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臨訣的臉被面具遮了一半, 實在很難叫人判斷出他此刻是什麽神色,但他話語中的森寒,卻是人人都感覺得到的。

這靈堂本就陰森森涼飕飕的,臨訣此言一出,周圍好像又涼了幾分,凍得在場好幾個人都哆嗦一下。

二媳婦蔣氏身子臉色一白,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靈堂十分大, 原先趙家大少爺去了也是停在這裏,如今進了這麽多人也顯得分外空蕩。

此刻靈堂內站着的都是趙家人,除了剛剛就在大堂內的趙夫人李氏、大兒媳孫氏、二兒媳蔣氏和她的兒子趙從善外, 還有聞訊趕來的大姑奶奶劉趙氏。

至于那些下人,都叫趙老爺趕了出去。

聽了臨訣這話,大部分趙家人一時還反應不過來,孫氏臉上沒什麽反應, 趙夫人也呆了許久,只有大姑奶奶劉趙氏不滿道:“這位公子剛剛上門做客, 來了靈堂也不上柱香,卻說些不着邊際的昏話,哪有人這麽……”

“住嘴!”劉趙氏還沒說完就被趙老爺大聲打斷了,他悄悄觑了臨訣一眼, 無奈沒有隔着面具察言觀色的本領,只好斥道:“臨公子是頂頂尊貴的人物,能來咱們家是賞咱們臉面,你這丫頭怎麽這麽不知輕重!”

劉趙氏雖已出嫁五年, 但家裏有錢有勢,嫁的也是當地有頭有臉的人家,在家時是千嬌萬寵的幼女,出嫁後也時時被捧着,早就任性慣了,有什麽就直接說什麽,現在卻被父親當着客人的面訓了一句,臉上有些挂不住,卻也不敢再說話,只好咬了咬牙,憋屈地退了回去。

敢做出頭鳥的大姑奶奶被老爺子打了回去,其他人頓時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趙老爺尋思着臨訣的那句話,越想心中越不安,忍不住道:“山……臨公子的意思是,殺害我大兒子和大孫女的那個兇手,就……就在這裏?”無怪乎他越說聲音顫抖得越厲害,站在這靈堂裏的都是趙家嫡親的家人,倘若……倘若害人的真是這些人中的一個,那、那該有多麽惡毒的心才能幹得出這種事!

臨訣的那句話本來就惹得人心不安,趙老爺這句疑問說出口,更是在衆人心中澆了一把油,燒得所有人坐立難安,臉色也一個個跟着白了。

趙家人丁不算興旺,又連着死了兩個,二少爺又外出經商去了,連侄女夭折都沒法及時趕回來,如今站着的就這麽幾個人,想猜是誰還不容易嗎?

趙夫人沒道理殺害自己的親兒子親孫女,劉趙氏一個外嫁的女兒沒動機也沒機會下手,剩下的還不好猜嗎?

連日來一直神色麻木的孫氏雙眼忽然睜大,她僵硬地轉過頭,瞪着站在她旁邊的妯娌蔣氏,一張嘴,就是沙啞至極的控訴:“是你!是你!一定就是你害死我的丈夫和女兒!”

蔣氏臉色蒼白,下意識将天真無憂還在啃糖葫蘆的兒子護在了身後,哭着解釋道:“大嫂怎麽能這麽想?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哪兒有能耐殺死大伯和如兒?再說了,好端端的我作甚幹這種事?吃了撐着想被人活生生抓去剮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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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尚武成風,律法也嚴明,無故殺人尤其是殘害親人,被捉住了可是要千刀萬剮的。

她這話說完,孫氏原本堅定的神色立刻動搖了,是啊,蔣氏好端端為什麽要害死她的丈夫?她難道就不怕被千刀萬剮麽?

說服了意志本就不堅定的孫氏,蔣氏又将目光投向趙老爺,“公公,我怎麽說也是趙家明媒正娶的媳婦兒,我的人品如何?難道下聘之前您和婆婆沒有打聽清楚?嫁到趙家這麽多年,我平日裏是如何待人處事的您和婆婆難道看不出來?緣何今日外人一句話,您就……就……”她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忍不住拿出帕子試淚。跟在她身邊的趙從善見母親哭了,糖葫蘆也不啃了,安慰似的握住了蔣氏的手,“娘親不哭不哭,壞人該打!”

蔣氏連忙按住他的嘴,斥責道:“為娘平日裏怎麽教你的?怎麽這般無禮?”

趙從善擡頭看着她,而後連忙拱手向臨訣行了個禮,聲音軟乎乎的,“是平兒失禮了。”趙從善小名平兒。

蔣氏模樣生得溫柔,平日裏做人做事也是被衆人看在眼裏的,趙夫人李氏見狀,忍不住對趙老爺道:“老爺,這……是不是冤枉人了。老二家的平日裏那麽老實,怎麽可能做出那種事呢?”一開始聽見這屋子裏就有害死她兒子孫女的真兇,趙夫人氣得連話都說不了,可後來聽二兒媳這麽一說,立刻就清醒了,也是,哪能憑着一個外人毫無根據的一句話就斷定兇手在她們幾人之中?

