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聽說惹衆怒
娘親的死, 以及那些過去的恩恩怨怨, 一直以來都是葉家算是禁忌的話題, 為了維持表面上的和和氣氣,已經許多年沒有人提過了。
過去的時候,葉臨風心中再有怨氣不甘,再想不通,也會明白臨歌弟弟沒有任何錯誤和責任, 不忍心讓這個一心為他人着想、性情善良的弟弟心裏有一丁點難受, 更不曾像今天這樣, 将一切戳破了攤開了與臨歌面對面的說。
這樣的話即便沒有惡意和攻擊,在一個太喜歡亂承擔責任、太容易自責自卑的人聽來,也會帶上負面的隐晦暗示,仿佛在說,‘你的存在就是對我的最大傷害’。
葉臨風并不會這麽想,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過去他不願意傷害任何人, 但卻摸透了身邊所有人的弱點,明白若是要重傷, 要最幹脆利落又體面的拉開距離,應當如何去做。
看着葉臨歌逐漸變得黯淡、無措的雙眼,他幾乎要心軟了。
當葉家的家主, 可不能這麽天真無害。
葉臨風又喝了口茶,繼續開口道, “補償, 或是還有感情, 自然都是假的。臨歌,你可知什麽是家主?家主又是什麽?”
氣氛逐漸變得嚴肅,門窗緊閉的房間裏,空氣像是凝固了,讓人喘不過氣。
“哥,別說了……”
“葉家的東西,就是家主的東西,反過來,家主的東西,自然也屬于葉家。”葉臨風放下茶杯,并沒有理會臨歌的勸阻,“我不稀罕葉家的東西,也不想成為葉家的斂財工具,所以,這個家主,我不要了。”
“哥,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誰對你說了什麽?還是你遇到了什麽事?”葉臨歌被他這反常的樣子吓得不輕,眼前的葉臨風還是葉臨風,說話、氣質,卻與記憶中那個總長不大的哥哥相去太遠了。
一定是發生了什麽事,一定是有什麽外力改變了一切。
葉臨風搖頭否認,“我什麽事都沒有,在外面過得很好,這次迎陽字畫鋪的事,我也沒打算隐瞞到底。”
如果可以的話,他還期盼着自己是店鋪老板的事能在最危險的時機被發現呢。
“你瘋了嗎?!”臨歌在短短一炷香的時間裏受到了一次又一次驚吓,“爹會打斷你的腿的!”
葉臨風一掀眼皮,自下而上地盯着臨歌,忽地輕蔑地笑了一聲,“有本事,就讓他來打,看看是我的腿先斷,還是他的棍子先斷!”
“臨歌弟弟,家主之位難道不是你夢寐以求的麽?既然想要,就不要裝作無私無欲的樣子,你又不是普度天下的和尚。”說完,便借機一甩袖子,站了起來,冷着臉擺出談崩了要送客的架勢,“請回吧,我還有事要做。”
臨歌終究還是被他轟了出去,葉臨風甚至為了做足發脾氣的樣子,連将人送出去親自關門都沒做,只一直背對着人站着,等到腳步聲出去了,才拍出一道術法關了門。
門扉一關,屋內屋外的人都頓了一頓,忍不住回頭朝着門的另一頭看去一眼。
直到腳步聲重新響起,逐漸遠去,葉臨風才慢慢放松了身體,繼續默不作聲地收拾自己的東西。
小時候的玩具,娘親生前給自己做的小衣服,在各種年紀貪玩收集來的一盒子沒用的‘垃圾’,看起來讨喜的小寶石、小玩意兒,用了許多年不舍得扔的各種袋子盒子……以及那些總是花不完的,在尋常的凡人城鎮才能通用的銀兩貨幣,和只能用來在修真界買賣東西的各種品級的靈石。
葉臨風将一切打包完畢,只留下這兩日住在葉家會用的換洗衣物,剩下的都放進了自己容量最大的乾坤袋中,才緩緩呼出一口氣。
再過不久,爹爹就要外出回來了。葉臨風走出房門,在葉家的院子、花園逛了一圈,招貓逗狗了一圈,才裝作随意叫住了個仆人,詢問臨歌這會兒去了哪兒。
“回大少爺,二少爺方才急急忙忙出門去了,駕着馬去的,說是晚飯不用等他了。”
葉臨風心中有了數,點頭表示知道了,也出了門。
被自己這樣說了一番,沒想到平日裏總是溫吞的臨歌也會跑到負氣走人,跑去外面發洩,這樣也好。葉臨風想着一切總算按着自己計劃進行了,心中多了一絲安慰。
臨歌這弟弟,總算比那岳大主角腦子正常得多,用不着反反複複地刺激,就知道掉頭走人不理自己。
想什麽來什麽,下一刻就收到了來自岳沉潭的千裏傳音。
葉臨風正從葉家後門走出,剛在拐角處喬裝打扮完畢,打算回店裏看看,辨識出是岳沉潭的消息,臉上的笑就挂不住了。
這人,這人……怎麽就這麽不讓人省心的呢?前幾天才來華付城找過自己一次,這才幾天,又用傳音和自己說話?
打開一看,這條傳音已經突破了簡短的極限,就三個字。
岳沉潭:“在忙嗎?”
