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章

第二天醒來,覺得空氣分外清新。

秦京躺在床上,萬全沒有動彈的意欲。

她頭轉向右邊,望着和普通成年男子等高的窗戶外迷蒙的天色,仲怔了好一會才意識到是下雨了。不愧是地中海氣候,冬季多雨。

放在床頭的手機的指示燈一直在閃,她拿起手機一看,原來是岳連欣在群裏發消息說她回國了,下面一堆拍手求手信的回應。

岳連欣就是秦京中學時期最要好的朋友,一個講話喜歡添油加醋,萬事以自我利益為中心的女生。起初是她主動向秦京搭話的,後來不知道怎麽就逐漸發展成要好的朋友,互相說對方壞話,在背後插對方一針是她們之間的相處方式,即便如此,她們還是最清楚對方底細的人,甚至在畢業後多年仍保持聯絡。秦京有時候會想,女人的友誼實在複雜得很,充斥着互相的嫉妒和羨慕,可是必要時她們會團結一起奮勇對外,總是保持「我朋友只能我欺負」損友态度。若不是有岳連欣的存在,秦京的中學生涯大概不會那麽的精彩。

群裏都是中學時期比較要好的朋友。

她想了想,回道:「舍得回來了麽?在帝國主義游蕩這麽久勾引了什麽帥哥?」

「我怎麽勾引都沒你的豔史多。難得我回來,咱們一塊吃頓飯吧!」

「哈哈,真不巧。姐姐我現在人不在國內,恕難從命。」

「又跑哪個國家野去?」

「意大利。本人是工作狂,此行純為工作。」

此話一出,群裏炸開了。

「什麽?!意大利?不就是你豔遇地方麽?」

「你去意大利了?不是說以後不去的嗎?」

「!!從實招來。」

秦京不由自主的笑了,手上的動作絲毫不減慢:「本來是打算公費玩幾天就走,突然有個外訪小組缺人,臨時找我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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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

「什麽命!」

「什麽運氣!」

秦京想了想,決定還是當個樂于分享的好夥伴:「我這次是要訪問個天才,他的房子就是歐式古堡,漂亮極了,羨慕死了。」

「天才是愛因斯坦那個樣子麽?」

岳連欣話一出,底下一片爆笑的表情符號。

「他病了說暫時不接受采訪,我沒能看見他長啥模樣。不過據說他今年才二十出頭就當上了金融分析師,我開始估計他就是一個梳着油頭、穿西裝的男人。誰知道我昨天在房子裏閑逛的時候好像闖進他的專屬領地,不小心瞄到一個好像是他的背影。」

「什麽樣子的?」

「個子挺高的,穿着藍灰色寬松的棉衣褲,腦門還戴了頂棒球帽。就是咱們街上看到的普通打扮。」

「啧啧!金融分析師肯定薪酬待遇不錯,若是對你的feel趕緊上了。」

「樣子都沒看清楚,那有什麽feel不feel的。」

「你說的這麽神秘,派你去給我弄張真人照片回來。」

秦京發了個單眼的表情符號:「姐姐我正有此意。」

秦京快速的梳洗換上衣服,攝手攝腳的打開房門,往鐵門那邊看去。這時的鐵門并沒有像昨天那樣關着,而是敞開的,厚厚的地毯讓她走路悄然無聲,她沿着回旋梯往上走,聽到男人的對話聲,卻沒有昨天那種嘶啞的聲線。她悄悄瞄了一眼,站在書架前面交談的是簡大奈和一個穿西裝的男子,壁爐前面的那張L字型的白色沙發上坐了一個男人,他穿着白襯衣背對樓梯的方向,秦京看不到他的長相,只看到他肩膀以上的部位。

無法确定目标人物,唯有默默的退下去。

正要到樓下大廳去,從樓梯跑上來的何卉茵一看到她就将她拉入房間:「京爺,我好像看到那位蔣先生了。」她将秦京扯到窗邊,指着遠處一個小木亭裏面露出的半個身子的男人:「就是那個灰色西裝的。」

秦京眯着眼睛看了老半天也沒看清楚他究竟長什麽樣子,不得已還是放棄了,她拿出手機對着那個方向連拍了幾張放上群裏,然後才問:「他接受采訪了?」

「沒有,但是說可以先拍照。」她頓了頓說:「長得可不是一般的有氣度,看樣子是華人沒錯,就是瞧起來有點眼熟。」

秦京很好奇他的長相,心裏想的卻是另一件事:「李老師有交代今天要做點什麽嗎?」

「他說要趕一下進度,剛才跟簡先生商議了一些細節,現在正在房裏整理資料。」她回了話,眼睛還是鎖定在遠處的人影身上,:「好端端的晴天不拍,為什麽非要在雨天拍呢?連傘也不讓撐一把。」

