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陸餘和季星之間的氣氛變得無比尴尬,好像是誰說了一句話都會冷場。季星說話時陸餘盡量熱絡的接話,可是落在季星這邊就不受控制的想起那天晚上的事,也許就是一個細節,一句話,但是不管想起了任何只言片語,他都完全喪失了和陸餘談話的欲望。

他總是緘默。

陸餘很難不發現他的異常,一開始他會努力改變這樣的氛圍,他會盡力調節氣氛,但是無論如何似乎都不起作用,季星還是不說話,也不笑了。

他知道從那天以後他們兩之間肯定回不到從前了,但是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即使是在他意料之中的情況,但卻是他意料之外的不好過。

可他不想去回避,不想用“忘了”去解決,他一次也沒有和季星說過“當我沒說過那些話”之類的句子,因為這樣的話,他都不知道自己堅持了那麽久的感情到底還有什麽意義了。

他從一開始就沒想躲,一個人的時候沒想躲,兩個人的時候更不會躲。

然而這件事情并不是由他一個人掌控的,季星的态度難道不正是一種躲避嗎?他避而不談這個問題,他封閉自己,他躲起來了。

這個問題一旦想通他就知道自己該怎麽做了。喜歡一個人本來是一件很美好很美妙的事情,可是當這種喜歡給另一個人帶來了困擾的時候,早就已經不美好不美妙了。發展到現在,這也早就不是陸餘最開始的想法了。

他原本不就是只要季星好好的就行了嗎?

曾經他待在季星身邊能讓他開心,現在他還是想讓他開心,而且就是在此時此刻他也有這個能力。

離他遠一點吧。

反正他的圖謀原本就不值一提,反正他的感情其實也無關痛癢,反正結局不過就是天各一方。

陸餘和季星說最近網吧提早了兼職時間,所以不能和他一起回家了,季星沒有意見;陸餘和季星說中午有事不能和他一起吃飯了,季星也沒有意見;陸餘說以後補課時間可以縮短,他已經有自學的能力了,季星依然沒有意見。

他怎麽會有意見,他是覺得松了一口氣的。兩個人之間逼得太緊了就沒辦法思考了,只有拉開一點距離才能找到最合适的解決辦法。

于是他們之間的交流驟然就縮減了一大半,課間不會說話,課後也不在一起走,和普通同學也沒什麽兩樣。

程少童問過好幾次季星這個情況,問他和陸餘之間是不是鬧矛盾了,明明之前關系好的可以穿一條褲子,怎麽突然之間就大變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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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只能馬虎的敷衍過去,說自己要買幾本書就率先朝書店走,程少童莫名其妙的跟着他。

然而在書店的時候竟然碰上了也在買書的陸餘,三個人對上眼的那一瞬間都沒有人說話,最後還是程少童先打破沉默,幹笑着打招呼,“陸餘,好巧啊,你也來買書哦。”

陸餘的眼光掠過季星,他禮貌的笑,“是啊,我挑好了,就先走了。”

程少童感覺到氣氛無端奇異,他趕緊也和陸餘說再見,只不過季星從頭到尾一言不發,還是陸餘在經過他的時候稀松平常的說了一句再見。

程少童忍不住推了推季星的肩膀,“哎,你怎麽了?”

季星站在原地沒做聲,心裏不是滋味。

拒絕的人是他,逃避的人是他,可不好受的人也是他。

可他自問沒有做錯事情。

現在,以後,很久很久以後,他和陸餘之間的關系大概就會像今天這樣了吧,像最普通的朋友,說最客氣的寒暄話,過最不相幹的生活。

即使某年某月在什麽地方遇見了,也只能把自己的面具給戴起來,若無其事的說一句,好巧啊。然後幾句話就結束了難得的久別重逢,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在匆匆忙忙的擦肩而過後又在人海裏面沉沒。

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嗎?就一定要這樣嗎?

可是他也想不出兩全其美的辦法。

正在高二這個時候,年級裏面一位飽受學生好評的李老師要退休了,他從高一教到現在的就是六班和十班,特別是高一時候李老師是十班的班主任,分科以後就換了老師,于是兩個班決定聯合起來開一次簡單的歡送會。

兩個班加在一起得有一百號人,所以這個歡送會說是簡單,其實也簡單不下來,更何況除了李老師還請來了年級裏其他的任課老師,光是中午吃飯就坐滿了飯店半個大廳了。

其實也沒有別的太多新意,不外乎就是吃一頓飯,唱一唱歌,兩個班一起開了兩個大包廂,年紀大的老師坐在一起唱紅歌唱的精神抖擻,年輕的老師和學生打成一片,唱起了流行歌。

除了選的歌,并沒什麽離別的氛圍。

有好幾個男生為李老師合唱了一首應景的《再見》,也許是因為歌詞與旋律的關系,原本不怎麽濃厚的情緒此刻間突然就湧了上來。

不怎麽整齊的男聲伴着有些悠揚的曲調慢慢的唱和:

我怕我沒有機會 和你說一聲再見

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

明天我就要離開 熟悉的地方和你

要分離 我眼淚就掉下去

……

我不能答應你 我是否還會再回來

不回頭 不回頭的走下去

唱到後面幾乎是一整個包廂的人都在合唱,為了不把氣氛弄得太感傷幾個老師都說了幾句話調節氣氛,李老師也笑着說,“行了行了,有時間我不就能回學校看你們麽,別整得我要去英勇就義似的。”

很多同學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陸餘坐在離季星很遠的沙發上,眼神卻沒有離開他。他看見季星也被氣氛帶動得有些感傷,但也因為這個玩笑話而笑了。和上次一樣,程少童就坐在他旁邊,兩個人也不知道聊到了什麽,你一句我一句的說,季星自然而然就笑了。

陸餘聽不清季星的笑聲,可是他完全能想象的出來,是一種很動人又含着溫暖的笑聲。

就在那一瞬間他仿佛武俠小說那樣被打通了任督二脈,思想也變得很清晰。其實放手沒有那麽難,因為沒有他的介入季星又可以回到以前愉快的生活,他正常的、沒有那麽多困擾的生活。他終于确定,其實分離未必就是一個悲情的結局,感情也不會因為距離而中斷。

那才是最重要的,那才是最值得的。

只不過肯定還是有遺憾的,好比說他知道季星五音不全這件事,他還想了解他更多,可惜沒有機會了解他更多。

季星對他來說是一個難以消磨的印章,而他希望自己對季星來說只是一陣風,也許是曾經給他帶來暖意的春風,也許是曾經給他帶來涼意的清風,只要起到過一點作用就夠了。

包廂裏光線明暗交錯,陸餘就那麽仔細認真的把季星完完整整的看了一遍,然後他就悄無聲息的出了包廂。

他走在夜路上,做了一件終于下定決心要去做的事情——拿出手機給陸丁文打了一個電話,告訴他自己同意轉學的事情了。

打完電話以後他的心情很平靜,他甚至忍不住想,可能在以後的十年二十年裏面他依然不能忘記自己這樣喜歡過一個人,但是到了那個時候感情也許就淡薄了,人也沒這麽執着了。

經年重逢,他說不定就能說出一句,百年好合。

陸餘擡起頭看着黃澄澄的月亮,在心裏和季星說了最後一句話。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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