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媽,房間準備好了,你先去休息會兒,這裏有我們呢。”邵丹陽柔聲勸邵母,這都熬了一整夜,他們年輕人吃得消,母親近六十的人哪裏撐得住。可弟弟危在旦夕,她也不敢勸母親回家休息,就讓人開了一間病房充當休息室。
邵母隔窗望着病床上人事不省的邵烽,搖了搖頭:“我不累。陽陽,你說你弟弟能醒過來嗎?”
“會的,”邵丹陽毫不猶豫地說道,“媽,阿烽一定會醒過來的,他還要孝敬你和爸呢。”
邵母扯了下嘴角,輕輕撫摸玻璃,彷佛在撫摸病床上的兒子。
邵丹陽鼻子一酸,偏了偏頭,看見了走來的程雁鳴以及許嘉寧。
“大姨,丹陽姐。”程雁鳴打招呼。
邵母目光落在他身側的許嘉寧身上,她知道許嘉寧,因為邵烽不同尋常的态度,她找人調查了一番。
誠如小兒子所說,的确是正正經經的好女孩兒,不是場面上混的。
對于小兒子的婚姻,她沒有過多的要求,更沒想過聯姻,他們家也用不着聯姻了。只要人品端正,家世清白就好。
只是小兒子居然是剃頭擔子一頭熱,讓她驚訝之餘又有些幸災樂禍,還想着總算有個人能讓他碰碰壁,她這小兒子一路走來太順當了些。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這個壁會碰的這麽鮮血淋漓。
邵母态度很平和,“謝謝你能來看他,他知道了一定很開心。”
許嘉寧看着她,邵母氣質雍容典雅,與邵烽截然相反,不過骨子裏都是一樣的。當年她懇求邵家父母讓他們管管他們的兒子,是他們的權勢給了邵烽為所欲為的能力。哪怕明知道他在作惡,這對夫妻還是選擇了袖手旁觀。邵母還勸過她好好和邵烽過日子。
過往重重掠過腦海,許嘉寧深吸了一口氣,才控制住了翻騰而起的怒意,從邵母身上轉開目光,看見了病房內的邵烽。
裹着紗布插着各種管子,看起來十分可憐。這是許嘉寧第一次看見這麽虛弱的邵烽,他身強體壯,一年到頭連個感冒都沒有,原來他也會有脆弱的時候。
一場車禍就能讓他倒下,生死未蔔,福禍難料。
Advertisement
許嘉寧以為自己會高興,站在這卻發現并沒有,但是難過也是沒有的。
“我可以走了嗎?”許嘉寧直視程雁鳴。
程雁鳴說不出什麽滋味,看一眼,還真的是看一眼,這一眼,還是他用她弟弟威脅來的。
“我送你吧。”
“不用,我自己會走。”許嘉寧面容冷淡,擡腳想離開。
“許同學。”邵母喚了一聲。
許嘉寧腳步頓了頓。
邵母走近兩步,“阿烽肯定給你造成了不少困擾吧。”
邵母勉強牽了牽嘴角:“很抱歉,這孩子被我們慣壞了,傷害了你。你還能來看他,真的非常感謝。”
許嘉寧垂了眼,面對長輩她做不到口出惡言,面對邵家人她更做不到安慰問候,所以她面無表情地轉身離開。
聽見邵母沙啞的聲音從後面傳來:“雁鳴,你送送許同學。以後,不要再做這種事了。”
邵母人老成精,如何看不出許嘉寧不是心甘情願來醫院的。
雖然許嘉寧說了不用,但是程雁鳴還是送了送她,等待的電梯的時候,程雁鳴苦笑一聲:“抱歉了。”緊接着他又說了一句,“謝謝。”
許嘉寧不置一詞,靜靜看着電梯顯示屏。
叮咚,電梯門應聲而開,席澤徐徐出現在電梯內,電梯內外的人皆是微微一驚。
席澤瞥一眼程雁鳴,他剛剛聽說了邵烽出車禍的事,那麽她?
