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許嘉寧拼命跑着,原本慘白的臉,因為激烈的跑動泛紅。她看不見,卻能聽見淩亂的腳步聲從後面傳來,恐懼和絕望如同藤蔓,一圈一圈裹緊心髒。
要是邵烽沒喝醉清醒着,這會兒早把人抓住了,可他畢竟喝多了,處于神志不清的狀态,自個兒都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完全是憑着本能在追逐。因為體力不濟,中間還踉跄了兩下,嘗點摔趴下。
邵烽沒把人追上,倒是自己讓程雁鳴逮住了,程雁鳴抓住他的胳膊怒罵:“你發什麽酒瘋——”
話未說完,被邵烽一把推開,那力氣大的驚人,一點都不像醉鬼。程雁鳴被推得後退幾步,撞在花瓶上,疼得倒抽一口冷氣,破口大罵:“你大爺的!”
一擡頭,只能看見邵烽腳步不穩地拐了個彎消失在牆壁後面。
程雁鳴揉了揉後腰窩,咬着牙繼續趕上去。
極端恐慌下,許嘉寧只剩下逃跑的念頭,遇上彎就拐,希望借此甩掉邵烽。前面出現了一堵大理石雕花石壁——她跑進了死角。許嘉寧立刻轉身,邵烽的身影卻已經在路口。
許嘉寧四肢一片冰涼,腦袋嗡嗡作響,慌不擇路之下打開了旁邊包廂的門。
包廂內彩燈四射,嘶吼震天。席澤垂着眼,手裏拿着一支酒杯,昏暗的燈光落在五官上勾勒出立體的輪廓,看得坐在邊上的公主有些癡。
聽到開門的動靜,席澤擡眼瞥過去,目光微怔。
許嘉寧閃身進了屋,背靠在門背後,神情戒備又慌張,對上席澤的視線後,戒備之色稍退,起碼在這個房間裏她是安全的。
站在屏幕前歡唱的男人看見許嘉寧,眼前一亮,步履不穩地走過來,伸手想攬她:“嘿嘿,這個妹妹有點眼熟。”
許嘉寧急忙躲開。
男人不以為然,嘻嘻笑着湊上去。斜刺裏伸出一只手,把許嘉寧帶到自己身邊。
“趙總。”席澤聲音不高不低,神情也是淡淡的。
落在趙總耳中,卻宛如九天玄雷,連被酒精燒得遲鈍的大腦都清醒過來,呆呆地看了看被席澤拉到身邊的許嘉寧,終于想起為什麽眼熟,在樓梯口見過一面,席澤還主動開口打招呼。
Advertisement
當下趙總臉色就變了,胖胖的臉頰重重一抽,賠笑:“喝大了喝大了,席總見諒,這位小姐見諒,我自罰三杯,罰我有眼不識泰山。”
轉身就拿了酒杯,噸噸噸喝了三大杯。
動作快的許嘉寧都沒反應過來,她有些無措地看着席澤。
席澤垂眸,看着依然萦繞在她眼底的驚恐:“遇上什麽事了?”她跑進來時,就像是被猛獸追捕的小動物,可憐又無助。
許嘉寧臉色又慘白下來,哪怕是在迷離的燈光下,那種蒼白都不容忽視,還有一種深刻到讓人想忽視都不行的恐懼。
她遇見邵烽了,他一見她就撲了上來,他那句話到底什麽意思?寶貝兒,他總是這樣狎昵地叫她。難道他也回來了?
