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咳咳……”祁朔忽然劇烈咳嗽了幾聲, 吐出一口濃血來。

搖晴擔憂道:“殿下!”

“不必擔心。臨訣那一劍并未用全力,只要好好養着,我遲早能恢複。”祁朔深吸口氣,體內魔氣運轉,原先灰敗的臉色緩緩恢複過來,只是胸口那道劍傷還暫時無法愈合。

搖晴聞言稍稍放心,但目光落在他胸口那道猙獰的劍傷上時, 卻還是忍不住心疼,“這劍傷無法用藥,也無法治療, 只能慢慢熬着等它自行痊愈。雖說早有協定,可……可他也太狠了。再怎麽說……您當年也幫了他。”

四百年前那個月圓之夜,若不是殿下耗盡壽元幫了他,臨訣焉能活得到今日?

祁朔低低咳了幾聲, 睫羽暗淡地垂下,“那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與他無關。況且,就算當年我沒有出手,以他的本事,也總能找到活下去的法子。”更何況, 方才搖晴替他将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臨訣卻沒有半分動容,就算早就知道他心性如此, 他……也免不了有些失落。

“只是……這樣也好。”祁朔聲音沙啞,“臨訣是天生的薄情寡義,不受拘束,今日的我,就是明日的廉貞。咳咳……”他又咳了幾聲,問道:“那些人都安排好了嗎?”

她忙點頭。

祁朔指的是他恢複前世記憶之前的家人,也就是本該住在這宮中的那幾個尚存于世的皇族。在他還是靜王時,會對臨訣一見傾心,也是因為受前世執念影響,繼承皇位後,他尋不到臨訣的蹤影,只能選那個與臨訣一模一樣的秦家女為皇後,卻沒想到秦家女被紅狐奪舍,之後紅狐進宮,喚醒了他前世的記憶,當時他毫不猶豫就選了入魔,畢竟恢複仙君的身份重新位列仙班看似風光無限,可他心裏清楚,等到臨訣重獲自由,那天庭,那滿天的仙神,也就不是個玩意兒了。

他擡眼看向天空,此時空中陰雲散去,隐隐可以看到那上面光華流動的守護結界。

“這個扭曲的世界,早就該毀了,天庭苦心經營,造了這麽個結界,又有什麽用呢?假的就是假的,死的就是死的。活不過來,也永遠成不了真……”

祁朔入魔的時間極短,修為卻堪比魔王,用的其實是有些弊病的捷徑,也正因如此,他其實并不能真正禦使那些低階的邪魔,現如今他受了重傷,那些邪魔立刻蠢蠢欲動地圍了上來。

搖晴道:“殿下,時間不早了,再不走的話 ……”

祁朔颔首:“走吧!”

搖晴雙眼一亮,身後紅光閃爍間抽長出九條紅色狐尾,那狐尾蓬松柔軟,靈活至極,輕輕松松一卷,就帶着祁朔離開了此地……

而此時,臨訣已經帶着廉貞到了百裏之外的一片楓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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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快入冬了,楓林不再是幾個月前熱烈的火紅色,取而代之的,是有些暗淡的橘黃色,像是夕陽即将隐沒時的餘晖。

地上積了厚厚一層楓葉,臨訣脫下外袍,把人一裹,穩穩地放在地上。

将入冬的天氣已經十分冷了,肅肅風聲吹得周圍一片寂靜,連那些在邪物威脅中頑強活下來的小蟲子都沒有冒頭,而是謹慎地躲回了巢穴中。

臨訣自然不會把這點涼意放在眼裏,趁着廉貞還未醒來,他張開手掌,掌心一個半透明的灰色符號瞬間消散無形。

不過臨訣還是看清了,這是“事成”的标記。回想起搖晴将解藥遞到他手裏,順便畫下這個記號時眼裏含着怨氣的模樣,他嘴角微微勾了勾。

這時,躺在他身邊廉貞微微動了動。

臨訣目光一動,面上浮起幾分關切,對上了廉貞緩緩睜開的雙眼。

“你怎麽樣?身體可有哪裏不适?”

廉貞眼神有過幾分迷茫,片刻後才回想起之前發生的一切。

臨訣扶着他坐起身,看着他身上的傷口嘆了口氣,“可惜我的力量和你相斥,不能為你療傷。你可要回天庭一趟?”

廉貞搖頭道:“暫時不必,我傷得其實并不重。”

臨訣眼裏的疑惑和詫異恰到好處,“可我先前走進那間寝宮時,分明看見你都站不起來了。”

提起這點,廉貞也覺得疑惑,“其實之前我會被抓,最大的原因是那群邪魔圍上來以後,釋放了一種迷霧,我當時已經用術法将之隔開,卻還是遭了算計。體內力量運轉遲滞,後來更是連手都幾乎擡不起來。”

臨訣驚訝道:“那是什麽東西,那麽厲害?那你現在覺得如何?”

廉貞握了握掌心,道:“力量已經恢複了,那種迷霧的作用應該有限。”

臨訣點頭道:“應是如此。要是真厲害到那種地步,天庭也就完了。”

廉貞點頭,心裏卻湧上憂慮,畢竟那種不知名的迷霧效果雖然有限,但若是祁朔手頭上還有許多,且用來對付天庭,那麽……

“你不必擔心。”臨訣仿佛知道他心裏在想些什麽,安慰道:“我之前那一劍把他廢了大半,沒有個千百年的功夫,他休想恢複,到那時候,咱們難道還研究不出對付那迷霧的法子嗎?”

