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然後葉臨風擡起頭來, 施加在他身上的壓力似乎瞬間撤去, 讓他重新站起身來, 拍出一掌，将面前本就出現裂痕的金色屏障擊碎。
“你不能過去！”
“放手，”右手被暮天猛然攥住，前進受到阻礙，葉臨風半側頭過去，眼裏一片半睡半醒似的漠然與恍惚，“我必須去……魔尊……身邊。”
“魔尊？難道……”暮天眉頭緊皺，那雙總是溫和笑着的雙眼也帶了鋒利敵意，“他就是七絕魔尊？！”
原本該是兩大高手的沖突, 若是換了兩人，必會直接打起來, 以勝負定輸贏，誰贏了，誰就能帶走站在中間的少年。
如今卻是, 兩人都帶着武器卻不打, 紛紛将自己的招式用在了葉臨風的身上。
不遠處，七絕魔尊并不出殺招，只将一道道魔氣如銀針般彈射出來，根根沒入葉臨風的額心, 催動蠱毒更加活躍, 也進一步掌控他的神智。
而暮天真人則站在葉臨風身後, 一手覆在其後心, 另一手以靈力引出一串形狀各異的藥草丹丸懸于半空，如星盤羅列鋪陳身側。
靈光擰成一道道蛛絲似的網，将那些藥草包裹成一個個半透明的繭，将裏面的藥力絲絲縷縷地化用，而後通過暮天的獨特功法轉而打入葉臨風體內。
有藥力，也攙和些治愈方面的術法，相輔相成。
眼看着葉臨風的呼吸略微急促，臉上浮起薄紅，眼底逐漸浮上一絲清明，眨了眨眼，似乎要恢複些神智的時候，七絕魔尊輕笑一聲，又是一道魔氣打出短箭般釘入葉臨風的額心。
就如同一陣冰寒之氣，将剛剛冒煙的火苗撲滅，魔氣釘入的瞬間撲滅了葉臨風眼裏的那點光亮，拽着那一絲神智重新墜入黑暗的深淵。
一來一去，一招更比一招強，暮天真人與七絕魔尊就這樣鬥起法來，如同兩個勢均力敵誰也不肯退讓的棋手，而棋盤，便是搖搖晃晃站在兩人中間的葉臨風的肉身。
一開始葉臨風氣海空虛，身體就像是個空蕩蕩的殼子，一道道藥力和着靈氣逼近體內，再是一道道魔氣打入身體，皆是可以承受的範圍，時間長了，縱然是神志不清的狀态，他也開始露出艱難忍耐的模樣。
身上一陣冷一陣熱，虛汗不知何時已經打濕了裏衣，讓布料貼在皮膚上，視線恍惚不清忽明忽暗，更是因體內幾股力量的相互争鬥而頭暈目眩，氣海翻騰。
那感覺，就像是睡夢之中不得安穩，無意中吞下了一片蒼茫冰冷的海洋，裏面還偏偏藏了個火山，自海底一下下爆發出滾燙的岩漿來。
死，自然是一時死不了的，冷、凍不死，熱、燙不壞，就只在當間不上不下地折磨人，反反複複傷了再好、好了再傷，弄得人死去活來。
一邊是當今在十大尊者中排名第六的七絕魔尊，另一邊是未來的十大尊者之一暮天真人，無論哪個的修為、實力、天賦都高出葉臨風的好幾倍去。
終于，到暮天真人手中的藥材耗費大半時，葉臨風也支撐不住了，面上一白，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即便這樣，哪怕雙腿虛浮無力，他也是站立着，并艱難地一步步朝七絕魔尊走去。
就在這時，一聲低呵猛然傳出，由遠及近來到三人身側，還未待兩人看清來者是誰，便有一道鐵索如銀蛇般淩空襲來，直直卷在葉臨風的腰上，将人向後拽去。
“有意思。”七絕魔尊非但沒有氣惱，反而眯起眼睛，似是更加高興了般。暮天真人則是忽然松了口氣，看向身側突然趕來的友人。
“無相，你來了。”
這一聲平淡如水的招呼，是沖着旁邊那戴了面具的華服男子道出的，回應他的是一個無聲的點頭。
“無相，”七絕魔尊也叫了他一聲，尾音卻輕輕上挑，像是在打趣似的，“這麽急着來救他，難不成真和傳言一樣，他，是你相好的？”
無相，即妖面仙君，曾經被衆多不明真相的人傳了謠言八卦，說解決鹿城之禍的小子，是借了他的大腿上位。
他說這話的時候，無相正好接住了幾乎要暈過去的葉臨風，将人軟軟地抱在懷裏，小心護着。
同樣是朝他說的話，無相這次卻沒有給出丁點反應，喚出佩劍，掉頭就跑。
“摘下他的面具！”
七絕魔尊忽然出聲，本毫無反抗之力的葉臨風眼眸一沉，動作迅速地擡手朝着妖面仙君的面具抓去！
“葉公子！”手指已經碰到面具的表面，以金色線條繪制的表情驟然活動起來，眼睛睜大，看起來驚慌而憤怒。
就在面具即将被摘下的瞬間，妖面仙君反應過來，及時奪回自己的面具，穩穩戴好，而後從背後抽出了一把油紙傘。
