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陳羨詞幫臨河鎮的百姓除掉那批行屍後, 就連忙回去複命。他原以為還要穿過幾重山才能回到停在臨川的極樂山呢,沒想到莊主那麽貼心,竟然耗費力量在臨河鎮外降下一道投影。
陳羨詞覺得心裏暖暖的,連眼睛都亮了幾分,立刻邁開步子沖了過去。
這道投影對于凡人而言同幻象無異,但對于他來說卻和實體一樣。他很快就爬上山,進了神廟, 見到了臨訣。
他依舊坐在神廟內的搖椅上,身體因為投影的緣故顯得有幾分虛幻,但身上氣勢分毫不減。陳羨詞每見臨訣一次, 都要感嘆自己當年跟對了人,同時佩服一下自己當年的先見之明。他原本只是鑄劍山莊中被收養的衆多孤兒之一,卻因天資聰穎,好幾年前就被莊主從那一撥人中區分開來單獨培養, 因而他早早就知道了莊主的另一個身份,早早就和山莊裏那一撥人走上了完全不同的道路。
“莊主, 您吩咐的事兒都辦好了。”陳羨詞對着臨訣道:“這兩天我教會了臨河鎮的村民各種整治低階行屍的法子,還教他們挑幾個人到附近的村莊城鎮傳授,相信要不了多久,那些凡人就再也不用怕行屍這種東西了。”
臨訣一擡下巴, 贊道:“不錯,明天繼續北上。”頓了頓,他繼續道:“若是遇上實在太蠢的,不必多費唇舌, 死了就死了。”
陳羨詞聞言肅然道:“其實那些百姓都很淳樸,知道我能幫他們趕走行屍,都很感激我,就算有幾個不識趣的,也都被其他人趕走了。”他生得年輕俊俏,膚色又白淨,這樣做出一副嚴肅的樣子倒是和廉貞有幾分相似。
臨訣沉默了片刻,問他:“你這一路上,可看見過一位身着白衣的道長?”
陳羨詞微微一愣。只聽臨訣又道:“他叫連真,人長得好,脾氣也好。”
陳羨詞搖搖頭。
臨訣似乎有些失望,語氣冷淡了下來,“行了,回去吧!”
陳羨詞不知哪裏惹了莊主生氣,只好面色惴惴地退下了。待他下山後,那片投影便消失了。
他一個人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回了臨河鎮。回到臨河鎮自己的居所後,他又做賊似的往外偷偷瞄了瞄,然後沖着懷裏道:“朱姐姐,那位神君走了嗎?”
他的衣襟微微敞開,露出懷裏一株火紅的重瓣朱槿,那妍麗的花瓣微微顫動,傳出朱槿柔和的女聲,“放心,他已經走了。”
聞言,陳羨詞大大松了口氣,就在他剛剛,他走出臨河鎮時,一直感覺到有個人在後面跟着他,吓得他頭也不敢回,直到見了莊主才安定下來,幸好幸好他撐住了,要是剛剛不小心露出破綻,被那位神君發現了,自己非被莊主削了不可。
他在屋裏灌了一大口水,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沾上的水漬,對朱槿道:“莊主看來是真的很喜歡那位神君啊,我可從來沒見他用心到這個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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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頓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陳羨詞心裏又打起了鼓,不曉得自己又是有哪裏說錯話了。
不久後,只聽朱槿冷冷道:“主人只是騙騙他,不會當真的。”
騙!陳羨詞吓了一跳,朱槿是莊主身邊最親近的人,連傅綏在莊主跟前都沒她有分量,她說的話,肯定是不會有假的。這麽說,從頭到尾,莊主都是在演戲?