廉貞點頭,被他這麽一說倒想起之前一直懷着的疑問了,他看着臨訣道:“那時,你是怎麽認出我的?”

臨訣眨了眨眼睛,對他道:“你猜。”

廉貞:……

他認真思索了片刻,如實搖頭道:“猜不到。”

臨訣啧了一聲,又問道:“除了移魂丹,他還對你做了什麽?”

廉貞當時雖然使不出術法,但是神智十分清醒,他擰着眉,回想起祁朔看着他時嫉恨的眼神以及那一聲聲不甘的質問,又想起數百年前兩人還在天庭時他安然沉靜的眉眼,忽然問道:“祁朔的心意,你可知道?”

臨訣當然知道。不過當時廉貞被他弄暈了過去,沒聽到罷了。他搖頭道:“無所謂。”

廉貞嘆了口氣,随即在臨訣的催促下閉目療傷。

待傷勢恢複了七八分,他立刻聯系了天庭,将南極仙君入魔一事盡數交代了。

他本來是想聯系文曲,但文曲不在,通靈鏡中浮現的是水神曲素心的身影。

聽完了廉貞的敘述,曲素心震驚的同時又心情複雜,尤其是在知道南極星君入魔的因由是對臨訣求而不得後,那臉色就更白了幾分。

曲素心有些難以相信,那個在天庭時清心寡欲,一向不愛與人争執的祁朔下了凡後竟會入魔,還是說,都是因為受人蠱惑?看着通靈鏡外此時還站在廉貞身邊的那個人,看着他望向廉貞時缱绻溫柔的眼神,水神忽然渾身戰栗,好在她此時還在天庭,周遭浮動的雲霧掩蓋了她的異樣。

掩在衣袖下的雙手不住顫抖着,曲素心不敢再去看那個人。只能盯着廉貞道:“星君,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同你說。”

臨訣聞言,面上笑意加深,他道:“你們聊,我回幽州城看看。”畢竟幽州城中可還剩下不少隐匿的邪魔。

廉貞颔首,“稍後我就去尋你。”

臨訣沖他一笑,轉身幾個跳躍,在楓林中消失無蹤。

不确定臨訣是否真的已經走遠,曲素心道:“可否請星君設下結界?”

廉貞微微蹙眉,不明白本來已經對臨訣改觀的水神為何突然防備了起來。即使如此,他還是依言設下了結界。

曲素心猶豫再三,還是不敢直接說明,而是問道:“星君覺得臨訣此人如何?”

廉貞微微皺眉,卻還是答道:“臨訣很好。”他沒有說太多,但這四個字已經表明了他的态度。

曲素心此時看着廉貞的眼神分外複雜,像是憐憫,又像是痛心。她并沒有直接告訴他真相,而是委婉地,小心翼翼地問:“那您可知曉,臨訣并不是極樂山神,真正的極樂山神早在千年前就被他殺了。”只不過他運起好,沒有灰飛煙滅,而是掙紮着活了下來。

廉貞完全沒有想到水神要告訴他的是這個,他雙目微微睜大,腦子裏忽然一片空白……

一個時辰前,得到了童子彙報的曲素心讓人将那上天庭告狀的山神看住,随後立刻急匆匆去找了文曲星君。

彼時文曲剛剛從囚宮中出來,面上一片疲倦。

聽到曲素心急急忙忙告訴他的消息,文曲一愣,不問那山神的消息,而是問她,“不提這事,今日之前,你覺得臨訣如何?”

曲素心雖然并不反對廉貞和臨訣在一起,但她不同于看似淡漠實則單純的廉貞,她是從人間修煉後飛升上天庭的,心思更細膩,行事也更為謹慎,雖說心裏已經認可了臨訣,但出于維護廉貞的心思,還是留了一滴水珠在廉貞身上,若是哪一天臨訣欺負了廉貞,他們這些“娘家人”也好及時回護。那滴水珠不是她的分身,并不能看到他們的一舉一動,只能略略感知一二,但也足夠曲素心看清臨訣對廉貞的心了,這些日子以來,她心中對臨訣其實算得上完全放心了。

可是今天,卻突然得知了一切有可能是個騙局,心裏對廉貞的擔心和先前輕信臨訣的懊悔占了上風,一時讓她慌了手腳。

此時聽文曲這麽一提,她冷靜下來,便将之前對臨訣的看法說了,大多是肯定的評價。

文曲聽了,略有些沉重道:“這邪魔果然演技高超,連你也被騙了去。”

曲素心怔住了。

文曲道:“我實話說與你聽,早在那一夜知道廉貞的心事後,我便對臨訣起了疑心。”

曲素心:“為何?當時他哪裏露出馬腳?”

文曲搖頭道:“臨訣的确沒有露出半分不妥。只是廉貞……”他頓了頓,“能讓廉貞動心的,十有八九,跟關在囚宮裏的那位有關。”

“囚宮?”曲素心臉色瞬間就變了,她當然知道囚宮意味着什麽。千年前,那無可匹敵的魔頭撕開縫隙探進來的那一刻,天地變色,乾坤颠倒。即使已經過了千年,那種令人深深戰栗的恐怖威壓依然是所有仙神心頭抹不住的陰影。就算是現在,明知那魔神已經被封印在囚宮裏,絕對沒有再出來的可能,可是不少經歷過當年那一戰的仙神,依然不敢接近囚宮半步。

眼看過了千年,那位仍然被好好地鎖在囚宮裏,曲素心也以為一切終将過去的時候,文曲卻告訴她,當年的那場噩夢有可能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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