“這麽巧。”席澤神色如常地打招呼。
“是啊。”許嘉寧笑了下,走進電梯。
程雁鳴緊随其後。
“過來探望一位長輩。”席澤笑着道,也是在那位長輩的病房裏聽說了邵烽的事。
許嘉寧禮貌問候,“還好嗎?”
“老毛病,沒大礙,你是?”
許嘉寧靜默了一下。
程雁鳴皮笑肉不笑:“許師妹是來探望邵烽的。”
席澤看着程雁鳴,面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遺憾和同情,送上早日康複的祝福。
程雁鳴扯扯嘴角擠出一抹假笑,心想,要沒你橫插一杠,嘛事都沒有,邵烽這樣,求而不得是一方面,席澤這個死對頭起碼也是一方面,心上人和死對頭湊一塊了,簡直是人間慘劇。
席澤看他一眼,又問許嘉寧:“待會兒有事嗎?”
“沒事了。”
席澤就道,“有個辦公室,我覺得不錯,你要不要去看下?”
許嘉寧看看他,慢慢點了下頭。
一旁聽着的程雁鳴心浮氣躁,什麽是差距,這就是,邵烽這個混蛋就會橫沖直撞耍威風,讓女孩子把他當年臭流氓。反觀席澤一套一套的,全是套路,一套一個準。
越想越糟心的程雁鳴把許嘉寧送到住院樓門口便不接着送了,雖然許嘉寧也不需要他送。
望着并肩離開的兩人,程雁鳴重重吐出一口郁氣,快步返回,遠遠的看見枯立在病房前的邵母,心裏又酸又脹。
程雁鳴走到病房前,望着裏面的邵烽。
臭小子,再不睜開眼,就真的沒戲唱了。
此時此刻,邵烽正在無止境的噩夢中輪回,重複了一遍又一遍。
她推開他的手,滿眼的解脫,随波而去。
邵烽覺得她甚至是笑着的。
一陣劇痛傳來,眼前一黑,邵烽失去了知覺。
再次醒來,迎接他的是家人欣喜若狂的表情。
“寧……寧……”長久的昏迷令他的聲音又沙又啞。
沒有寧寧了。
許嘉寧死了。
邵烽死裏逃生,昏迷一年,奇跡般蘇醒。可許嘉寧沒有他的幸運,她的運氣,一直都不那麽好。
幼年被遺棄,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又遇上了活土匪一般的邵烽,被脅迫,被禁锢,被逼死。
邵烽坐在輪椅上,被程雁鳴推到殡儀館,她的屍體一直單獨保存着。
“出事後,盛叔叔要求火化了。我想着你肯定想送她最後一程。”程雁鳴拍了拍的邵烽的肩膀,“送送她吧。”
程雁鳴按着邵烽的肩膀,小心翼翼地說道,“師妹她模樣有些……你做好心理準備。”
江水裏不滿暗礁,屍體有些不雅,哪怕找最優秀的化妝師整理過,依舊讓人不忍目睹。
邵烽已經瘦的不成人,直勾勾盯着那一片白布,面無表情。在程雁鳴想伸手時,嘶聲道:“我自己來。”
程雁鳴猶豫了下,收回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滿眼的擔憂。
邵烽慢慢伸手捏住了一片布角,手指漸漸重發抖,帶着整只手都抖起來,彷佛捏着的不是一輕飄飄的布,而是千斤巨石。他抖着手一點一點掀開白布,露出傷痕累累的青白的臉,邵烽嘴唇劇烈顫抖,牙齒切切作響,喉嚨裏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眼淚卻直流,整個人都在顫抖。
悲恸的哭聲回蕩。
程雁鳴的眼眶也跟着紅了。
那一天,邵烽趕走了程雁鳴,獨自在裏面待了一夜。
第二天,程雁鳴看見的邵烽骨立形銷,卻鎮定從容的讓他膽戰心驚。
“馬上安排葬禮,讓她入土為安。”
程雁鳴:“已經在安排了。”
邵烽:“墓碑用張開放的名義立。生前,我沒給他安寧,死後,”他笑了下,笑的比哭還難看,“我還她清淨。”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 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