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顧清菀出發得早,到達家廟也才巳時二刻(9:30)。

永寧侯府的家廟坐落在京郊半山,三進的院落。看出去滿目蒼翠、景致極好。

章氏來之後,自己掏銀子修了山路,馬車可以直達門口。

這會兒她正面覆輕紗,穿着一身缁衣在廟門左側的茶園采着新茶。遠看去身姿窈窕,仿若少女一般。

聽到鈴铛聲她慢慢轉過頭來。

顧清菀從馬車上下來,有些哽咽的喊道:“娘——”

然後跑過去一把抱住母親,嗚嗚的哭了起來。之前看到父親還沒什麽感覺,但見到母親頓時就忍不住了。算起來,她都七八年沒見過母親了。

章氏身體一僵,她沒怎麽抱過顧清菀。小時候都沒有,就是怕會舍不得。

後來孩子四五歲開始來看她,彼此感情都很生疏、內斂。這樣的肢體接觸是沒有的。

她心頭一緊,伸手回抱住,然後道:“做什麽這個樣子?有人欺負你,當場就報複回去。不要怕得罪人!顧昭是你親老子,你捅了簍子自該他去收拾。”

“我就是想您了。”她确實被欺負了,可此時也沒法子找齊潇、王皇後和納真算賬。

章氏帶她進去,“先進去吧。”她這閨女性子随她,肯定被欺負狠了才會抱着她哭。顧昭是幹什麽吃的?

家廟內部被章氏整修得很舒适,但一眼看過去很是低調。

她住處一應的家具、器具也都是自己帶來的。

日常伺候在身邊的是她的兩房陪房,另有兩房留在侯府照顧顧清菀。

進去坐下後,章氏拿熱毛巾給顧清菀把臉擦了,又兌糖水給她喝,“說吧,出什麽事了?”

顧清菀哭過一場好多了,喝了兩口糖水道:“王姨娘要回去禀告承恩公夫人說我有殊色。讓皇後娘娘把我弄進宮做低位嫔妃。”

她前世的貴妃之位也是一路打怪升級才坐上的。一開始王皇後是想把她拿捏在手裏的。

她不能抗旨不進宮。進了宮不想被害、被欺辱、被利用就只能争寵。

進宮之初,王皇後就賜了她一串紅瑪瑙的項鏈。她明知道裏頭有名堂會害她不能受孕,但只要出門就戴着。

這樣當時無法受孕,但将來還有得救。

章氏聽了她的話一巴掌拍在案上,“王氏好大的膽子!我這就回去,給你和于懋定親。至于王氏母女,我自會收拾她們。”

她是王氏的主母,顧嫣然的嫡母。哪怕因為王氏是良妾不能提着腳直接賣出去,也有得是法子收拾她。

顧嫣然就更好辦了。顧昭又不是多深情的人,能為愛妾、庶女做的其實也有限。運作好了,顧嫣然這輩子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娘,只有千年做賊的,哪有千年防賊的?您和我爹相看兩相厭,再勉強處在同一屋檐下得多難受?而且如果承恩公府真的有意,于家未必能立場堅定。”

章氏聽她說得在理便問道:“那你是怎麽想的?”

“我想離開京城。”

章氏搖頭,“你一個女兒家,如何能說走就走?”

顧清菀朝左右看看,丫鬟婆子們便躬身退了出去。

蓮心在門口守着,就連窗戶都有蓮心她娘守着。蓮心她娘一直就跟着章氏,從閨中到如今。

章氏道:“弄得這麽神秘,跟旁人的事有關?”

顧清菀挪到母親身邊坐下,湊到她耳邊道:“娘,鎮南王世子近日會南逃,我想跟他一起走。”

章氏震驚不已,“你們?”繼而厲聲道:“你們到哪一步了?”

“沒到哪一步,您別誤會。他還不知道我想跟着他走呢。我還得想點法子才能說動他帶上我。”

“他連要逃回去這等事都與你講了,還沒到哪一步?”

“我猜的,但應該沒錯。”

章氏搖頭,“鎮南王是從開國傳到如今的異姓王。他們在南邊多年經營,肯定握有不少私兵。世子都準備要逃了,鎮南王定是有了反心。你跟着世子出京會陷入另一重險境。而且,你要把自己的一輩子賭在一個男人身上?”

