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陳再怔怔的望着水面清晰的倒映, 有風吹來,将水面吹起漣漪,他看着水面破碎不成面, 看着自己的影子在水裏逐漸模糊。

顧摯蹲在河床邊, 費力的将一株草從沙漠裏拔出,長長的根斷在沙漠底下。

“這種草叫駱駝刺, 它的根一般長達二十米,為了生存深紮入地底尋求水源, 即使不在河岸邊, 沙漠深處依然能生存下來。”

“好厲害的草。”

“還有一種樹, 叫白楊樹,是西北這最普通的一種樹,它可以長在大路邊, 田埂旁,哪裏有黃土,哪裏就是它生存的地方,哪怕在堅硬的土地上, 只要給它一點水分,白楊樹的一截枝條就會生根、抽芽,不需要人去施肥, 也不需要像嬌嫩的草坪那樣去澆灌,只要不揮刀斧去砍伐,給它一點寬松的環境,讓它吸收自由的空氣, 它就會挺拔向上。”

陳再不知道什麽駱駝刺,也不知道什麽大白楊,他只知道那棵他小時候在樹底下玩過泥巴,捉過螞蟻,在樹幹上刻過身高的老槐樹,樹幹已經很粗了,兩個他合圍起來可能都不能完全抱住。

可是後來,那棵陪他一起長大的老槐樹,最後還是被鋸掉了。

因為可以賣錢。

“陳再。”

“嗯?”

“其實你在很多人眼裏,既像駱駝刺,也像小白楊。”

陳再蹲在水岸邊,用手撥了撥水面,笑了笑,“誇我幹嘛,我哪有你說的像駱駝刺和小白楊那麽堅強,你不知道,我其實有時候……”

顧摯不想聽他說這種話,手直接繞過他後頸,捂了嘴巴,“陳再,你知道你一說這種話,我就特想揍你。”

陳再有些委屈,“我是說真的。”

在他所存不多的記憶力,好像真的沒幾個人誇過他,鋪天蓋地的謾罵與嘲諷居多,那些事情是他的過往,卻成了他的錯,被人翻出,成了他的黑料,好像陳可進過監獄是他的錯,小時候被欺負被迫還手也是他的錯,他極力和每個合作過的演員撇清關系就是為了不想讓人覺得他抱大腿,但依舊是他的錯。

但現在回想,其實也沒什麽,當初裝作沒看到,裝作沒聽到,每天依然過得很好,只不過有時候也是真的壓得他喘不過氣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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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從來沒做對過什麽事情,一直以來都是錯的。”

顧摯說他,“妄自菲薄。”

“我有幾斤幾兩重我自己清楚,雖然現在網上罵我的人少了,可是喜歡我的人也不多,她們只是在可憐我,或者對之前對我惡言相向覺得愧疚。”

“那是她們沒看到你的好。”

“我也想像一棵小白楊,可是我覺得我不像小白楊,只能當一株駱駝刺,其實小一點,不起眼,也挺好的。”

“陳再,我期待你長成蒼天大樹的那一天,俯身看着曾經小瞧過你的人。”

陳再咧嘴一笑,眉眼一彎,皓齒明眸,那笑容幹淨純粹又單純,差點晃了顧摯的眼睛。

“希望吧,我也期待有那麽一天。”

天空蔚藍,萬裏無雲。

“走吧,該回去了。”

上車,那汪綠洲一點一點的遠離他的視線。

陳再大概明白了顧摯帶他來這的目的,趴在車窗上感受着熱浪與風沙迎面而來,心裏五味雜陳。

其實仔細想想,顧先生對自己還是挺好的。

唔……以後分他半邊床吧。

陳再深思熟慮,覺得可以。

倏然,車猛地停下,陳再差點磕了下巴。

皺眉,“怎麽了?”

“你坐車內別動,我下去看看。”

顧摯下車,掀起車前蓋,查看了好一會,站在車蓋前,無奈道:“車壞了。”

陳再一驚,連忙下車,“壞了?你這什麽破車!”看着天邊灼灼烈日,掏出手機,苦巴巴道:“沒信號……”

顧摯也将自己手機掏了出來看了一會,真一點信號也沒有,凝眉,“這兒距離太遠。”

“那怎麽辦?”

沙漠晝夜溫差大,現在氣溫可能三四十度,一到晚上,很有可能降到十幾度甚至幾度。

顧摯掃視遠方黃沙漫天,“沒辦法,只能等人來救。”

陳再舉目四望全是黃沙,絕望道:“等人?這得等到什麽時候?”

“幸運的話可能待會就來,萬一……”

陳再慌了,“咱們不會這麽倒黴吧。”

顧摯看他垂頭喪氣的,伸手摸了一把他後腦,笑着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陳再斜眼瞥了他一眼。這人哪來的這麽大的底氣?

顧摯在車前還在敲敲打打的修車,陳再蹲在一邊給他加油打氣。

最終,顧摯滿手汽油,搖頭,“修不了。”

陳再仰天哀嚎,“顧先生,你是要破産了嗎?下次能不能買個貴一點的越野車!”