秦京看着另一個雨中抗着攝影機的人,小凡為了效果冒雨跑遠一點拍攝遠景,心中了然:「這是有錢人一貫的作風。」她往那邊又望了幾眼,那雨水就像簾子将兩個世界相隔開來。她不由得想:「瞧他昨晚的狀态貌似病得頗嚴重的,非要這個時候冒雨拍照,要麽是腦子有病,要麽就是不要命了吧。」

秦京知道一時半刻沒有她的工作,就回房拿了手提電腦到一樓大廳靜靜的坐着,整理昨天夜裏沒來得及編輯的文稿和照片,眼睛卻一直往大門方向瞄去,前所未有的聚精會神聽着外面的細碎雜音。

大概過去了半個小時,大門有動靜,小凡一手提着攝像機渾身濕透的推門進來,看見坐在沙發上的秦京明顯愣了一下,整個人繞過門扉才開口說:「京爺早啊。」

「早。」陣陣寒風從洞開的大門灌入,畏冷的秦京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她裝作平常的樣子:「聽何卉茵說你去給蔣先生拍照了?」

「啊?不是的。我是去給路先生拍概念照......」他推開門扉往外面探頭左右看了看,有點疑惑的鎖回頭來:「剛才還在這,一下子就沒影兒了。」

「哪個路先生?」她疑惑問。

「不知道啊,李老師說拍我就拍了。」他有點不好意思的抓抓頭發,誰知摸了一手水,只得尴尬的對秦京傻笑。她催促他上樓洗澡。

小凡走的時候并沒有關門,秦京放下手提電腦,站到門邊去看着灰蒙蒙一片的天空,感受雨水随着風落到她的臉上,帶來陣陣的涼意。

記得也是這樣的雨天,Neil不知道哪條筋不對勁了,硬是将她從餐廳裏拖到外面大街上,她沒有自虐的傾向,轉身就往回走。Neil長手長腳的攔在她前面,突然就捧着她的臉,正當她緊張得手都不曉得要往哪裏放的時候,他忽然就低下頭在她右邊臉頰狠狠的咬了一口。

她那一剎那又羞又怒又痛,氣不過來就追着他來打。

也不知道他是真的累了沒體力還是純粹逗着她玩兒,追了不過兩三條巷子,他就跌坐在地上了,滿臉倦意的喘着氣,笑着的求饒。她不是好說話的主兒,連打帶踢的□□他一頓後,就在街上躺了下去,任由他怎麽拉扯也不肯起身,他極為無奈,最後還是随了她一塊躺在大街上,閉着眼睛感受雨水滴落臉頰的觸覺。

最後兩人因為阻礙交通差點兒被維和的警察逮回警局。

秦京意識到自己因為眼前的雨境而不自覺的嘴角上揚,突然覺得好痛苦。捂着幹澀的眼睛,半滴淚也流不出來。自嘲的笑了笑,關上大門回房。

她打開手機通信錄,電話聯絡人很多,多是以前的舊同學和工作的同事。她停在秦念的名字上面,猶豫了一會,還是繼續下滑,看到岳連欣的名字時她想了一會兒,還是跳過了她的名字,滑到最末端,于田、于姿兩兄妹的名字并列而排。掙紮了許久,還是将手機遠遠的抛開,埋頭在床上。

二十多年的人生,到頭來一個可以撥出的電話也沒有。

還沒理清楚頭緒,房門被敲響。秦京開門,門外是何卉茵,她臉色不佳,眼眶略微泛紅,秦京心裏奇怪,就聽她聲音冷冷的說:「李老師請你到樓上一趟。」未待秦京回應就轉身離開了。秦京一時摸不着頭腦,不曉得她是怎麽了,懷着疑惑的心思上三樓。

這是秦京第二次踏入這個領域,開放式廳室還是那個樣子,四個男人圍着書架和壁爐之間那張四腳的橢圓形辦公桌而坐,面向她的正是簡大奈和李逵,背向她的其中一個是剛才看見的西裝男,另一個則素未謀面。看見她走上來那一刻四人都往這邊看來,各自禮貌點頭打招呼,随即別開了臉,很快的又恢複原來的坐姿。

秦京走到李逵旁邊,他示意她落座:「很榮幸邀請到路豐淩先生接受訪問,請你做一下記錄的工作。」

那個素未謀面的男人對她微微點頭,她回以微笑,不着痕跡的打量這個在美國起家,回國後迅速擴張産業,并購國內多家大型投資銀行的華人。對于一個成功的銀行家,他無疑很年輕,才三十出頭的樣子,穿著正統的灰色法式西裝,略長的頭發有造型的往後梳,露出光潔的額頭,顯得成熟而幹練。她不由得想起自己人生中第一張的信用卡,那是他旗下銀行的産物。