葉臨風如今不太受控制，随時接受來自于七絕魔尊的命令，可妖面仙君仍是不肯撒手，一手摟緊了他，另一手将繪着五彩花紋的傘撐開，朝外甩出半個圓弧。
“去！”
只見數十個表情各異、或笑或哭的白色面具從傘中掉落，飄在半空，生出一個個人形的白色身體來，手持刀劍，朝着七絕魔尊圍攻而去。
趁着這會兒功夫，暮天連同無相同時禦劍離去，瞬間就化作兩道白影飛出。等七絕輕而易舉解決掉那些妖面後，兩人已經消失不見。
飛去許久，眼看着已經看不見華付城的影子了，葉臨風仍沒有清醒過來。
嘴角的血跡已經被擦去，內傷也得到了暮天及時的醫治，可那雙手，卻一直老實不下來。
無相抓開他的右手，戴好面具，葉臨風便又伸出左手，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雖然是面無表情，不知怎的卻給人一種懵懂無辜的感覺，仿佛面前只是個鬧着想看新鮮玩具的孩子，而不是什麽中了蠱毒、被人操控了神智的仙修。
再次将左手拽開，第五次扶好面具，妖面仙君的面具上終于畫出無奈的神情，眼角都耷拉下來，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看好戲的暮天真人。
暮天看着他兩人笑，然後好心體貼地遞過去一根繩子。
無相：……？
“你怎麽還随身帶繩子的？”
“有的人病重，醫治過程會比較疼，需要綁起來避免影響我動手。”暮天真人非常自然地說道，“你不是見過麽？上一次我刮骨，還有上上次那個要把毒肉瘤切掉的，以及上上上次……需要的話，我這裏還有口枷，腳鐐，頭箍。”
“不……不用了，我看他現在還挺乖的。”
無相面露苦色，想起來現在纏在葉臨風腰上的鐵索，還是之前暮天落在自己這裏的，湊巧還沒來得及歸還，就派上了用場。
最終，那繩子還是綁在了葉臨風的手腕上，還是背在身後綁的，在恢複神智之前，還暫時不能松開。
“無相，你臉紅什麽？”暮天朝他打趣，“需要我幫忙麽？”
“不了。”無相咳嗽了一聲，默默加了個速，将話題岔開，“你的……季婷山，安全嗎？我擔心魔尊近期又來找他麻煩，那個人，一旦對什麽有了興趣就不知消停。”
“你放心就好。我暮天可有虧待過手下的病人？”
無相忽然轉過頭，深深地看了暮天真人一眼，面具上的線條變化，不見喜怒，更像是在深思。
半晌，無相才默默收回視線，無聲地搖了搖頭。
“這幾日，葉公子會給真人添不少麻煩，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留下幫忙。”
“無相客氣了，”暮天禦劍拉近了兩人距離，同時也靠近了手臂被縛的葉臨風，話是和無相說的，目光卻總若有若無地落在葉臨風的身上，“你有沒有想過，他總是無法清醒，或許還有另外的原因？”
“另外的原因？真人對解魔修的蠱毒也有研究？”
“稱不上了解。”暮天微笑着溫聲說道，一手負于身後，目視前方，像是在回憶曾經看過的書籍，“只是有個隐約的猜想，七絕魔尊能通過蠱毒影響控制葉公子的神智，也就是說，蠱毒的發作受他控制，但讓蠱毒再次陷入沉睡的條件，說不定……并不在他手中。”
無相微微低頭，看向被綁着依舊扭來扭去，毫不安分的葉臨風，微微皺眉，“真人的意思是，只要滿足了某個條件，葉臨風自然會恢複清醒？”
“有這個可能，畢竟現在七絕魔尊并未追來，他卻依舊無法清醒，而我，考慮到葉公子的身體狀況，也不能再強行用藥了。”
“難不成還非要他成功把我的面具摘了才能恢複清醒？”幾道細細的金線浮現在妖面上的眉心處，線條浮動，眉頭下壓，露出苦惱樣子，“這不太妥吧，會給他帶來麻煩的。”
倒不是一定要隐瞞身份面容，而是若真的成功了，七絕魔尊也會知道自己的身份，到時候，保不齊就要追着葉臨風逼問。
“恰恰相反，”暮天低笑一聲，“無相，你太緊張了。我的意思是，或許只要你離開他到一定範圍之外，就可以了。”
無相有些不放心，摟着腰身的手臂緊了緊，似乎是有些不情願，“那他到了季婷山後……”
暮天猜中了他的顧慮，安撫道，“一切交給我就好。若是葉公子能恢複神智，我便第一時間通知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