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天将破曉,雪光将整個天墉城染上了一層瑩白。朦胧處,走來一人,步子微緩,面貌看不真切。
秦鏡在雪地寒夜之中站了一夜略感倦意,眼睛又被這雪光紮得微微酸澀,這視物自然有些模糊,她揉了揉眼睛卻依舊看不真切。
忽然眼前白光一閃,秦鏡站穩不住腳跟倒在雪地之中,“你是誰?”聲音哽在喉嚨底裏甚是微弱。
那人踏雪走來,沒有一點腳步聲,掌心流光一引,将秦鏡腰間的九兮鏡拽入手中,随即淡然道:“我乃太子長琴,借你九兮鏡一用。”
“太子……長琴……”秦鏡已然無法思考,只覺得這名字甚為熟悉,只一刻便昏睡過去。
長琴手執九兮鏡,神識一轉,入得鏡中。熟悉的音律傳來,他突然駐足不前,閉眼聆聽着消失了千年的樂曲。
這九兮鏡中除了秦鏡之外,再無外人入得,青岩站于他身後,警惕道:“你是何人?”
長琴并未轉身。
可卻在這時琴音忽然戛然而止,卿沅指尖稍一用力,琴弦瞬間崩斷,她瞪大的雙眼,企圖将眼淚逼回,可無論怎樣,淚水還是順着她的眼眶滴落至琴案上。
四周寂靜無聲,淚珠劃過弦上,散出一陣泠泠之音,清揚悠遠。卿沅深呼一口氣,慢慢擡起頭來。
“長琴。”語氣甚是平靜,可音色之中卻帶有幾分欣喜。
長琴點了點頭,平和一笑,慢慢走向她,“卿沅,別來無恙。”
此人便是太子長琴?青岩瞬間反應過來,他不是應該煙消雲散了嗎?怎還會出現?見着卿沅這般的愉悅的神色心中的一陣黯然。
“嗯,挺好。”卿沅恭敬回道。
兩人相談甚久,言語之上卻未有越矩半分,一如當年榣山那般。
“見你安好,如此我便放心離去了。”長琴起身,轉過身去。
“你要去何處?”卿沅站起身來,走向長琴。
“也該走了。”長琴說罷,已然轉身離了九兮鏡中。
卿沅見長琴離去,自然心急如焚,起身想要去追,可邁了一步卻又退了回去,目送這長琴離去。
青岩見此,袖中之手拳頭緊握,壓抑着心緒,他慢慢走至卿沅身旁,淡然一笑,道:“你若想跟着他,便跟着他走吧,那日我騙你說你不能離開九兮鏡,這一切只是為了讓你留下來陪着我,而今……長琴回來了……你跟着他走吧。”
本也是想成全了他們,可奈何話一出口,卻是這般的無可奈何。
他居然讓她跟長琴走?那他自己該當如何?卿沅平複了心緒淡然道:“當初他跟我說他有妻子,我已然死心。而今站在這裏的卿沅已有青岩,錯過了便是錯過了,我與他的前塵往事終究是淹沒在歲月塵世之中,時間久之衍生出的一股執念來,以至于忽視了那個為我為我入魔為我癫狂,為我終将一生只能依附于九兮鏡中之人,剛以為只是愧疚之情,可當長琴走時,我才忽然想明白,舍不得離開這裏……而今你竟然要将我趕走?你以為我愛上一個人是這般容易?”
愛?青岩聽清後怔了怔,随即回應過來,開始手足無措,“我不是這個意思。”
卿沅見他慌亂如此,握住青岩的手,微微一笑道:“妾拟将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青岩聽此嘴角微揚,攬過卿沅的肩頭,将她納入懷中。
“我棄了自己,棄了紅塵浮華,也絕不棄你。”
長琴出了九兮鏡,将鏡擱在秦鏡腦袋旁,她好似迷迷糊糊中聽得一句話,便是這百裏屠蘇三年後必定會回天墉城類似之話,随後踏雪歸去。
早課時間将至,王蘊星從旁偶然路過,卻見得一個姑娘躺在雪地之中,他一箭步沖上去。
如此英雄救美的場景他怎能錯過。
想來他在戒律院關了好幾日,總該找些好事來做做,好耀他掌教徒弟之名。
這王蘊星入門才半年之久,門派之中連個人脈都未理清,因為根骨極好,一朝被掌教選去當了徒弟,也算是這他這幾年唯一走運之事。
“這位師妹,你醒醒啊。”王蘊星蹲□,推了推她。
朦胧之中,秦鏡轉過臉來,這可把王蘊星一驚,跌在地上。
我的娘哎,秦鏡!真是冤家路窄!
他站起身來,拂了拂身上的雪,本想走人卻又半路折了回來。他又蹲□,對着秦鏡惡狠狠心道:你這個潑婦,好不容易逮着這個機會,我得煽你兩巴掌才夠解氣。
王蘊星揚起手,瞧着秦鏡那蒼白的臉後,将手放下了,有推了推她道:“喂,你死了沒!”
