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般而言,盛開泰工作上的電話信件郵件都會經過秘書處的過濾,剔除不重要的無效的,然後出現在盛開泰眼前。
這也是秘書處的工作之一,秘書長所說的那封郵件,是下面人發現的,發送日期三天前。因為信息對外公開,所以每天都能接到海量信息,滞後是常有的事。
打開郵件的秘書助理覺得滑稽至極,可又不敢置之不理,猶豫片刻,通知了秘書長。
秘書長是跟了盛開泰十幾年的老人,對老上司的家事了解頗深,這一回盛婉婷出事,他沒少幫着盛開泰前前後後跑。見到郵件,秘書長心裏咯噔一響。八年前盛婉婷回歸盛家,他是親身經歷者,盛婉婷的戶口都是他出面轉的。
魚目混珠?
可能嗎?
秘書長細細一回想,想出了一頭冷汗,不敢耽擱,連忙進入辦公室。
“司長,有一封郵件。”秘書長穩了穩心神,“有關于小姐的。”
盛開泰眉峰緊皺,現在他是一想起盛婉婷就覺心煩意亂:“什麽事?”
“我已經發您郵箱。”秘書長說道。
盛開泰瞥他一眼,見他神色凝重,心裏不由也緊了緊,打開了郵件,下一刻勃然大怒:“胡說八道,這種無稽之談,你也拿到我面前來,你是嫌我還不夠煩。”
秘書長垂首不語,心裏卻想着,他要是真的一點都不在意,何至于動怒,他慣來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盛開泰捏着鼠标的手寸寸發緊,直勾勾盯着屏幕,呼吸漸漸急促。
婷婷是狄立國兩口子的親生女兒?
怎麽可能!
他們怎麽敢撒這樣的彌天大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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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開泰心口重重一跳,褚麗華她……敢!
她那麽恨他,恨到遷怒婷婷,對婷婷不理不睬,任由婷婷在狄家受苦。
到底是因為恨,還是因為——婷婷不是她的孩子,所以她能毫無負擔的冷酷無情。
越想越不寒而栗,盛開泰臉頰不受控制地抽了抽,“怎麽可能有這樣的事,小蘇你相信嗎?”
饒是見多識廣的蘇秘書長這會兒都無言以對,覺得說信還是不信都是錯。
盛開泰定了定神:“這封郵件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看見了。”
“小林第一個發現的,沒有聲張。”
盛開泰點點頭:“你出去吧。”
蘇秘書長悄悄松一口氣,這事情,他是真的不方便摻和。出去後又嘆了一口氣,假的還好,可要是真的?蘇秘書長搖了搖頭。
盛開泰拿出最後一根煙,其實他不怎麽抽煙,只有在壓力大時才會抽幾根解解壓,這兩天因為盛婉婷的事,一包一個星期都抽不完的煙,一天就能抽完。
尼古丁讓他淩亂的大腦逐漸冷靜下來,他一點一滴地努力回憶着。
那一年,他去深圳出差,無意中遇見褚麗華。
他問她女兒的情況。那幾年,他一直在找他們母女,可人海茫茫,那年月戶籍制度又混亂,她還改了名換了姓。而且褚麗華和娘家反目成仇,他只知道她是申城人,其他信息一無所知,想通過她娘家找她都無從下手。
結果被褚麗華冷嘲,當年不要孩子,何必裝慈父。
在這一點上,的确是他虧欠在先,當年那個孩子,他們倆誰都不想要,褚麗華是不得不把孩子帶走。
後來兒子夭折,裴歆體弱無法再生育。他偶爾會想這是不是報應,這個當年他不想要的孩子成了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骨血。
那是他唯一的孩子,所以他想接到身邊撫養,縱然知道這個要求無恥,他還是提了出來。
不出意外的,當褚麗華知道他和裴歆的兒子夭折之後,褚麗華暢快又得意。
他以為她一定不會同意,中間肯定要費上一番波折,沒想到波折是有,但是并不大,最後褚麗華說只要女兒同意跟他走她無所謂。
然後,他在申城見到了婷婷,那個孩子穿着打了補丁的衣服,頭發亂糟糟,身上髒兮兮,一看就知道生活的不好。
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褚麗華把女兒送了人,他也調查過,這幾年褚麗華都是孤身一人,他以為再怎麽樣,她都會幫女兒找一戶好人家,再不濟,她事業紅火,女兒總不會過的太差。
萬萬沒想到,她錦衣玉食,女兒卻在吃糠咽菜。
當時他是憤怒的,可在褚麗華的幾句話下啞然失聲,他有什麽資格怪他。
他不要孩子,為什麽她不可以不要孩子。
送出去那一刻,她就當從沒生過這個孩子。是她能幹得出來的事。
婷婷眉宇間還有幾分随了褚麗華,所以他真的從來都沒懷疑過,一點都不懷疑。他怎麽可能想得到褚麗華會在這種事上騙他,怎麽會有人撒這種謊。
盛開泰夾着煙的手指輕輕顫抖,褚麗華幹得出來,這個女人真的幹得出來。
如果婷婷不是那個孩子,那麽那個孩子在哪?
