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清菀剛坐起來,帳外有人警醒的道:“姑娘,您這麽早就要起了?”

她從挽起的雨過天青色帳子看出去,是蓮心,她的貼身大丫鬟。

看看外頭的天色,顧清菀‘嗯’了一聲。真是急昏頭了,她還能天不見亮沖到鎮南王府去拍門不成?

“什麽時辰了?”

“剛卯時二刻,二夫人那邊才開始點卯呢。姑娘沒睡好麽?”

“不,睡好了。想着醒了就起來吧。二嬸見管事的間隙你去回一聲,我吃過早飯要去看望母親,讓她給我派車。”

府裏當家理事的不是她母親永寧侯夫人,是她二嬸。

永寧侯夫人章氏在家廟帶發修行,為全家祈福。一應吃穿用度以及顧清菀在府裏的花銷都是用的她的嫁妝。

母女倆都過得很是寬裕,不用伸手跟人讨要,更不用看誰臉色過日子。

顧清菀長大些,每個月總會往家廟去看望母親,三五回不等。

長房沒有嫡子。只要章氏活着一日,她就是名正言順的候夫人。庶子想襲爵是一定得她點頭後記在她名下才行的。

楊氏知道大嫂性情剛烈,絕不會讓庶子上位。那自己的兒子若能過繼給大嫂就是侯府世子。

有這塊胡蘿蔔吊着,這些年她對顧清菀那是比對自己親閨女還好。

所以顧清菀雖然沒有親娘在跟前照拂,卻并不是棵小白菜。

這會兒她也冷靜下來,自己貿貿然跑到鎮南王府肯定是不行的。而且她前世進宮後就再沒見過母親。

還是先去看母親,回程再設法去見徐濬。她和徐濬的婚事想成,也少不了先禀明母親,尋求她的幫助。父母之命,總要占了一頭才不是私奔。

套車出府的事一如往常的順利,顧清菀吃過便帶着蓮心出發。

剛出院子就在半月門外碰上庶姐顧嫣然。

“妹妹又要去看母親麽?替我也給母親帶聲好吧。本來該同妹妹一道去的,但母親沒有召喚,姐姐怕擾了她的清修。”

顧嫣然比顧清菀大一歲。生母王氏是良妾,出生承恩公府旁支。她還有個庶出的兄弟已經十二歲了。

可惜在章氏的安排下,他們三母子雖然受顧昭寵愛,卻都得不到想要的位置。

顧昭是個看臉的,王氏能得寵自然是因為生得美貌。

顧嫣然雖然比不上顧清菀,卻也是難得的美人。而且她的氣質十分溫婉,跟顧清菀有些侵略性的美是截然不同的。

顧嫣然的長相其實更受各府當家主母青睐。只是庶出的身份一直讓她低人一頭,嫡出的千金小姐都不會同她往來。各府主母也不會将她列入嫡媳人選。

“你要是想去,我就帶你一起吧。或者,留你在母親身邊伺候盡孝?”顧清菀冷冷的道。

前世就是王氏回去同承恩公夫人說她有殊色,她才會被齊潇弄進後宮的。王皇後還想拉攏她為自己固寵。

她被華貴宮車接進宮當天,顧嫣然笑着在她耳邊道:“你不是罵我小娘養的麽?如今你自己是不是也要當小娘了?老老實實在我皇後表姐手下讨生活吧。”

顧嫣然這會兒本就是那麽一說,譏諷顧清菀被親娘所棄而已。她哪敢跟去?

章氏那女人不在侯府,可留下的影響卻很深遠。

她是真幹得出把自己留在家廟做牛做馬的事的,而且說出去還很是占理。

顧嫣然拿出手絹遮在面前,“我有些風寒,怕過了病氣給母親。”

“那你湊到我跟前來,是想把病氣過給我,然後我再過給母親?”

“你——我好心好意同你打招呼,托你給母親帶好,你怎麽夾槍帶棒的啊?爹爹,你看妹妹啦!”

顧清菀暗道今天日子不好,轉過身一福,“爹爹——”她在後院過得舒心,但遇上這個爹卻是常常挨訓斥。她爹就喜歡嘤嘤怪顧嫣然。

顧昭站在屋檐下,年近四旬依然身姿挺拔,看着芝蘭玉樹一般。

他蹙眉道:“一大清早的你就要出門?”

“女兒思母心切,想去探望。”

顧昭是極不喜歡女兒受章氏影響的。菀菀從小同他不親,還不都是因為章氏在她跟前說他不好。

“女子當以貞順為要,你莫要學得跟你母親一樣性子過于強勢。以後出了門子是要吃虧的。”

顧清菀挑眉,“我娘吃虧不都是吃在毀容上麽?”

顧昭一滞,有些惱羞成怒地道:“在家從父,你就是這麽從的?你娘只管生不管養,瞧瞧你現在是什麽德行?跟你姐姐有得比麽?”

“爹爹,女兒是祖母教養大的。至于她,她現在一門心思想嫁給于家世兄,所以才各種诋毀女兒名聲。她們那個庶女圈裏都說女兒跋扈無禮,這都是她在外頭編排的。”

顧昭狐疑的看了大女兒一眼。

于家是和永寧侯府門當戶地的人家,于家世侄的确是很好的女婿人選。長得好、人上進,脾氣也溫和。

王氏倒的确跟自己提過兩回。

但嫣然是庶出的,輪不到她,除非菀菀退出。

顧嫣然忙道:“爹爹莫聽她胡說。我們是姐妹,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女兒哪能不懂這個道理?”