“要真是這樣,那……那廉貞星君也太可憐了……”陳羨詞不知不覺說了出來,但立刻他就後悔了,因為聽完他這句話,朱槿的反應變得十分激烈。
她厲聲道:“他可憐?那是他活該!當年如果不是他們把主人的心……”
心?陳羨詞捂住了嘴巴,雖然朱槿那句話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但是他感覺到自己好像無意中知道了一個大秘密。幸好如今在他懷裏的只是朱槿用來傳音的工具,并不是朱槿本身,否則他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保持鎮定。
朱槿也意識到自己失态了,但他很快又冷靜了下來,淡淡道:“做好你自己的事,其他的不用多管。”
“是是。”陳羨詞早盼着她說出這句話了,聞言立刻點頭稱是。
屋內頓時又陷入了寂靜之中,而放在陳羨詞懷裏的那株花,緩緩收攏了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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廉貞在陳羨詞下山之前就離開了,那座極樂山以及呆在山上的臨訣都只是一道投影,感知能力遠遠低于本體,呆在山上的臨訣不知道,他對陳羨詞說的那番話,都被廉貞聽了去。
正是因為聽了那番話,他此刻心裏亂成一團,臨訣這個人,為什麽總是改變他的認知?當他以為他是個惡人時,他總是令他頻頻生出好感,當他以為他對界內的百姓毫不在意時,他卻早就派人向百姓傳授自救的法子。
事到如今,他簡直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态度來面對臨訣了。
此時天已經微微發亮,他站在原地躊躇了片刻,遂轉身回了他之前呆過的那幾個村鎮。被他點化出來的幾個童子還呆在那裏,他把在臨河鎮見到的那些抵抗行屍的方法教給了他們,再讓他們教授給那些百姓,這種凡人也能用的法子無疑令那些這些日子以來一直惶惶不安的百姓安心了不少。
廉貞站在街上,見那些百姓歡呼雀躍地奔走相告的模樣,目光柔和了幾分。
鄉下村鎮比不得大城防衛嚴密,遭到行屍侵害的機會也越大,廉貞在附近停留了幾日,就地摘了樹葉折成飛鳥散到界內各地,這些綠葉折成的飛鳥遇到人煙密集之地就會停下散開,将葉片上對付行屍的方法擴散到各個地方。
見到界內各個地方城鎮都收到了飛鳥上的法子,廉貞心中才徹底放松了下來。
他離開這片貧瘠的村莊,前往最近的一個大城。
凡人要快馬行上好幾日才能到的地方,與他而言不過瞬息之隔。
等廉貞在那處大城的城郊處顯出身形,遠遠看清城門上寫着的“定海”二字時,不由怔了怔。
這是他和臨訣最初相識的地方。至今過了不到兩個月,可現在回想起來,卻好似隔了一世。
他定了定神,擡腳往定海城裏走。
同一個多月前相比,如今定海城的守衛明顯森嚴了許多,城外甚至圍了許多流民。
廉貞一身白衣纖塵不染,人又生得俊美貴氣,身上也沒有任何傷口。看着就像是上京來的大人物,守城的官兵不知其身份,也不願招惹,只是簡單問了幾句就讓他入城了,但他身後的那些流民,待遇就沒這麽好了。
廉貞神識一掃,便見到他身後那些衣衫褴褛的流民在太陽底下被守城的士兵拿着繩子綁着手,十人一列立在城外的陽光下暴曬。
好在如今已是秋末冬初的時節,就算是叫正午的太陽多曬會兒也不礙事。
因而這些被繩子綁着的百姓臉上倒看不見多少不滿,只有一個渴極了,忍不住向守城的官兵讨點水喝。
廉貞見到那官兵點了點頭,随後那個滿身風塵的人就被帶到了城門口的一張八仙桌旁。
那桌上擺着一個放水的木桶,旁邊站着一個守城兵,廉貞看得出這個守在水桶旁的士兵明顯身懷內力,武功比在前面排查的那些人高出不少。
守城兵拿瓢子舀了一勺水。
那人嘴唇蒼白幹裂,接過陶碗時手都在顫抖,卻還不忘說聲多謝。
廉貞的目光多停留了一會兒,只見那人一口水下肚,身體忽然劇烈顫抖了起來,水中的陶碗端不住,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
與此同時,那一直站在旁邊盯着的守城兵立刻出手将人制住,他的動作十分熟練,三兩下就用布條将他的雙手雙腳綁住,而後雙手一錯,那人的脖頸就發出咔擦一聲脆響。
這一番動作引來了不少人的注意,等大夥兒集中精力去看時,發現那人的脖頸已經被守城兵扭斷了。
但除了還未進城的流民産生些騷動外,城內的人對此見怪不怪,甚至還評點了幾句。
“姜少俠的動作真是越來越快了!真不愧是咱們城主的弟子。”
“哼,那些個流民,真是不識好歹,咱們好心開城門收留他們,他們中有人被咬了卻不上報,這混了一半童子尿的水喝下去,啧啧……”
“幸好前些天有仙人派來的信使宣布了這種防範行屍的法子,要不然咱們定海城只怕早就完了!”
“怎麽知道是仙人派來的?”
“除了仙人,誰有那個本事把樹葉折成鳥就飛起來喲?除了仙人,誰會這麽好心喲?”
“聽說啊,最先發現行屍的那個村子,如今死得只剩下兩個人了。”
“唉,也是他們倒黴,要是早點知道這麽簡單的法子能防行屍,那就好咯!”
在城內人的議論中,姓姜的官兵掰開那人的嘴,朝着那些騷動起來的流民晃了一圈。
看清那人嘴裏幾乎要冒出來的尖牙,衆人沉默了。
守城的官兵這時宣布道:“但凡進城者,通通要在烈日下曬足一個時辰,之後喝童子尿,過鑒邪路,違者格殺勿論!”
廉貞走了兩步,才發現腳下鋪着的不是碎沙子,而是厚厚的一層糯米。這就是鑒邪路?
他掃了一眼,發現這條路上鋪着的糯米雖然髒了些,但沒有一處焦黑的痕跡,這說明城門口防範得很好,沒叫任何一只行屍走進來。
他心中有些欣慰,誰知剛走出兩步,就被一個挑擔子的小販迎面攔下。
那小販一面笑呵呵地看他,一面從桶裏舀出勺微微泛黃的液體,笑道:“這位公子,買尿嗎?這童子尿驅邪,您要是買一桶,我還送您個噴壺,您随身帶着,要是遇着行屍了就噴他一臉,保管它不敢咬你!”
廉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