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京城。大約……大約……”

——大約又去勾欄院了。這話緋色沒好意思說。

可葉祯心裏卻跟明鏡似的,他點了點頭,頗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将簾子放下後,開始閉目養神。

這幾日也夠他累的,靖安省知府貪贓枉法一事,牽連甚廣。聖上命他主掌此事,勢必要查的水落石出。

葉祯自領命以來,日日奔走,人雖不常在靖安省,可卻特意請了摯友卓青裁前去靖安省,将那知府的罪狀一一收羅起來。

……………………………………

雙城躺廊下吹了半天的風,忽聽有下人議論,說是大人回來了,不僅如此,府裏頭還來了一位很年輕俊美的公子。

這話說的雙城就不大淡定了,葉祯不過是上了個早朝而已,怎麽才一會兒功夫就帶回來一個公子?莫不是上回緋色口裏所說的卓公子?

雙城細細琢磨了下,因覺得這卓公子可能真同葉祯有什麽不正當的密切關系,或者可以說是“風情月債”,少不得又揣着好奇,偷摸着去了前院。

他不過是去偷偷看兩眼,想來也不打緊。

前院中,早有機靈的小丫鬟上前送茶,因覺得這公子長的俊美,又生的潇灑,不由紅了紅臉,忍不住偷看了幾眼。

葉祯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這才對着位下的公子道:“你來的到也巧,正好快趕上午膳。”

“葉祯,你有沒有點良心啊?你一聲令下,我從靖安省跑斷了腿才過來的,你就這麽對待我?”

說話的這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葉祯的摯友卓青裁。

葉祯道:“我聽緋色說,你是坐船來的。”

卓青裁道:“嗨,那我暈船啊,你又不是不知道,為了你,我多辛苦啊。”

聞言,葉祯輕輕一笑,“辛苦到昨日一進城就往煙花柳巷裏跑?我看你生活的挺滋潤的啊。”

卓青裁苦笑,仰頭喝了一杯茶水,“什麽事都瞞不過你,這點芝麻綠豆大的事,你還要揭我老底。葉祯啊葉祯,你這人真沒良心。”

葉祯兩指敲了敲桌面道:“好了,說正經的,我讓你替我辦的事,怎麽樣了?”

卓青裁撇了撇嘴,“我做事你還不放心麽?”四下掃了幾眼,又道,“哎,你弟弟呢?快點叫出來給我看看啊,我大老遠跑過來,可不是想看你的。是叫雙城吧?人吶?跑哪兒玩去啦?”

葉祯但笑不語,輕擡了擡手,立馬有下人進來,遂吩咐道:“去,将你們二爺請過來。”

“是,大人。”

雙城躲在樹上,扒着樹幹遙遙的往前廳裏頭望,可惜只堪堪能看見他哥,以前那位卓公子的背影,其餘什麽也看不到,更加聽不見他們再讨論什麽。

他暗暗揣測,覺得這個卓公子應該也沒有什麽了不起的。

“哎?二爺,您怎麽爬樹上來了?”方才那位下人才出門,便瞧見了樹上蹲着的雙城,于是他便老實巴結的喊道,“二爺,大人請您過去一趟哩!”

雙城心一抖,拼命的跟這下人使眼色,“噓,小聲點,別讓我哥聽見了!”

可惜這下人摸不清頭腦,又喊了一聲,“二爺,大人請您過去一趟。”

雙城對天翻了翻白眼,若不是手上沒有東西,恨不得立馬堵住這人的嘴。

這邊動靜太大,又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下人。

“哎,這不是二爺嗎?怎麽爬樹上去了?”

“二爺品性非凡,想來是樹上風景獨好。”一個下人道。

又一個下人應喝,“二爺果然與衆不同!”

雙城不知道他們哪裏來的這種想法,一時間只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走開,可無端又引來了更多的人。

竟有人還勸道:“二爺,快下來吧,有什麽事下來說啊!”

“是啊,二爺,樹上多危險啊,大人已經回來了啊。”

雙城郁悶了,心道:大人回來了,我知道啊。這些人不會以為他是想不開吧?

這時屋裏的葉祯和卓青裁也聽見了動靜,便一同出來了。

葉祯見雙城跟只猴子似的蹲在樹上,下面圍了好些人,不知道要鬧哪般,一時間又覺得頭痛,不由眉頭一皺,呵道:“雙城!你蹲樹上做什麽?還不快下來!”