于懋好歹是世交家的孩子,知根知底。而且品行比顧昭那等人強多了。

可這個鎮南王世子,她見都沒見過。

而且,為質這麽多年,相當于是鎮南王府的棄子了。偏生他還占着世子位,回去後肯定也是鎮南王繼妃的眼中釘、肉中刺。

“娘,我中意他。與其留在京中被王家人算計,我願意賭一把。”

章氏一時難以決斷。

她能吃定出身承恩公府旁支的王氏,其實有一個重要緣由:承恩公府對涉及嫡庶之争的事是決計不會插手的。他們一定會維護立嫡立長的正統。

王皇後生的兒子可還沒能被立為太子呢。試問承恩公府怎麽會為王氏生的區區侯府庶子出頭?那不是正好授人以柄麽。

但如果王氏想求承恩公夫人和皇後把菀菀弄進宮以作報複,卻是易如反掌。

于家的确不可能為了菀菀和承恩公府相抗。別說于家,就是自己娘家也不可能做到這步。

鎮南王府八成是要造反的,倒是不會怕。想來想去竟真只有菀菀提出這條路好走了。

半晌她道:“他肯帶你走麽?人家隐忍多年,會為了你打破計劃?你這麽跟他跑了,他是一點岳家的力都借不上的。”

如果鎮南王世子此時真的肯帶菀菀走,倒也是很上心了。

顧清菀道:“我當然是有一定把握才敢打這個主意的。”

章氏沉默了半天,“聘則為妻奔則為妾!就算你這邊有我做主,他那邊呢?你這麽跟着他回南邊,是要在他繼母跟前被磨搓麽?你嬌生慣養的長大,難道就是為了去人家跟前立規矩的?”

“他會護着我,而且我也不是吃素的啊。”她前世從被王皇後拿捏着,通房丫頭一般的地位掙紮出頭。鎮南王府總不能比後宮還險惡吧。

是繼母更方便,那樣才沒有婆媳矛盾呢。就算吃點苦頭,有人心疼她吃苦也就不算苦了。而且徐濬肯定不會讓她多遭罪的。

章氏道:“你就對他那麽有信心?”

顧清菀點頭,“嗯。”

“我當年沒毀容前,也以為和你爹情深愛篤呢。”不然怎麽肯舍身去救婆母?不過如果她沒事,婆母出事了,怕是也沒個好。

“娘,你信我。他跟爹爹真的不一樣。”

“那你先把人帶來我看看。”

顧清菀見母親終于松口了把頭擱到她胳膊上:“嗯。”

章氏笑道:“瞧你這不知羞的樣兒,人家還不知道你想跟着人家跑呢。”

“對了,娘,我有個方子告訴你。”

前世她得寵之後,在宮中收集了不少祛除或者減淡疤痕的秘方送到家廟。有一張她娘試過覺得最好。

她坐到書桌邊,拿起一張尺素的宣紙,提筆把方子默寫下來。

這個來由怎麽說呢?這輩子她可還沒進宮,如何能得知宮廷秘方?

“這是徐濬給我的,讓我拿來孝敬您。他說是宮中的秘方,很有幾分奇效。”

章氏笑着收下,“倒是個有心人。”

顧清菀在家廟陪了母親一陣,吃過午飯就下山去南音戲院。

顧清菀喜歡聽戲,在南音戲院常年有個包間。

她是戴着幂籬踩着點進的包間,既然是她請客自然是在她的包間。

徐濬已經在裏頭坐着了,顧清菀看到他的背影頓時心如擂鼓。恨不能像之前對母親一樣撲過去抱住。

可是他什麽都不記得(記得肯定早就來找她了)。而且雖然是包間,也不是全封閉的。

她強忍着激動,身體都有些顫抖。

徐濬聽到腳步聲回過頭來,上下打量顧清菀繃得緊緊的身體,“顧姑娘找我什麽要緊事?挾恩圖報的姿态都做出來了。”看到他這般激動,怕是真遇上大事了。

顧清菀深吸口氣将幂籬取下遞給蓮心,在他對面坐下。

顧清菀虛歲十二之後就算大姑娘了,兩人沒再在一處玩過。距上次徐濬見到她已經有幾個月了,而且當時還隔得遠。

他看她兩眼,把目光轉向戲臺上。

“我要是不那麽說,你就不會來了。”

前世一開始徐濬的心思隐藏得很深,她沒看出來。

這時候正是他預備出逃前夕,為了避免節外生枝他肯定不會輕易應邀前來。

只不過前世他這次出逃是失敗了的,袅袅還為了掩護他犧牲了。

袅袅她們其實是先王妃安排進王府死士裏的。算是徐濬的人,不是鎮南王的人。

當時他雖然因為袅袅一幹人等的掩護沒有被當場逮到,卻是引起了齊潇的極大關注。後來被盯得更加的緊了。

而且還因為這件事惹得鎮南王大怒,更是什麽人手都收回了。

他又在京城很艱難的捱了一年才終于找到機會逃回去。

在那之前兩日,鎮南王已經扯起了反旗,壓根沒有管他死活的意思。

他要不是打了個時間差在消息送到的前一日跑掉了,肯定就被齊潇殺了祭旗了。

她也是在這一年裏被王皇後弄進了後宮,從家中千嬌萬寵的大小姐變成了得日日給人伏低做小的低位妃嫔。

他出逃的時候,她已經在後宮經營了一些勢力了,也給予了一些幫助。

“徐世子,我找你是有一句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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