葉臨風:……
剛解決完鹿城的事情頭幾天,岳沉潭還算公事公辦,很多天沒有用千裏傳音找自己說話,葉臨風還以為是終于拉開兩人的距離了,試探過一兩次,也感覺到了岳沉潭有些刻意的梳理冷淡。
那時候正好在奇遇之中,葉臨風每天也算很忙很緊張,便沒多想,只覺得終于惹這貨不滿意自己,不想理自己了,真是大功告成。
卻沒想到的是,沒高興兩天,這個岳沉潭就仿佛又被什麽刺激了一樣,比之前還要變本加厲地靠近了過來,每天早中晚問候不說,各種閑事瑣事無聊事也找自己說,若不是攔着,怕是不知道跑來找自己見面幾次了。
葉臨風想過很多種原因,最終覺得就是因為外面那些風言風語,把自己傳得太不堪,讓岳大主角那顆正義而勇敢的心有了可怕的愧疚感,想通過這種方式讨好彌補自己。
這真的是……太煩人了。
又一道千裏傳音送來,這時的葉臨風已經從後面走進自己的字畫鋪裏。
岳沉潭:“我托朋友送了點藥材給你,也許有助于壓制七絕魔尊下的毒。算時間,他應該快到了。”
葉臨風:?
快到了是個什麽說法,怎麽好像有點耳熟。
哦,對了,自己趕往鹿城的時候,說得也是,快了。
葉臨風的眼神有些變化,不确定這是這真的無心之語,還是蔫兒壞。可腦海裏又浮現出岳沉潭那張正直無害的臉,心裏又懷疑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罷了罷了,管他是哪個送藥的人呢,随便收下打發一下就好了。
當天下午,葉臨風忙完了店裏的事,清點了那些賺來以後只夠個零花的小錢,就直接去往隔了一條街的花柳巷子裏,出門的時候依舊戴着那個遮住了面容身形的鬥笠、黑紗,只是步伐似乎有些虛浮,身上比平日裏多帶了一些酒氣。
也正是因為這點酒氣,字畫鋪老板比平時走得慢了一些,他像往常那樣在大街小巷繞來繞去,習慣性地遮掩自己的行蹤,只在一個新開的首飾攤子面前停留了一會兒。
一只素白幹淨的手從袖子下伸出,在那些五顏六色的頭釵、吊飾中間挑挑揀揀,最後選中了銀色、紅色的幾個,特意吩咐店家好好得包成禮物的樣子,才付錢離開,像是為心上人挑選禮物的年輕人。
只是他的心上人,似乎和別人不太一樣,戴着鬥笠的人今天心情不錯,哼着小曲兒,沒有發現身後跟着的人,就這麽直直走近了花柳巷中的一家男色館裏。
一直跟着他的那個人,在巷子門口停住了腳步,懷裏抱着個乖巧的鴿子,将一個剛剛寫好的紙條纏在鴿子爪上,轉身找了個空曠地方放飛出去。
行蹤神秘,身份不明的這位老板,一進了店,就是幾個時辰不出,那跟蹤他的人,也幹脆就在巷子口對面的茶館坐下,喝了幾個時辰的茶,還是光喝茶不點菜不吃東西,最便宜的一壺茶一直加水,泡到茶水清了,茶館夥計的臉綠了,喝茶的人尿急憋到極限了,巷子口才終于走出了他要等的人。
這一次,戴着鬥笠的男子似乎更醉了,也更沒有戒心了,他在巷子裏兜兜轉轉,到了個沒人拐角,就直接掀了鬥笠和黑紗,一道靈光閃過,恢複了撤去僞裝後的本來面貌,正是葉家那位常年在外修仙的公子,葉臨風。
身後跟着的人很是驚訝,看清了他面容後,就急急忙忙地跑了。
腳步聲一點點走遠,葉臨風搖晃虛浮的腳步,也逐漸變得穩當起來,身上雖然還有濃重酒氣,一雙眼卻清明得很,嘴角微翹。
已經過了晚飯時間許久,葉家先是傳開了大公子回家的消息,接着擺了一桌好酒好菜,結果當兒子的卻遲遲不見人影,長輩在飯桌上看着兩個空着的座位和碗筷,氣得邊吃邊罵。
一邊罵大兒子好不容易回了家,還沒親自來給姨娘和爹爹問安,就不知跑到哪裏瘋去了,丁點禮數也沒有。還要罵同樣沒了蹤影,只留下一個口信給爹爹,就匆匆忙忙跑出去忙至今沒回來的二兒子,知道哥哥回來了還到處亂跑,是不是等着被人說閑話議論他目無兄長。
葉臨風快到家的時候,就收到了家裏小仆的通風報信,說老爺子正在氣頭上,可得小心着點。
“哦?他為何生氣?”
那小仆奇怪地看着葉臨風,心想這是喝了多少啊,明知故問,“自然是因為少爺您回家第一天,不請安不問好,還不回家吃飯,害老爺夫人等了許久。”
“那還不夠生氣。”葉臨風像是自言自語似的,露出不滿意的輕笑,聽着小仆一個頭兩個大。
“大少爺,您就別氣老爺了,他今日聽說您忽然回家了,原本挺高興的,結果您和二少爺都沒在,飯量都比平時小了一半……”
“他要是知道我今日為何沒回來吃飯,就不會這樣了,”葉臨風聽着了從遠處走來的腳步聲,故意把聲音放開了些。
小仆也瞧見了從少爺背後放輕腳步走來的人,以為葉臨風要為自己解釋,就沒提醒,心道,難道少爺是迫不得已,才回來這麽晚的?
“就不會這樣生氣了?”
葉臨風輕輕一搖頭,笑道,“就會直接氣飽了,哪兒還能吃下一半的飯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