雙城心驚膽戰,也不敢再放肆了,順着樹杆就爬了下來。來不及整理衣袖,就聽葉祯道:“過來。”

他沒來由的又怕了,低着腦袋往前蹭了幾步,再離葉祯幾步之遙時才停下,規規矩矩的行禮道:“兄長。”

葉祯淡淡的“嗯”了一聲,因見雙城衣裳滾的淩亂,心裏暗暗嘆了口氣,就見旁邊的卓青裁道:“呦,哪裏來的小猴子啊?想不到雙城不是個小書呆子啊!”頓了頓,他又偏過頭對葉祯道,“你弟弟半點也不像你,活潑好動,嗯,像是我的弟弟。”

聞言,雙城眉頭一皺,少不得就擡眼去看,忽見那俊美風流的公子,可不就是前幾日在糕點鋪子撞到的人麽?

雙城一驚,手指着卓青裁道:“你,你,你,啊!芙蓉糕!”

葉祯不知雙城和卓青裁還有過一面之緣,聞聲眉頭一皺,不解道:“什麽芙蓉糕?”

卓青裁嬉笑道:“想吃芙蓉糕?那有什麽的,你喊我一聲青裁哥哥,全京城的芙蓉糕,包你吃個夠。”

雙城撇嘴不應,側目睨他。

這時方好老管家過來,葉祯便吩咐傳飯,這才化解了雙城的尴尬。

卓青裁道:“吃飯,吃飯!餓死了!葉祯,你必須補償我!把弟弟借我玩兩天,我就原諒你!”

雙城想都沒想,掐腰大喊,“美得你,滾!”

卓青裁:“啧啧啧,聽聽,快聽聽,葉祯,你看看你弟弟,真沒有禮貌,你也不管一管。”

雙城連忙瞪着眼睛去看他哥,葉祯卻跟個沒事人似的走前面,聞言,淡淡道:“他挺乖的。”

卓青裁駐足,片刻之後破口大罵,“呸!葉祯你夠了!”

“過來吃飯吧。”

卓青裁:“哦,好嘞!”

☆、咬文嚼字

飯後葉祯同卓青裁有事相商,雙城便老老實實的回了東院。

書房內,葉祯坐在書案後,手裏拿着一個丹青色小紮,正細細看着,可越看越是心驚,越看越是震怒,沉聲道,“身為朝廷命官,領着朝廷俸祿,竟然半點實事不做,專會欺壓老百姓,當真是一顆毒瘤。”

卓青裁正坐在交椅上喝茶,聞言笑了笑,聲音慵懶的像貓,“可不是嘛,若不是我去靖安省特意調查一番,還不知道這小小的知府哪裏來的這麽大膽子。貪贓枉法不算,府裏頭的姬妾成群,外頭還養了許多偏房,多是一些青樓小倌兒。人長的醜,官也不大,玩樂的花樣到是有千百種。怪不得靖安省這些年越過越窮,從前還當是天災,如今才知是人禍啊。”

頓了頓,卓青裁抿了口茶,又笑意盈盈的對葉祯道:“我說葉兄啊,我幫了你這麽大一個忙,你都沒句感謝的話嘛?”

葉祯收了小紮,預備着明日交與聖上,此時聞言,便笑道:“客套的話也不多說,等我忙完了這幾日,便邀你在京城各處轉轉。”

卓青裁覺得不甚滿意,便道:“要不然你讓雙城陪我兩日,左右你這幾天沒空,不如讓雙城帶我出去轉一轉?我有好些時日未來京城,這次正好玩個盡興。”

葉祯想了想,估計也沒有好的托辭,便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

如此,葉祯便又找來管家,吩咐準備一間上房,管家應了,下去準備去了。

卓青裁又坐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麽意思,忽然又想起了雙城,便央着葉祯去東院轉轉。

葉祯點頭,一路上又同卓青裁随意聊了幾句。

卓青裁本是一劍山莊的少莊主,年少混跡江湖時遇見葉祯,聊的很是投機,一來二去,便成了朋友。

二人走至東院時,這才發覺東院從裏頭落了鎖,葉祯不解,眉頭一皺,對着旁邊的下人道:“為何鎖門?二爺不在裏面麽?”

下人道:“回禀大人,二爺在裏頭。只是……”

“只是什麽?”

“只是不許旁人進去打攪,因此才從裏頭落了鎖。”

葉祯想了片刻,又問了一句,“他每次都是如此麽?”

