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聽臨訣問起朱槿, 許堯目光稍暗,沉聲道:“我背着你出來時,見到他……灰飛煙滅了。”

臨訣眉間微微蹙了蹙。他疑惑地看着許堯,又問了一遍,“朱槿死了?”

許堯目光沉沉,點了下頭。

臨訣盯着他看,“既然如此, 那你頭發上的是什麽?”

許堯:……

他的頭發一貫是刻板地紮成發髻,聞言便順着臨訣的目光,小心地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少頃,果然在發間摸到一粒柔軟冰涼的東西。

他微微一怔,迅速把那東西抓進了手心。低頭一看,是一粒黑色的種子, 這種子一端略尖,一端略圓, 小小的一顆,還不到他拇指大,躺在手心冰冰涼涼。

許堯有些驚訝地擡眼。

臨訣笑道:“朱槿比你想象中聰明。”他從許堯從中拿過種子,在極樂山上來回走着, “你說将朱槿種到哪裏比較好?”

許堯這會兒已經從驚喜中回過神來,他仔細地看過極樂山上的每一寸地,才道:“不如種在神廟後邊?那裏的土肥些。”

臨訣想想也是,于是兩人就撸起袖子紮起衣擺, 把朱槿給種神廟後頭了。

凡間這些天日日晦暗無光,臨訣種下朱槿後擡頭一瞧,發現這環境十分不利于朱槿成長。

許堯看了也道:“不若咱們先将朱槿挖出來,等到離開這個世界後找個好地方再種下?”

臨訣想也不想道:“不用,沒陽光就用靈氣灌溉,等到朱槿能化出人形,祁朔的傷就好了,到時候再上路。更何況,天庭的事也耽擱不了多久。”

祁朔也不是個傻的,當初他願意背叛天庭,一面是得知了世界的真相,一面是臨訣告訴他,只要他願意将鑰匙交出來,就帶他去真正的世界。祁朔當時才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這麽想的時候,他忽然看到自己配在腰側的藏鋒劍劍柄上,不知什麽時候粘了顆乳白色的珠子,他的劍柄中間凹下一小塊,這會兒被這顆不知道哪裏來的珠子嵌進去,竟看着十分和諧。臨訣看了好一會兒,才終于想起這顆珠子是從哪裏來的,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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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堯并不知曉臨訣這會兒走了神,他一向是臨訣說什麽他就做什麽,聽到臨訣有所打算,便不再過問,而是傳訊讓陳羨詞好好和祁朔呆着,自己則每日給朱槿灌溉靈力。

眨眼間,十日過去了。

朱槿的種子在靈力的灌溉下,很快就抽芽長葉,一天一個樣,慢慢長到了許堯膝蓋的地方。

這日許堯結束打坐,剛剛睜開眼睛,就見窗外一片明亮,陽光均勻地鋪開,曬得窗外的朱槿枝葉舒展,在風中醉了似的左右搖晃,而臨訣正提着一個水壺,壺裏是靈力化成的液體,正慢慢跟朱槿根上澆。

許堯走出神廟,往屋後去。

臨訣手裏的水壺剛好澆完,他将水壺扔到一邊,對許堯道:“朱槿這些天就交給你了,我出去一趟。”

許堯點頭,并未過問。

……

——人間,臨川

天上發生的事對凡間并沒有多少影響,百姓們只知道天空一連陰了十天,才總算是放晴了。

而前些日子夜夜在城門口叫喚的僵屍也不見蹤影,大家夥兒的情緒就越發高漲了。

這日天朗氣清,臨川城內熱鬧如同往日。

徐遼正跟着傅綏到一家酒樓同人談買賣,不經意往窗外一望,便微微愣了一下,那站在石拱橋上、一身白衣的男子,不就是連真道長?

傅綏:“你看什麽?”

徐遼心中一跳,回過頭面不改色道:“見到幾個小孩在街邊玩耍,挺有意思的。”

傅綏果然對此不感興趣,冷淡地轉了回去。

徐遼心道好險。自從上次從荒野中死裏逃生後,傅綏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再也沒有提起過臨訣,而是兢兢業業地打理山莊,尤其在發現山莊鑄出的武器對行屍妖魔有奇效後,就格外上心,如今山莊的産業比過去足足擴張了一倍,也算是在這妖邪疊出的亂世中崛起了。

不僅是他,全莊上下,都不想傅綏再回到過去那個樣子……

站在橋上的廉貞對比一無所知。

三日前,他從昏睡中醒來時,見到的就是死傷遍地、滿目瘡痍的天庭,而他昏睡之前發生的事,像是被什麽東西抹掉,竟一概都不記得了。

文曲告訴他,天庭出了叛徒,與邪魔裏應外合,致使南天門被破,無數仙神被邪魔吞吃入腹。

好在當時已經突破的巨門星君回來,才挽回了局面,讓天庭不至于淪為邪魔的膳房。

這幾日,他一直留在天庭幫忙處理事務,可是心中卻隐隐有着不甘,不知為何,每當他的目光透過雲層落在人間時,冥冥之中仿佛有個聲音一直在同他說,快去人間!快去人間!你有東西落在了那裏!

