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怎麽這麽好
蕭珩不清楚謝忱這些心思,只管盯着他把小桌上吃食料理幹淨,最後剩下半個包子謝忱實在是吃不下了,推脫幾回,最後聽見蕭珩随手丢進了自己嘴裏,又好生臉紅了一陣,直罵他不怕髒。
“怎麽髒了,就你窮講究。”蕭珩還故意咂咂嘴,“挺甜的啊。”
也不知說的是包子餡兒還是別的什麽。
謝忱匆忙低下頭,只覺臉比方才更燙了。
吃過早飯後,蕭珩把小桌搬回原來的地方,倒沒急着走,找來昨晚用過的藥油給謝忱按摩手臂上的淤青,也借着這個由頭問起他身上的“病”。
謝忱本來還扭捏着不願意說,直到蕭珩說出“松花蠱”這三個字,他才明白對方已經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心裏驀然松了松,索性将那些陳年舊事也一并托盤而出。
謝氏原是名門世家,父兄為官,女眷溫良,謝忱作為家中幺子,自出生起便受盡寵愛,說是泡在蜜罐裏長大也不為過。可惜好景不長,謝家父兄在朝中遭人陷害,關入大理寺不到半月便丢了性命,只留下一封認罪書,全家上下近百口人處以流刑,途中死的死傷的傷,即便到了流放地也活不長。當時謝忱才十歲,因着長相白嫩好看被人暗自扣在京中,打算養作禁脔,日後獻上去謀些好處。
謝忱經此變故,再不是那個懵懂無知的謝家少爺了,一邊佯裝順從博取他們的信任,一邊暗中收集父兄被害的證據,多年來忍辱負重,終于将證據輾轉交到了父兄的友人手上,托他幫忙翻案。
當日陷害謝家的朝臣如今權傾朝野,早已令皇帝心生不滿,一直想找機會将其扳倒,因此翻案之事辦得十分順利,謝家一案沉冤昭雪,謝忱也被救了出來。
只是親人都不在了,謝府也被改建成他人府邸,留在京城難免傷懷,謝忱便收拾行囊獨自離開,一路走走停停,最後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落腳,為人看診謀生。
“老大夫一輩子無妻無子,見我頗有天賦,又教了我許多,要我在他去世後繼承醫館繼續問診。”
蕭珩聽得五味陳雜:“你的眼盲和蠱毒……沒能治好?”
謝忱搖搖頭:“我的眼是被人用毒熏瞎的,蠱毒也并非尋常藥草就能解,老大夫試過好幾回了,實在沒辦法才作罷的。”
蕭珩嘆了口氣。
既覺得心疼,又不禁憤懑。
他本該是名滿京城、意氣風發的謝家少爺啊。
若沒有發生那些事,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場。
“恨嗎?”蕭珩問他。
謝忱抿着唇角,很輕地笑了笑:“不恨吧。”
陷害父兄的朝臣已被處死,錯判的皇帝也已為謝家平反。
一切錯位的都被撥正。
無人記得為此逝去的生命,也無人在意為此付出的代價。
他該恨誰?
他還能恨誰呢。
“……嗯,也是啊。”蕭珩不太會說安慰人的話,只伸手揉了揉謝忱的頭,“與其恨着不如放下,還能活得輕松些。”
謝忱下意識想躲,但還是忍住了,任由那只大手把他披散的長發都揉亂。
多久了?
好像從他十歲那年之後,再也沒被人這麽安慰過了。
“好了好了,累就多睡會兒,別想那些事。”蕭珩把藥油收好,扶謝忱讓他躺着,“以後都會好的,越來越好。”
謝忱其實并不那麽想睡,只是被關心的感覺實在太好了,于是又聽話地躺了下來,沖蕭珩的方向眨了眨那雙沒有神采卻微微濕潤的眼。
“哎,”蕭珩單手支着床看他,“哭了?”
謝忱別開眼:“……才沒有。”
蕭珩接着道:“沒有就閉上眼睡。”
謝忱小聲反駁:“不閉上也是黑的啊。”
剛說完就感覺眼上一熱,被人用掌心輕輕撫過,幫他合上了眼。
“快睡。”謝忱聽見那道低沉熟悉的聲音道,“午飯好了再叫你起來。”
“哦。”他應了一聲。
那人便放下手,給他掖好被角,起身離開了卧房。
蕭珩……
蕭珩。
謝忱在心裏念着這個名字,拉起被子往裏縮了縮,又聞到那清淡的皂香和屬于另一個人的味道。
這還是他蓋過的被子呢。
謝忱繼續往裏縮,蓋住紅透的臉。
怎麽會這麽好呢。
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