下人道:“是的。”

卓青裁不由的又對雙城起了幾分興趣,其實那日他見了玉墜子便知雙城的身份,早些見他面露驚色,也着實有些好笑。

下人見葉祯面露不愉,連忙上前拍門道:“二爺,二爺,快開門啊。”

裏頭很久才傳來雙城的聲音,“混蛋!哪裏涼快往哪裏呆去,別找不痛快啊,爺正忙着呢。”

下人苦着臉又道:“二爺,是大人過來了。”

只聽裏頭傳來一聲尖叫,随即一陣雜亂聲,好半天才有人過來開門。

葉祯只淡淡瞥了秋茗一眼,便擡腿進了院子,就見雙城躲在柱子後頭,就露了半個腦袋出來。

“雙城,你過來。”

“哥……”

“嗯?”

雙城抿了抿唇,不敢不聽話,只好耷拉着腦袋小步挪了過去,忽聽耳邊傳來一聲笑,他又忍不住偷偷瞪了卓青裁一眼。

“白天不許鎖門。”

雙城點頭,不敢有什麽異議。

又見卓青裁熟門熟路似的,四下逡巡幾眼,這才把目光落在雙城身上,“小雙城啊,你怎麽也不叫聲青裁哥哥?”

雙城心直口快,便道:“你是誰哥哥?我才不是你弟弟。”

忽見葉祯眉頭一皺,雙城一吓,連忙湊過身去,扯着他的衣角讨好道,“哥,哥,哥,雙城是你弟弟啊。”

葉祯不禁莞爾,偏過頭去抿開笑意。

卓青裁見了,忍不住就打趣道:“從前只覺得葉兄端正自持,年紀不大,到顯得十分老成,通身一股子文人墨客的酸氣,少有幾分意趣。如今見了雙城才知,你們兄弟二人性格到是天差地別。我到是聽你們府裏頭的下人說,雙城前幾日還逛過青樓。我早先便知葉家家風嚴謹,又有葉兄你這樣的長兄,雙城委實也是個有膽色的人才。”

他說着拍了拍葉祯的肩膀,笑道:“葉祯,你個老古板,居然會有這麽跳脫的弟弟,不敢相信啊。”

“你……你胡說什麽!”雙城不服氣的辨了一句,心裏又把揭他短處的下人罵了一遭,只待日後查出來是哪個長舌頭的下人多的嘴,非教訓一頓不可。眼下只又道,“我兄長自小高才,天賦異禀,才識過人,五歲過目不忘,九歲吟詩作賦,十五歲遍覽群書。做官是兩袖清風的好官,做人是頂天立地的好人!關鍵是長的還很好看,端得上是世間最好的人!”

“哦?你對你哥評價這麽高啊?”卓青裁笑道,“葉兄高才,想必一手教導出來的弟弟也不差。今日天氣爽朗,和風旭日,又有我這個朋友遠道而來。雙城不如做首詩出來,應個景,也算是給我的一個見面禮,如何?”

雙城一噎,下意識的看了葉祯一眼,見他面色如常,眼中反而帶了絲笑意,很像是在…………看戲。

如此,雙城面皮一紅,正經的詩肯定是不會做的,淫詞豔曲到是很在行。可是……

雙城忽然又想起葉祯的品性,興許不喜這些,便有些懊惱,微偏過頭,咬了咬嘴唇。

卓青裁見雙城如此,當下微微一愣,似乎不敢相信葉祯的弟弟,肚子裏頭毫無墨水,這可當真讓人驚奇了。不過他也并不想為難雙城,從懷裏掏出了一樣東西,微微含笑道,“吶,送你的見面禮。”

雙城聞聲擡頭,見眼前是一個白玉墜子,這……可不就是他昨日換芙蓉糕的那個墜子麽?

雙城哂笑,一把将玉墜子拽了過來,“雙城謝過卓公子,好生貴重的見面禮。”

“那可不,這玉墜子可是我從前送給你哥哥的,想不到卻被你随手換了兩包芙蓉糕,當真可惜。”

葉祯看了雙城一眼,心裏大致明白幾分,可也沒多說什麽。

雙城感覺脊背涼飕飕的,因知這玉墜子是個好東西,當初自己怎麽出手這麽大方,渾然是個敗家玩意兒。這面又挂在腰間,想着日後再不能随手丢了,沒個十幾包芙蓉糕不換!