顧清菀嗤笑一聲,說她跋扈而已,其實還真影響不到有乖巧名聲的顧嫣然。她傳小話還是很有分寸的。

她急着見母親、見徐濬,實在不想和他們再掰扯。于是道:“哦,那你就發個毒誓,說你沒有觊觎于世兄,以後都不會嫁給他!”

顧清菀和于懋本來就是兄妹之情。前世她進宮後于懋娶了堂姐,也沒輪到顧嫣然。

顧嫣然一滞,不敢随意起誓,“我好好兒的為什麽要起誓啊?”

顧清菀不再理她,“爹爹,馬車已經在外頭等了我一陣了。您有什麽話要帶給我娘麽?”

“沒有。”顧昭硬邦邦道。

“那女兒就先走了。”

侯府離家廟有一個時辰的路程。馬脖子上挂着鈴铛,一路很有節奏的響着。

永寧侯夫人章氏年輕時是萬中無一的大美人,永寧侯顧昭也是出了名的翩翩公子。夫妻倆那時候站在一處,就是一對天造地設的璧人。

其實長房是曾有過嫡子的,正是顧清菀的胞兄。可惜在三歲時走失,遍尋不獲。

百般無奈下,章氏同婆母去城外大慈寺上香問蔔。路上馬失前蹄,以致在山路上翻車。

章氏為護婆母受傷,留下了橫貫臉上的兩道無法祛除的疤痕。一張原本明豔動人的臉就好像碎裂後又補起來的瓷器。

她為婆母毀容,德行為世人稱道,正室的位置自然是穩穩的。

顧昭感念她的恩情,卻不再留宿。

老夫人不能看着不管,就逼着兒子要再生嫡子。

章氏起初對顧昭還有些幻想。可待她再度懷孕,顧昭完成任務一般再不來了。

等生下了顧清菀,章氏就執意去了家廟。

顧清菀的思緒被變急的鈴铛聲喚回,她撩開一點車簾往外看。是有個小孩為了撿滾落的球球從馬車前橫穿過去。

車夫為了不踩踏到他,勒停了馬。

“姑娘受驚了,都是小的不小心。”

“不妨事。走......等一下!”顧清菀看到一個熟人從斜對面的脂粉鋪子出來。

須臾,蓮心下了馬車走了過去。

“敢問可是驚鴻班的袅袅姑娘?”

被攔下的袅袅看向一旁的馬車,車廂壁上有永寧侯府徽記。往城外去,怕又是永寧侯府那位大小姐出城探母。

說起來,永寧侯府那樁往事歷久彌新,都是隔段時日侯府馬車就這麽一路招搖出城提醒的,也是當年的章夫人美名太盛的緣故。

“我正是袅袅,你何事攔我?”

“我家姑娘未初請徐世子在南音戲院看戲,商量向他讨回救命之恩的事。托你帶個話!”

袅袅詫異挑眉,蓮心點點頭轉身走向馬車。

袅袅回到南音戲院後面的居所,徐濬正慢吞吞的起身。她忙放下東西過去伺候他穿戴。

徐濬輕袍玉帶,面容清俊。此時雖有些站沒站相,卻自有一股清貴之氣。

她蹲下給徐濬收拾腰下的荷包,“世子,您何時欠下了永寧侯府大小姐的救命之恩?”

世人皆知袅袅是鎮南王世子新近包下的名角,他也時常流連于她處。但實則她是鎮南王府的死士,世子留宿她處不過是個幌子。

徐濬低頭看她,“你方才出去見過她?”

“她怎麽可能纡尊降貴來與我說話?是打發丫鬟來的。聽那口氣,倒不是要請您看戲,像是要找您讨債。”

徐濬坐了下來,“有這麽回事。剛到京城不久,有次進宮被人撞進了禦苑池裏,都曉得我幼時被水淹過畏水。當時宮女太監離得遠,我在水裏撲騰着。她也在場,跳下來把我救上了岸。”

她小時候長得挺實在的,胳膊腿很有幾分勁兒。

袅袅道:“那都是好幾年前的事了,怎麽現在想起找您讨債?不過沒想到她還是個樂于助人的。”

徐濬沒好氣道:“她事後說是看我好看才跳下來的。”這一點還真是随了她老子,雖然她一直不太樂意承認。

“她是不是又很招搖的出城探母了?”

“正是。”

“她這樣恣意她老子能不膈應麽?還非給馬挂上鈴铛。不過,不恣意也沒什麽兩樣。”

他就從來不把他娘是為了給他爹擋刀子才會死的事挂在嘴邊上。可他爹還是把他送進京為質,一送就是這麽多年。近來更是毫不顧念他尚在京城,私下異動頻頻。

作者有話要說:  菀菀的長相可以參考《十裏桃花》的鳳九,從開篇的清媚到紅衣出浴的妖媚。《枕上書》的鳳九吃了紫薯餅也沒個明顯變化。

顧嫣然應該和阿蘭若之夢裏的橘諾是一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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