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胡天骥頓了一下又道:“大哥,我覺得假不了。他如果肯借兵,你就借吧。咱防他一手也就是了。進了塢堡把門一關,還是咱的人多。要他是真心幫咱,咱們再報答他的收留之恩。那這事就是合則兩利,各取所需了。”
塢堡裏本來就有三四千出則為兵入則為奴的存在。徐将軍再借兵,總不能借出自己将近一半的人馬吧。
今天他們也豁出命去了,最後還死了好幾個弟兄,傷了三十多個。估計徐将軍也是看到了這點,所以才會有支持他奪回塢堡的打算。
聶翰點點頭,“幹了。”
胡天骥道:“那我走一趟,替你去聯系伯父留下的人。”
聶翰看向上方,顧清菀正站在徐濬身旁,默默看着士卒或是擡走傷員,或是搬運屍首。
她今日擂鼓持續兩刻鐘,這會兒手臂略有些脫力只能垂着。
在外頭當着衆人,而且是剛剛大戰過後,徐濬縱然心疼也不好做什麽。
“等回去我給你擦藥酒揉揉。”
顧清菀道:“好啊。”
“你本來就該被金尊玉貴的養着的,如今跟着我盡吃苦頭了。先是在京城憋屈,如今在山上暢快些卻又勞心勞力還危險得緊。”
顧清菀沒再說什麽,只是看着正在打掃的戰場。
太慘烈了,這一戰連那八百正規軍也有了将近一成的戰損。
而災民的傷亡達到兩成以上。只從這個比例看倒是比上次降了,但是死了上千啊。上千條活生生的性命就這麽沒了。
他們不過是為了活着而已,衣能蔽體、食能果腹。
“官逼民反,而且是按下葫蘆浮起瓢。這天下齊潇也坐不久了。可是奇怪,我在京城的時候居然什麽都沒感覺到。”
徐濬冷笑了一下,前兩天有之前回到附近家鄉的人又跑回來請求入夥。
還說一起回去的同村七八個人,就只有他們兩個逃回來了。
其他的都因為不滿撥下來的錢糧大打折扣,土地更是不見蹤影,甚至想要拿到手還得賄賂官差而和他們發生沖突被打死了。
對比起來,在徐顧軍中相對公平的出力——吃飽,立軍功——提高待遇就顯得十分珍貴了。
不過,他說過不會收離開的人,自然不會再收。
“他本心還是想做中興之主的。只是他也就是想想而已,根本沒有想法子去約束百官和吏員。而且如今的天下想要整頓好,也的确是難。諸多積弊,早已是積重難返。”
晚上依然是先酒祭亡靈,然後發放撫恤,論功行賞。銀子暫時還用不上,因為徐顧軍內部還沒有什麽商品流通,物資太貧乏了。
不過,用來做聘禮就極好了。這東西誰都知道是好東西,放着又不會變壞的。
當晚十幾對新人在衆人見證下拜天地、入洞房。亂世之中朝不保夕,更加要及時行樂才是。
又過了兩日,有人攜其首領的一封信來求見徐濬。
原本如果沒有塢堡之事,徐濬是打算和另一撥起義軍聯手的,之前派人去聯系過。
對方當時沒有答複。
這是看徐顧軍在兩次官府圍剿中撐了過來,又有更多人湧來投奔。覺得他們不會其興也忽焉,其亡也忽焉,願意合作了。
不過對方的确是比徐顧軍更成氣候一些。
他們的首領是兩兄弟,兩個都是道士。經過十幾年的傳道,早就有了一幫信徒。
他們起事也在半年以前。如今擁有幾萬人馬,轉戰過幾個州府。之前壓根沒把小打小鬧的徐顧軍放在眼底。
不過如今嘛,這個盟友就有點雞肋了。
他對顧清菀道:“聶翰來投,還真有幾分想瞌睡就有人遞枕頭的感覺。”
“哦,他願意接收咱們留下的軍民麽?”
“我助他奪回塢堡,就這點要求他肯定不能拒絕。再說吧,我還沒最後想好。”
徐顧軍的精銳他們要帶走,剩下的人卻也不能不管。
不把這些人安排好,還真有幾分用過人就丢的意味。
徐濬想了想派人把聶翰叫來。
顧清菀不管外事,見狀便回自己那邊了。她還有一攤子事呢。
等聶翰到了,徐濬把信遞給他看。
“你覺得如何?”
聶翰想了想,“多個朋友多條道,屬下覺得倒是可以見一見。”
徐濬颔首,“這也是你以後要打交道的人,你先和他談談。要是他問,你就說你是徐顧軍中的第三人,與顧将軍同為我的左膀右臂。”
徐濬一直在拔高聶翰的位置。
先來的人有些不服,但他們一夥人立下的功勞都是數得着的。不服也只有憋着!
最終,來人和聶翰也只是你來我往了一番,初步接觸了一下。到對方告辭離開,也沒能見到徐顧二人。
聶翰依着禮數送了客,等人走遠了冷哼一聲,“當我們徐顧軍是要依附你們不成?還這不滿那不滿。誰讓之前我們要被圍剿的時候你們愛搭不理啊。”
跟着他的胡天骥道:“大哥,塢堡那邊有回話了。”
又三天後,天剛擦黑,聶翰帶着徐濬借給他的兩千人馬下山直奔塢堡而去。
徐濬坐在山上的大石頭上,環顧已經被納入徐顧軍地盤的周遭幾座山脈。
楊耀過來道:“世子還舍不得不成?回去了好歹能給顧姑娘一份安穩、安樂的日子過啊。弄得人家千金小姐逼急了都陣前擂鼓以壯氣勢了。”
“回去也未必安樂吧。”在這裏她雖然從早忙到晚,但很自在。回去以後就不得不受那些繁文缛節的約束了。
他必須盡快得到老頭子的重用,并立下戰功站穩腳跟才成。這樣他的世子妃才能有好日子過。
“父王那邊進展如何了?”