見她還是未有反應,伸手探向脈處,見着還有脈息在,便稍松一口氣。
王蘊星摸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含糊道:“其實你不潑的時候,看你挺順眼的。”
當真是見了鬼了,為何會有這般的感覺。王蘊星搖了搖頭,站起身來走了一步遠又轉過身去,從雪地中将她抱起。
“好了好了。雖然你潑了一點,蠻橫了一點,我和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看你今天這麽可憐,作為天墉城的傑出青年,我就帶你去凝丹長老處。”
所謂的不共戴天之仇無非只有兩樁,一樁就是退婚之恥,一樁就是俠義榜擂臺将他打敗之事,其實想來也無甚大事。這退婚之事,如她這般潑辣之人不娶也罷,這二來打敗之事也是自個兒沒有真本事,想來今次考核定要贏了她才是。
如此想來,其實他們也無甚大仇。
正當王蘊星抱着秦鏡想走之時,紫胤推開門從百裏屠蘇屋裏出來,冷眼瞧着他們,神色微變,緩步走向他們,不緊不慢。
王蘊星停□來,紫胤每走一步,他就感知到寒氣多加一分。他咽了咽口水,後退一步道:“執劍長老你作甚?“王蘊星發現紫胤瞧得是秦鏡,卻未說一句話,寒眸轉向他時,王蘊星心下一沉,顫道:“我……什麽都沒做,她……她是自個兒暈倒在此處的,我只是想帶她去凝丹長老處……”
紫胤依舊沒有言語,只是怔怔的瞧着王蘊星。
王蘊星心中一顫,将秦鏡丢給了紫胤,繼續顫抖道:“還……給你……就是了。”
紫胤接過秦鏡,未說一句話便揚長而去。
待紫胤抱着已然昏睡過去的秦鏡走遠後,王蘊星一跺腳,伸手指向紫胤的方向,吼道:“甚執劍長老,搞得你媳婦被我搶了似的!”
王蘊星身後走來一個弟子,拍了怕他肩膀:“陵蘊師弟,真是瞧不出來,你連執劍長老的牆腳都敢挖,如你這般的好膽色,這次的考核你定要拔得頭籌才是。”
“為甚?”王蘊星剛剛入門不過半載,許久事情還未理清,忽然想起前幾日去盜劍譜瞧見秦鏡衣衫的不整的在塌上,才恍然反應過來。
不過,他怎的心裏空落落的,今兒發生的事兒他都想不透徹,于是便也不去思忖了,便往經庫方向而去。
想來還是上早課比較重要。一擡腳,腳下好像有甚東西,他俯□去看,竟然一面鏡子,待看清後,面上陰沉一笑,他将九兮鏡藏入袖子裏頭,想來定是要好好捉弄她一番才夠解氣。
秦鏡醒來已是三個時辰之後了,可醒來已是寸衣未着的泡在溫泉池水之中,蒸騰着熱氣讓她雲裏霧裏一般,以為自個兒還在做夢未醒。
“你也知曉你身子受不得寒,為何在屋外站了一夜。”背後處傳來清潤之色。
秦鏡瞬間清醒,額上冒出一點點的熱汗,雖說她時常自個兒動手脫衣的去引誘紫胤,但從來沒有一次敢把自己的亵衣給脫了,如今這情況是怎的回事,這衣裳誰動手的。
這點就冤枉紫胤了,他是用法術除去她的衣物然後丢入水中,不該見的地方他定是不會見着。
秦鏡轉了轉圓眸,轉過身去,瞧着紫胤道:“沒有,我晨起剛去,真的,就是昨兒晚上我夢見屠蘇,他說他快回來了,我就想回來瞧瞧。”
紫胤也知她這體內的寒氣非一刻就能聚集的,定是吹了一夜的風雪所致,倒是他的疏忽了。
一聽及屠蘇,心中甚為無奈。
他從袖中掏出一塊帕子,俯□擦去秦鏡額上的汗。
熱氣噴薄在她臉上,秦鏡略感困意,将頭枕在泉岸之上,打了一個哈欠:“師尊,今兒能不能不練劍了。”
水中身影若隐若現,臉蛋被熱氣熏得粉嫩,嬌豔欲滴的唇畔,眼眸半眯半睜活像一個小貓咪似的。
“好。”紫胤站起身來,指着旁處的衣衫道:“那你等會自個兒穿了衣裳回來。”
紫胤靜待她的回答,許久之後仍然不見回答,卻聽着呼吸之聲。
他轉過身瞧向秦鏡,呃……她睡着了。
紫胤只得自個兒将她從水中撈出來,這硫磺溫泉雖能讓不被寒氣雖侵,但若是長時間泡下去也未必是好。
拂袖一揮,衣衫皆整齊的穿至她身上了,又裹了一件厚實的披風,才敢将她帶離。
紫胤走入屋內本想把她放至榻上,可她手中卻拽着她的一絡銀發不肯松手,紫胤只得與她一起躺在塌上。
迷糊之際,她開口道:“劍仙紫胤是天下人的,執劍長老是天墉城的,師尊是我和屠蘇還有師兄三個人,可慕容紫英是我一個人的。”
紫胤聽之一顫,将她的腦袋貼至他心口處,嘴角化開笑意,淡然如煙。
“嗯,慕容紫英是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王蠢材是個不怕死的鑒定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