對霸占着家主之位的自己視如己出。
可就是因為臨歌實在待他太好了,這樣的弟弟,就算自己不能擁有了,也決不能讓給別人,決不能讓弟弟對着冒充自己的人掏心掏肺。
他看着葉臨歌的臉,輕聲道,“臨歌弟弟,你緊張什麽?這葉家的家主之位,你難道不想要嗎?”
葉臨歌的臉色蒼白着,像是費盡了力氣那般,搖了搖頭,“臨風哥,你到底想說什麽?”
有許多的事情,神書中沒有一字一句地直接寫出,但卻能通過神書中提到的具體事件,推斷而出。
比如,他的弟弟臨歌,在神書中的描述裏展現出了巨大的才能,哪怕只是無法走到明面上的做事,也很好地經營着葉家的生意。
不是因為不得已從中幫忙,逐漸鍛煉、硬着頭皮上的才能,而是那種從一開始就熟悉一切,得心應手地管理能力。
葉臨風沒有直接回答弟弟的問題,而是開始以不急不緩的語氣,像聊家常那樣說起了別的,還親切地拉着臨歌重新坐了下來,給他倒了溫和的茶水,
“自從我娘親去世,每兩年就被送去聖天門修煉,後來一直沒什麽機會在家裏常住,都是偶爾才回來一次,其它時間都是靠書信往來。臨歌,但是你不一樣,你一直留在葉家接受教導,葉家的家業該如何經營下去,你比我懂。”
他說的這些,也有一部分是根據神書中的描述推斷出來的。家父應該早就開始教臨歌許許多多家中的大小事情了,只是這些都沒有擺到明面上來。
葉臨風一開始并不明白,既然已經将這麽多必備的東西都逐漸教給了臨歌,又為何不幹脆直接讓臨歌做這個家主。
更不明白的是,為何在宣布家主之位時,神書中的臨歌沒有表現出絲毫驚訝、失落或是遺憾的情緒,能做到鎮定冷靜的祝賀恭喜,毫無怨言地以下屬的身份輔佐自己這個哥哥。
葉臨歌搖了搖頭,低頭看着面前的茶水,臉色依舊不太好,語氣卻放松了些,“臨風哥,你不必這麽說,你才是葉家的長子,無論如何,未來家主的位子都是你的,這是理所應當的。”
“沒有什麽是理所應當的,臨歌弟弟,你位面脾性太溫和了些。”
葉臨風後來獨自想了很久,反複研讀過那些寫在神書上的話語。
與尋常的蔔算、明理之道不同,神書上預測的一切,不光有實際的事件,還會時常寫到各個人的內心想法。
然後他發現了,葉臨歌早早地就被爹爹告知,家主之位是哥哥的,不能搶。而在正式繼承家主之位後,更是直白的讓臨歌明白,實權可以有,但不能讓外人發現。
明面上,葉臨風必須還是葉家的家主,只有這樣,葉家才不會徹底失去這個成功走上了修仙之路的血脈,成了家主,葉臨風也無法像其他修真者那樣徹底斬斷塵緣。
修真界有那麽多的寶貝,大多都是尋常凡人接觸不到,也無法用尋常銀兩買到的。但身為仙修的葉臨風,卻能輕易拿到。
沒有什麽是理所應當,一切都是利益得失的安排,或者人情往來,或是恩怨牽扯。
葉臨風倒是胃口很好的樣子,一邊吃着自己帶來的幹果、瓜子,一邊喝茶,神情輕松自如,“爹爹覺得對不起我娘,想用一個家主的位子彌補我,可他若真的覺得對不起、真想彌補,就不會等到她死後就将我送走,更不會這麽快就讓我有了姨娘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