顧摯自知理虧,也就咬着牙把這輛車的價格吞了下去。

夜色很快降臨,兩人始終沒等來救援的人,氣溫驟降,陳再坐車裏有些困。

顧摯給他拿了張毯子,“睡吧,有我看着呢。”

陳再手裏拿着那柔軟的毯子,有些狐疑的看着他,“你車內還自備毯子呢?”

顧摯看着他,鎮定自若,神色不改,“奇怪?有什麽好奇怪的。”

陳再想了片刻,遲疑道:“你不會是故意的吧。”

“對,我就是故意的,故意在這沙漠裏待一宿。”

陳再怯怯沒說話了。不管原因是怎樣,結果已成定局,他還是小心說話得好。

可是沙漠裏才七八度的氣溫,怎麽是一條小小的毯子能避寒的,陳再躺在後座,有些抖。

顧摯通過後視鏡看了他一眼,“這樣不行,氣溫太低,車又壞了沒暖氣,你起來。”

陳再眨眼瞅着他,依言起來了。

顧摯坐進後座,伸手将陳再身上裹着的毯子拿走了,面對面将他摟緊了懷裏,再用毯子裹住了他。

陳再臉貼在他胸膛,雖然隔着一層薄薄的衣物,但似乎仍然能感受到顧摯胸膛蓬勃有力的心跳與他身上炙熱的溫度,陳再瞪大了眼睛,身體僵硬。

顧摯戲谑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這麽怕我?”

如此親昵的距離,瞬間也讓陳再心跳加速起來。

“不是……我只是覺得……我不冷……”

“不冷還抖得這麽嚴重?”顧摯伸手脫了他的鞋,将他的雙腳盤在自己腰際兩邊,手摟在自己腰際兩側,頭枕在顧摯胸膛,陳再整個人如同八爪魚一般,附庸在顧摯身上,背上還蓋了一張毯子。

整個過程,陳再幾乎是任他擺布。

“睡吧,這樣能暖和些。”

陳再呆滞了片刻,不安的動了動,想起身,卻被顧摯雙手抵在後背,完全動彈不得,只得擡頭望着他,“你不冷嗎?”

顧摯淡淡掃了他一眼,“我是男人,不冷。”

陳再低頭,咬牙切齒低聲罵道:“凍死你個王八蛋!”

顧摯手拍了他後背一下,“說什麽呢?”

“……沒什麽。”

陳再沒敢再說話,只是覺得,血氣方剛的男人身上,其實還挺暖和的。

“冷的話就抱緊我,安心睡吧,有我看着,沒事的。”

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這車內着實給人安全感,陳再懸着的一顆心驀然就松了,懶懶趴在他胸口,“可是我睡不着。”

“聊聊?”

“聊什麽?”

“去國外進修的事情,考慮得怎麽樣了?”

說起這事,陳再心裏又活絡起來,揚眉笑道:“你覺得,以我的聰明才智,幾年能回來?”

“聰明才智?”顧摯失笑,“你也不怕咬着舌頭?”

“我還沒說我聰明絕頂驚才豔豔呢!當年我可考了全市十一,壓我頭上的也就十個人。”

“真不知道你當年是怎麽考出這名次的,每次見你,傻子似得。”

嘿!陳再這暴脾氣,聽了這話,瞬間就炸了,“傻子?傻子說誰呢?我哪次像傻子了!”

顧摯一笑,不置一詞。

陳再細細回想,雖然自己是臉盲,但每次見面他都有羅蘿的提醒,沒表現得像個傻子吧。

“不開玩笑了,真打算去國外進修?”

陳再悶聲道:“嗯,我覺得,我應該兩三年就能回來……吧。”

“嗯,兩三年。”

陳再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太甘心,擡頭問他,“顧叔叔,你覺得,這部劇播出之後,我能紅嗎?”

“你現在不是已經紅了?”

“我希望她們喜歡我的演技。”

“你演技很好,一定會有更多的粉絲喜歡你,等你從國外回來了,給你量身定制幾部電影,朝大屏幕發展,怎麽樣?”

“幹嘛對我這麽好。”

顧摯理所當然道:“你演技好,可以給我賺錢,可不能浪費了。”

陳再白了他一眼,卻也笑得怡然自得。

“那兩個月後是我的生日,爺爺說給我辦個生日宴,我邀請你參加,怎麽樣?”

顧摯低眉笑了起來,“我這麽榮幸,竟然能得到你親自邀請。”

“所以,你要不要去?”

顧摯低眉,下颚枕在他頭頂,輕笑道:“當然,不勝榮幸。”

陳再打了個哈欠。

“困了?”

陳再點頭,聲音有氣無力想小貓似得哼了兩句,顧摯将人摟得更緊了,“睡吧。”

聽着顧摯胸膛的心跳聲,陳再極為安心的抿嘴笑了笑,均勻的呼吸聲一會兒便傳了過來,顧摯望着車窗外墨色天際,嘴角劃過一抹得逞的笑意。

而距離顧摯的越野車百米外的石墩後面,同時也停着兩三輛越野車,車內的人都睜着眼睛望着車內的通訊工具,不敢有絲毫的懈怠。

今天的月亮,格外的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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