恰在此時,房門再一次被人推開,而且是十分粗暴的推開,滿身濃烈酒氣的邵烽出現在門口,一眼就看見了許嘉寧,搖晃着走過去,含混不清地喊:“寶貝兒。”
席澤眸色深了深,忽覺襯衣下擺一緊,低頭就見她抓着自己的衣服往他背後藏,一張小臉又白又僵,身體還在微微顫抖。
許嘉寧幾乎是本能地往席澤身後躲,她知道在這個房間裏,只有席澤有能力幫她,也只有他不怕邵烽,反倒樂于和邵烽作對。當年他們兩個就在商場上鬥得昏天暗地,邵烽收購網絡公司和席澤打擂臺,席澤進軍房地産行業和邵烽搶土地。
當年也是他暗中施以援手,引開了邵烽安插在她周圍的保镖,還給她準備了一套新證件,她才能成功逃走。
這個尋求保護的動作落在邵烽眼裏,他眼睛都燒紅了,粗暴推開擋在路上的人,大步跨過去,伸手要把許嘉寧從邵烽背後撈出來。
席澤扣住邵烽的手,看着他臉上的巴掌印,大概有了數:“撒什麽酒瘋。”他知道邵烽玩得野,倒真不知道他酒後這麽失德。
“你算個什麽東西!”醋海生波的邵烽火冒三丈,舉拳揮過去。
席澤臉色一沉,眼鏡後面的眸子閃過冷色。
千鈞一發之際,程雁鳴一個箭步沖進來,攔腰抱住邵烽往後拖:“你夠了啊!”真要打起來,那就精彩了,就邵烽這醉蝦狀态,一準輸,明兒還怎麽見人。萬一再傳到姨父那,發酒瘋調戲陌生女孩,還為此和席澤打起來。哎呦喂,他都不敢想姨父那張臉會黑成什麽樣。
一肚子酒追了這一路,再被程雁鳴用力一按,邵烽當場就吐了,吐得稀裏嘩啦,離得近的兩個倒了血黴,被濺了一褲腿。
席澤眼疾手快拉着許嘉寧後退幾步,堪堪避開。
吐完了,邵烽紅着眼盯着許嘉寧和席澤,強撐着要走過去。
“老五!诶诶诶!”程雁鳴一把接住毫無預兆醉倒的邵烽,險些被沖力帶倒在地,“終于倒了,你老早就好倒了好不好。王宜明,過來搭把手呗,重的跟豬一樣,我擡不動。”
程雁鳴大剌剌找幫手,一個圈子裏的,雖然派系不同,臉肯定是熟的,不管私底下怎麽鬥,場面上都還過得去。被點了名,王宜明還真不好袖手旁觀,于是征詢地看向席澤,見他微一颔首,這才上前幫忙架住邵烽另一條胳膊。
程雁鳴終于緩過氣來,朝着席澤打哈哈:“這家夥喝多了,發酒瘋呢,對不住啊,今天我這單我請了。”
席澤語氣淡漠,目光裏湧動着若有若無的壓迫:“不必,你管好他就行。”
程雁鳴幹笑兩聲,接着才去尋許嘉寧,乍一眼覺得眼熟,第二眼心頭猛地一跳。這不是京華信息學院那美女,名字裏有個寧字,叫許嘉寧來着。
這樣的巧合讓程雁鳴當場汗毛聳立,太巧了。名字裏有一個寧字,京華信息學院的學生,邵烽見了她就一反常态。這家夥雖然人品不咋的,可還真不至于沒品到酒後欺男霸女。
程雁鳴心裏翻騰不止,臉上卻一切如常,視線在席澤和許嘉寧之間打了個轉,席澤的保護姿态顯而易見,女朋友?沒聽說席澤找伴兒了。
“美女,對不住了啊,剛才吓到你了,不過這家夥真不是故意的,他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幹嘛。你看你要不要留個地址,回頭好賠禮。”
“不用。”許嘉寧回地毫不猶豫,望一眼已經不省人事的邵烽,是喝醉了耍酒瘋,不是也回來了?紊亂無章的心跳慢慢正常下來,要是他也和她一樣回來了,應該早就找過來了。
拒絕兩連,程雁鳴有點小尴尬:“那你們繼續玩,我們就不打擾你們了。”
他和王宜明一左一右架着爛醉的邵烽走出包廂。
王宜明問:“去哪兒?”