楊耀和鎮南王一直是有書信聯系的,倒是徐濬離京之後就沒再寫信回去過了。
這會兒他聽徐濬終于開口問了笑道:“世子爺,王爺已經和另幾位各據一方的統兵大将有了默契,屆時會一起起事。不過......”
“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那幾位大将裏有人有聯姻之意。您這定親了,怕是就要輪到二公子了。”
“你也說了是幾位大将,他還能都認來做岳父不成?他肯人家也不肯啊。”老二左右只能聯姻一家,那就不足為懼。
看他不當回事,楊耀也就沒再多說。
世子爺平安離京,即将回歸。除了傅大人這樣鐵板釘釘站世子的,南地的高層心頭都各自有小算盤的。
他是因為當年受過先王妃的恩,所以哪怕十年未見世子,還傾向他這邊。可別人就未必了啊。
本來世子十年不歸近乎以陌生的姿态回到南地,聯姻是很好的選擇。可顧姑娘事實上已經可以算作是世子妃了。
徐濬看天色更暗便起身回屋。
顧清菀那邊已經亮了燈,屋裏蓮心一副一本正經的口吻,“蕊心,我還是例行公事問問你吧。”
正托腮出神的蕊心一陣緊張,不知道自己哪沒做對,忙站了起來,“蓮心姐,什麽事?”
“徐将軍和顧将軍不久後就要離開此地,你跟我們走麽?”
蕊心毫不猶豫的點頭,“那當然啊。不過,去哪啊?”這兩個月對她來說過得簡直比做夢還美。她幹嘛不跟?只要将軍願意帶着她,将軍在哪她在哪。
“那行,我把你的名字記上。二位将軍不過是路過此地,看災民困苦才伸出援手。他們是要回家的。過段時日把不願一道走的人安頓好,我們就要上路了。外頭回頭也要開始登記,你要是聽到什麽議論回來告我一聲。”
“哎。”
蓮心摸摸她的頭,“我說,你剛小大人一樣在那兒想什麽呢?”
蕊心嘆口氣,“又死了兩個,我都不知道還要不要恨他們了。”
“這還真是……唉,別想了。我進去看看将軍要不要洗漱了。你去看看小廚房有現成熱水沒。”
蓮心進到屋裏,“姑娘,蕊心其實是不用問的。倒是賬房處那些大姑娘、小媳婦我覺得得一一問過。如果能一家子一起走,我覺得她們會樂意的。畢竟您不在這裏,賬房處肯定沒有如今的權柄。”
“那也得看她們的家人想不想走,全憑自願吧。”這幫子人她如果帶去南地,将來就是她管理後宅的好幫手。
徐濬最後決定保留這塊地盤。
把人遷入聶家的塢堡作為守不住之後的退路。但如果兩邊互相策應,應該是能守很長一段時間的。
如果他們以後不再像之前那麽激進,州府軍吃過兩回虧,圍剿也不會再這麽頻繁,更多還是做做樣子。
在朝廷占領區域留下這麽一根釘子,也挺好。
就算他是鎮南王世子的消息有所洩露,想來當地州府以及懸鏡司都是會幫忙瞞着的。沒人會想承擔齊潇的怒火!
如今到處都亂,小小的徐顧軍引不起太多重視。
等到鎮南王和幾個大将一起起事,州府軍肯定會被抽調。到時候壓力就輕多了。
接下來,就是徐顧軍近萬人進行大遷徙的準備了。
他們明面上要扮作逃荒返鄉的災民。從前都是災民,本色演出就好。
不過,雖然是扮作災民,也不能真讓他們再忍饑挨餓,病了也無錢醫治。肯定要給每個人發路費的。
屆時,山上會留下四千人,三千軍、一千民,由胡嘉等人留下統率。他們會和聶翰的塢堡成為攻守同盟。
其餘六千來人(五千軍,一千民)會大小不等的分作五十隊,由南地的将士分頭帶領,前後呼應的上路。
如今朝廷正在大力號召逃荒的災民返鄉呢。他們這也是響應號召。
今日,前五批人就會分批上路了。最後一批要等到十多天後。
至于徐濬,他會騎馬翻山越嶺繞行回去。
為的是把一千匹戰馬順利帶回去,其餘六百匹留給胡嘉等人。
不過這回不用趕時間了,他們會盡可能慢悠悠的走,等着鎮南王那裏發檄文清君側再趕回去不遲。
顧清菀給第一天要離開的人發了路費,就在山上随意走動着。在山上待了兩個多月,這要走了還真有點不舍。當初離開京城王府她可是迫不及待的。
“顧将軍,聶堡主登門來道謝。徐将軍說清你一起過去。”
“好勒。”
那兩千人馬在聶翰掌控塢堡之後就回來了。他今天應該除了來道謝,也算是送行。
顧清菀走過去就聽到徐濬難得震驚得道:“你說什麽?”
聶翰的聲音在大廳裏響起,“屬下說願将家中祖傳的塢堡獻給世子,只求世子容許屬下和弟兄們繼續追随左右。”
“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