此刻無論是誰,都覺得這個說法荒謬極了,無憑無據的,哪能因此就冤枉人呢?

再糊塗的官爺都不敢在大庭廣衆下這麽冤枉人!

然而她們不相信,趙老爺對臨訣的話卻是不敢不信!人家是無所不能的神明,作甚騙他?所以害死他兒子孫女的,肯定就是這些人中的一個!一想到這點,趙老爺就覺得心口抽痛起來,現在留在這靈堂裏的,哪一個不是他至親的人,可……可竟然做出這種豬狗不如之事!

“都不用說了,我相信臨公子說的,對我兒和如兒下手的,一定就是你們之中的一個!”趙老爺得扶着孫女的棺材邊沿才能穩穩站着,他沉着臉,目光在趙夫人、女兒、兩個兒媳上一一掃過,不論怎麽看,嫌疑最大的都只能是蔣氏。

蔣氏被公公的帶着厭棄和憎惡的目光一望,渾身冰冷得幾乎要站不住。她也不笨,立刻就明白了那位公子在公公眼中的地位。

“公公的意思是……認定害死大伯和如兒的人是我?”蔣氏聲音顫抖。

趙老爺憎惡地看着這個曾經十分喜歡的兒媳婦,開口道:“除了你還能是誰?”

見趙老爺如此篤定,在場其他人都吃了一驚,不約而同望向蔣氏。

大姑奶奶劉趙氏懷疑地看向蔣氏:“說起來,咱們家就大哥二哥兩個男丁,把大哥和如兒害死了,以後這家産不就都落在二哥手裏了?”

蔣氏猛地回頭去看小姑子,眼神凄涼又怨恨,把劉趙氏吓了一跳。

“小姑,我平日裏待你也不錯,自認從沒得罪過你。怎的你竟如此絕情,寧願站在外人那邊都不願意相信我。”

劉趙氏被她這控訴驚得後退了一步,但很快她就找回了底氣,忙道:“我幫的可不是外人,而是咱們咱們爹!”她梗着脖子道:“反正爹說什麽我就信什麽。”

臨訣站在棺材邊,看着眼前這一幕,半晌後,冷冷扯了下嘴角。

在衆人眼裏,這趙家偌大的家業都是趙老爺白手起家掙出來的,因而趙老爺在整個趙家非常有威勢,說句趙家是他的一言堂也不為過。如今見趙老爺如此篤定,趙家人心裏也忍不住懷疑起來。

李氏看看臉上滿是委屈的兒媳,再看看一臉篤定的趙老爺,竟是不知該相信誰了。

趙老爺倒是果斷,見誰也不承認,索性說要将嫌疑最大的蔣氏抓進官府。

蔣氏一聽徹底慌了,她一個婦人,被公公以這樣的名頭抓進官府,以後還要不要活了!她帶着兒子退後了幾步,靈機一動,大聲道:“既然方才臨公子說了真正的兇手就在這裏,那誰都有嫌疑,公公怎麽能只懷疑我一個?”

趙老爺心裏已經認定了她就是殺害兒子孫女的兇手,此刻見她冥頑不靈,還要掰扯其他人,忍着怒氣道:“那你說說,除了你,還有誰有那麽大的嫌疑?”

蔣氏道:“真要論起來,咱們這裏所有人,包括公公你都有嫌疑。”她本以為臨訣說的話不會被當真,卻沒想到公公信他更甚于信他們這些親人。

趙老爺沒想到她竟然連他都敢掰扯,蒼老的臉上忍不住露出怒容。

蔣氏道:“你們說我為了争将來的家産害死大伯和如兒,将這罪名強加在我身上,怎麽不說大嫂因為怨恨而害死大伯呢?”

這話一出,衆人的目光頓時移到了孫氏身上。

只聽蔣氏繼續道:“別說是家裏,就是這整座銘秋城,又有誰不知道當年大嫂并不是心甘情願嫁給大伯的?甚至在生下如兒之前,大嫂見了大伯都沒幾分好臉色。”

孫氏生得貌美如花,年輕時愛慕她的少年郎不知有多少,她卻只中意一個路過她家門口的俠客,但是那俠客空有一身武藝,卻窮困潦倒,孫氏家裏當然不同意,便不顧孫氏的反對将她嫁入了明顯有錢有勢的趙家。

而孫氏嫁進來的頭兩年,日日郁郁寡歡,同趙家大少爺貌合神離,是人人皆知的。

蔣氏接着道:“大嫂這些年一直對大伯懷恨在心,對如兒也只是面上關心,暗地裏甚至對這個并非同心愛之人所出的孩子厭惡不已,于是一有了機會,就迫不及待地除掉大伯和如兒,至于大伯和如兒身上為什麽沒有傷口,那肯定是她聯合那個她那個舊情人下的手,我聽說那些江湖人有的是法子害了人卻讓人看不出半點異狀!”

聽了蔣氏這一番話,孫氏的臉色頓時蒼白如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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