于是等天庭稍微恢複秩序後,他就偷空來到了凡間。

随意在一座人間城市前落下,他擡眼一看城門上刻着的字:臨川。

這個名字似曾相識,自己失憶前應該是來過這裏。

廉貞若有所思,擡腳走了進去。

他從日出一直走到日落,從日落一直等到月升,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麽,等什麽。

又一次走到那座石拱橋前,廉貞心道:罷了,回天庭吧!

卻在這時,他看見橋對面一身黑衣的人,緩步走了過來。

那人戴着半張面具,長發束起,手裏拿着把劍,步子邁得極緩,廉貞卻挪不開眼。

他不由拾階而上,迎向對方走了過去。

那人在他面前停住,面具下的雙眼在月光下泛着柔色,他道:“星君可還記得你我之前的事?”

廉貞一怔,片刻後才幹澀道:“想不起來了。”

不是忘了,而是想不起來了。

臨訣當然聽得出這這兩者的區別,他扯了扯嘴角,笑道:“想不起來也好,我也要把之前的事忘了。”

廉貞目光迷惘。

臨訣道:“告辭。”話畢,他側身越過廉貞,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月光淡淡,落在劍柄上那顆乳白色珠子上,照得珠子微微發亮。

臨訣盯着它看了片刻,微微皺起了眉。果然,心果然是不能放在別人那裏的……

半晌後,他終于擡起手,将那枚珠子摳下,扔掉。

臨訣離開後,廉貞就一直回頭望着他的背影,見到他手裏扔掉一顆白色珠子,鬼使神差般,他快步上前,伸手要将之捉在手裏,手指還差一點點就能碰到珠子時,那枚乳白色的珠子卻在他面前一下破碎。

點點白光消散無蹤,廉貞靜默地立在原地,良久後,像是被拂面過來的冷風驚醒,他疑惑地朝左右望了望。

此時已是月上中天,城中道路上只亮着幾盞燈,一個人也沒有。

剛剛,他為什麽站在這裏?

他想起來了,似乎是因為一個穿着黑衣的男人,為什麽?

方才的那些情不自禁和似曾相識,似乎都随着那枚珠子的破碎而煙消雲散,他目光仍然帶着些許疑惑,心中卻再無一絲眷戀。擡頭望了眼尖尖的月牙,他轉身離開了臨川,回了天庭。

……

毀了珠子後,那種若有似無萦繞在心上的異樣感覺終于跟着消失了,臨訣心情大好,路過一路人家的門口時甚至饒有興致地停了一下。

那戶人家的大門開着,一個穿着紅色衣服的小女孩蹲在門口玩沙子。

臨訣看了一眼她身上的紅衣,問道:“這麽晚了不睡覺,不怕拐子将你抓了?”

小女孩連忙回頭看了一眼門內,見爹娘都在院子裏收拾東西,立刻放心了,冷冷哼了一聲道:“有我阿爹阿娘在,我才不怕!”她狐疑地看着臨訣,小聲道:“你該不會是拐子吧!我娘說了,拐子都不敢叫人看見臉。”

臨訣微微一笑,摘下面具,“你見過這麽好看的拐子嗎?”

小女孩愣住了,張大了嘴巴,露出破了兩個洞的門牙。

臨訣:……

見了臨訣的臉,小女孩立刻變了态度,她羞澀地扯了扯衣角,軟軟道:“大哥哥怎麽一個人,這麽晚了不回家睡覺嗎?”

臨訣蹲下身,視線與她對齊:“我一直是一個人。”

小女孩驚訝地咦了一聲,心裏想,難道他那麽勇敢竟然一個人睡?他爹爹每天晚上都要娘陪着才敢睡覺哩。

“你一個人,不怕嗎?”

臨訣捏了捏她小臉,“怕甚?一個人多自在,誰也沒法束縛我。”

摸了摸小女孩的頭發,他起身離開,心思又轉到了其他地方上,離開這個世界後,去哪裏好呢?

……

數月後,已經化成人身的朱槿一身紅衣,站在極樂山上,他遠遠地瞧見許堯回來,連忙問:“主人呢?”

臨訣早就答應過要等朱槿化形就帶着他們離開這個世界,可是如今朱槿已經化形了,臨訣卻遲遲不見蹤影。

許堯道:“他說讓咱們先走,他要到處走走。”

朱槿忙道:“他一個人?”

許堯點頭。

見狀,朱槿明顯松了口氣,是一個人就好。

這極樂山上,除了他們二人,再有就是陳羨詞和祁朔主仆了。

雖然臨訣不在,但他們早就得了囑咐,如今确定要離開了,許堯便将神像下貢臺上那個香爐移開,手掌按在那塊僞裝成托盤的木頭上,靈力湧入,這座早已被臨訣煉成法器的極樂山便悄無聲息地脫離地面,朝着遠方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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