盛開泰猛地站起來,大步走出辦公室。
一直留意着辦公室動靜的蘇秘書長趕緊迎上去:“司長。”
“備車,我要去見婷婷。”
蘇秘書長馬上通知司機。
“你開車。”
蘇秘書長應是,不過沒跟着進去見盛婉婷。
因為多了兩個人證,盛婉婷被拘留了,她哪裏吃得了這種苦頭,見天兒哭,哭的兩眼通紅嗓子眼腫脹,見到盛開泰之後,更是大哭特哭,一刻不停地說着爸爸我要出去。
盛開泰細聲安撫她,手表帶不小心劃過盛婉婷的手臂,留下一道淺短的傷口,冒出一滴血珠。
盛婉婷慘叫一聲。
盛開泰拿出手帕輕輕擦掉血珠:“我看看,還好不深。”
“爸。”盛婉婷委屈兮兮地叫了一聲。
盛開泰認真地看着她,婷婷眉眼随了褚麗華,卻一點都不像他,他試圖回想那個襁褓裏的孩子,一片空白,他已經想不起來她長什麽模樣了。
撫了撫她的頭發,盛開泰柔聲道:“你別怕,爸爸會接你出去的。”
安慰了盛婉婷一番,盛開泰離開,進了車後,摘下手表,用表帶在手腕鋒利的細扣刺破皮膚。
蘇秘書長愕然,險險壓住驚呼。
盛開泰重新拿了一塊手帕沾了一塊血跡,連同之前那塊手帕遞給蘇秘書長,“做個鑒定,我不想讓人知道。”當年他沒有做鑒定,那會兒也沒幾個人知道親子鑒定這個技術,也想不到要做,他是真的深信不疑。看到那個瘦骨嶙峋的孩子,他滿心愧疚,怎麽可能去懷疑。
蘇秘書長忙道:“您放心。”
盛開泰閉目靠在座背上:“盡快。”
“好的。”
再快再急,以現在的技術也是兩天後才給出了鑒定結果,蘇秘書長一不敢問二不敢看,拿了就去找盛開泰,一放下就知趣地退了出去。
盛開泰盯着土黃色的文件袋抽完了一整支煙,才打開,看清結果那一剎那,瞳孔驟縮。
等待的這兩天,他已經做了最壞的結果,老天果然給了他最壞的結果。
殺人誅心,褚麗華的這個女人夠狠!
手中的紙不堪重負裂開,盛開泰胸膛劇烈起伏,過了好一會兒,他深吸一口氣,撥出褚麗華的號碼。
響了十幾聲那邊才接起,一點聲音都沒有。
“宋春雁!”盛開泰一字一咬牙蹦出褚麗華的原名。
褚麗華微微一怔,已經十幾年沒聽見這個名字,這個代表了她軟弱無能又愚蠢的過去的名字。怔神之後,褚麗華輕輕一挑眉,依舊不發一言。
盛開泰握着手機的手指泛白:“婷婷到底是誰的女兒?”
褚麗華慢慢地笑了:“你說呢?”
“她是你大姐的女兒!”盛開泰厲聲。
褚麗華不鹹不淡道:“被你發現了。”
盛開泰勃然大怒:“宋春雁,你怎麽能拿這種事來騙我!”
褚麗華冷笑:“怎麽就不能,被人蒙在鼓裏耍的團團轉的感覺如何。你騙了我一次,我也騙了你一次,我們扯平了。”
蓬勃的怒氣就像是氣球被紮了一針,盛開泰跌坐在椅子上,一臉頹然,眼眶漸漸紅了。他欺騙了她的感情,所以她也來欺騙他的感情,八年父女情付諸東流。
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宋春雁,你夠狠,你贏了。”
回應他的是褚麗華的一聲冷笑。
“孩子呢,她在哪?”盛開泰追問。
褚麗華沉默片刻,冷冷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