“樓上開個房吧。”程雁鳴狀似八卦地玩笑,“席澤行啊,找的女朋友又靓又純,原來他喜歡這一款。”
“不是女朋友。”王宜明朝邵烽呶了呶嘴,“要是女朋友,這會兒肯定打起來了,哪個男人能忍啊。”
程雁鳴哈了一聲:“那是什麽關系?我看席澤挺護着她的。”
“我哪知道。”
“你們都一個包廂喝酒了還不知道,你裝什麽傻。”
王宜明:“不是,這美女不是被你們逼着跑進來的。”
“這樣啊,那還挺巧的。”
“可不是,還好跑對了房間,要是被烽少逮着了。” 王宜明哼笑,“你們可真夠會玩的。”
程雁鳴叫屈:“意外,這真是個意外。”
王宜明明顯不信,剛才邵烽那樣子,像是要把人一口一口吃進肚子裏。
程雁鳴覺得邵烽酒後失德這名聲是沒得跑了。
包廂內,席澤神色溫和了幾分,對心有餘悸的許嘉寧道:“沒事了,他走了。”
許嘉寧勉強笑了笑,眉眼間仍然殘留着驚懼。在被邵烽抱住那一刻,她真的以為自己這輩子又完了,難道她重生的意義就是提前三年被邵烽禁锢。幸好,只是虛驚一場。
“謝謝您了,席總,要不是您,我今天,”她抿了抿唇,“謝謝您。”
“不用客氣,”席澤問,“和朋友們來唱歌?”
許嘉寧輕輕地點了點頭。
席澤問:“送你回包廂,還是送你回學校?”
許嘉寧沒有拒絕他的好意:“回包廂吧。”
雖然她現在只想回去躺在床上平複心情,但怕自己離開擾了室友們的興致,學習強度這麽大,難得放松一次。
席澤笑了笑:“那走吧。”
回去那條路不再像來時那麽漫長陰森,走廊上鋪滿了吸音的地毯,踩上去柔軟舒适,讓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來。
放松之餘,便有心思觀察四周,許嘉寧後知後覺發現,他沒穿西裝,銀灰色襯衫解開了兩顆扣子,露出一片胸膛,有種難以形容的……色氣。
“喜歡唱歌嗎?”
許嘉寧稍愣了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五音不全,不怎麽唱。”
“五音不全?”席澤側過臉看着她,眼裏含着隐約的笑意。
許嘉寧小聲道:“我朋友們說,別人唱歌要錢,我唱歌要命。”
席澤低低地笑了一聲:“怎麽個要命法?”
“沒一個音準,完全變了調子。”
席澤笑意深了幾分:“那也挺有趣的,有機會一定要聽聽看。”
“許嘉寧,原來你在這兒啊,我們找了你好久。”羅佳雪小跑上來,目光先落在席澤身上,接着狐疑地看向許嘉寧。
落後幾步的袁琳不着痕跡地皺了下眉。許嘉寧一走就是十幾分鐘,久的她們不安起來。這裏畢竟不是其他地方,她又長的那麽漂亮,萬一要遇上個什麽。她們便分成兩組出來尋人,沒想到,許嘉寧居然和席澤在一起,還有說有笑。
袁琳眨了下眼睛,确定那就是席澤,而不是她的幻覺。
“不好意思,我遇上一點事耽誤了下,讓你們擔心了。”許嘉寧又暖又歉然,她離開的是有點久了。
羅佳雪想說你是遇上高富帥樂不思蜀了吧,但是鑒于之前的經歷,她識趣地沒說出來。
袁琳笑着道:“沒事就好。”
“席總,我朋友們來了,就不麻煩您了。”
席澤微微挑起唇角,朝她們略一點頭,轉身離開,颀長挺拔背影,漸漸遠去,消失在拐角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