她并無将自己的手提電腦拿上來,看見面前的鍵盤和桌面屏幕顯示的空白文檔,她會意過來,連忙調整了一下位置,拿出自己的手機調到錄音機功能放在桌面,随後示意衆人開始。

四人全程以英語交流,秦京不由得慶幸自己雖然英文口語不太流利,詞彙量和措辭應用還是很好的。

到訪問完結的時候,四個男人在客氣道別,秦京将檔案上載雲端儲存時,視線偷瞄向對面,接近兩小時的交談,路豐淩還是維持着原來的姿勢,似是察覺她的注視,他右肩一動往後轉過頭來,秦京連忙低下頭輸入資料,假裝很專心的等候檔案上傳。

秦京将整理好的資料交給李逵時,他召集其餘兩人,宣布小組采訪計劃成功,明日就會結束行程回國。三人都表示不解,小凡問:「據我所知,目前只拍了照片,訪問還沒進行,稿子也沒撰出來,怎麽就回國了呢?」

「蔣先生親自出面解釋他狀态真的不好,特地為我們請來剛在德國結束高峰會議的路豐淩,這期人物專訪的稿子已經到手,路先生回國後回親自到社裏走一趟,現在基本沒有我們的事兒了。」

「千裏迢迢到這麽遠的地方結果什麽都不用做?怎麽會有這麽好康的事情啊!」小凡笑着錘了一拳桌面。

「你們把行李打包一下,如無意外明天就離開。」他轉向秦京問:「京爺,你是随我們一塊兒走還是你還有行程?」

她想了想:「我随你們一塊兒走好了。」

「卉茵,那就麻煩你預約機票,辦理離境申請了。」

何卉茵點頭,從頭到尾都沒有講話。

秦京只覺莫名其妙,不曉得什麽時候凱罪了她而不自知。

趁着最後一段時間,她想要再四處走走,撐着傘走出大閘不久就看見一個灰色的背影,撐着傘望着雨水出神。秦京不合時宜的想:這也是個有故事的人。

她正欲繞過他,卻被他叫住了,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就用了一個很沒禮貌的「喂」,說出口了似乎自己也不大好意思,秦京望着他好一會兒沒說話,唯有自我介紹:「路先生您好,我叫秦京。」

「秦小姐是要到哪裏去?」

「四處逛逛。」

「恕我冒昧,可以一起嗎?」

他什麽身份,她什麽底子,秦京自然不會傻得以為他對自己一見鐘情。和陌生人走在一起實在不是她的喜好,但是跟一個傳奇人物走在一塊,總有總莫名的狐假虎威感,大抵是那種虛榮和禮貌交纏在一塊的效果,她鬼使神差的就答應了。然而,走了一小段路她就後悔了。

無盡的尴尬。

就是話多如秦京面對一個完全不同社會階層的人也是沒有什麽方法可以找到共同話題的。

「秦小姐你跟我太太好像。」沉默中他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

「路先生您已經結婚了?」

「嗯。」他的目光落在傘子的握手上,秦京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他頓了頓又道:「不好奇我為什麽這麽說嗎?」

「好奇的話您要解惑麽?」

他忽然一曬:「還是有地方不像的。」

「你給我第一印象跟我第一次看見我太太的感覺一樣,是個很安靜的人。可慢慢的就會發現,那只是僞裝。」

從陌生人口中聽到對自己的評語是「裝」是什麽樣的感覺,大概就是秦京這樣的感覺——無話可接。

幸好路豐淩還沒說完:「我太太其實特別鬧騰,沒有什麽不良嗜好卻什麽都感興趣。」

「這樣好相處,什麽話題都有得聊。」

「我們唯一的話題是針鋒相對。」

秦京決定乖乖閉嘴。

「我們的婚姻沒我想象中的美好。她很不快樂。」

她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沒說話。他停下腳步望着她:「有什麽話可以直說。」

「我還沒結婚,不知道夫妻相處得難處,但是,就我從女性得角度出發,我想問你一件事。」

「願聞其詳。」

「您有做過任何背叛她的事情嗎?」

他沉默了好久,搖頭。

「如果是我的話,什麽事情都可以原諒,惟獨背叛——這是最無法忍受的。若你并沒有做過什麽對不起他的事情,那就試一下投其所好,陪她去做她想做的,說她想聽的,不要限制她的自由。如果你太太性格真的跟我差不多,這應該不會錯的。」她猶豫了一會兒:「不對也別治我的罪啊。」

他點點頭,擡腿大步往前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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