另一邊有下人奉了茶來,三人便坐在廊下閑聊,又招來棋盤對弈。

葉祯執白子,卓青裁執黑子,雙城盤腿坐在中間,老老實實的雙手捧着臉看。

他雖不懂棋局,可見卓青裁落子時躊躇不決,又胸悶氣短似的喘氣,便知他下不過葉祯。果然幾局下來,卓青裁長籲短嘆,死活讓葉祯讓一讓他。

葉祯笑着又落下一子,舉手投足間仍是往日慣有的清寒,着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長發僅用一支白玉釵挽起,更顯得豐神俊朗,芝蘭玉樹。

卓青裁閑時又瞟了雙城一眼,見他生的也極好,明眸皓齒,端的上是一副聰明伶俐的模樣,心裏又多生了幾分喜歡。

又見雙城起身親手給葉祯奉茶,卓青裁微微有些感概,還是有個弟弟貼心,萬事都像小棉襖。

因卓青裁這樣想着,他一惱,便推棋盤,“不下了,總是你贏,有什麽意思?”

葉祯但笑不語,伸手接過雙城遞來的茶,只覺得溫度正合适,茶水也清甜。

卓青裁不知從哪有摸出一把長劍,在廊下親秀了一段舞劍。他身形潇灑,飄逸長袍,舞動中行雲流水,自有一股子風流韻味。

雙城不會武功,卻覺得舞劍很是潇灑風流,便一眨不眨的盯着瞧,時不時的還撫掌附和,“好!”

卓青裁聽見這一聲“好”,立馬振奮,耍了一通後,收了劍,走至廊下飲了一杯茶,這才笑意盈盈的對雙城道,“小雙城,我劍法如何?”

雙城挺誠懇的點了頭。

“那你想不想學啊?”

雙城眼睛亮亮的,“你要教我?”

“那你拜我做師父,我便教你劍法。我可是堂堂一劍山莊的少莊主,天下多少豪傑想拜入門下,我都看不上眼。你喚我一聲師父也不虧。”

雙城興奮道:“一劍山莊,是天下第一賤的意思麽?”

卓青裁道:“正是!”

葉祯微微側眸,似乎想起什麽似的,微偏過頭,無奈的嘆了口氣。

☆、天賦異禀

第二日一早,葉祯便換了朝服,乘着葉府的馬車,一路行至宮門口。

他今日有正事要做,因此上早朝時,便當衆将小紮,連同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罪狀,公文以及各方供詞呈給了聖上。

這本是靖安省知府貪贓枉法的罪證,如今證據确鑿,由不得他質辯,聖上當即動了怒,命令京兆尹府即日将知府送至大理寺打入死牢,若無誤想必抄家問罪,應當是必然的。

一時間百官嘩然,暗暗敬畏葉祯辦事雷厲風行,不留情面,想那靖安省知府,雖官品不大,可家室宗親卻複雜,若是真要算起,當是瑜親王李殷之正妃的旁系親屬。要知道瑜親王乃當今聖上的皇弟,皇子們的皇叔,封地靖安,也稱靖安王。乃是一代骁勇善戰的王爺,身份地位更是不用說。一般人還真不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可偏偏這個年紀輕輕的內閣首輔葉大人敢。

因靖安省知府貪污之事,觸怒了天顏,早朝氣氛便比往日凝重了些。快下早朝時,聖上不知怎的又特意提起了太子殿下的文章一事。太子殿下才至弱冠之年,面容卻老成,做事也穩重,可即便如此文采卻總是不盡如人意。他又是東宮之主,未來儲君,一言一行有數百雙眼睛盯着看。衆矢之的也不過如此,因此前日又有禦史彈劾,說太子殿下庸碌,不能替聖上分憂,亦不能給衆多皇子做個表率。這話已經說的很委婉了,可落在東宮的耳朵裏,卻如同淬毒的刀子。

如此,聖上見太子殿下答的不如意,便又怒了幾分,可也不好當着衆多大臣發作,事後将他傳至內殿,足足又訓斥了半個多時辰。

因今日葉祯需要去給幾位皇子講課,便在宮裏耽誤了些時候,待要出宮時,恰巧又遇見了太子殿下。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似乎才從內殿出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見到葉祯時微微一愣,他素來敬重葉祯,便還了一禮道,“葉大人。”

葉祯不動聲色的将太子殿下的表情盡收眼底,忽見他手中拿着揉的皺皺的宣紙,身後的兩個小黃門,一人捧書,一人捧筆墨紙硯,心裏便明白幾分。

太子殿下似乎有些頹然,自嘲道:“說來難以啓齒,本宮的文章寡淡,甚不得父皇所期許。”

葉祯從善如流道:“太子殿下乃東宮之主,陛下自然對殿下寄予厚望。”

太子殿下早聽慣了這些,忽想起今日乃十五號,須得去未央宮向母妃請安,一時又告別了葉祯,匆匆往未央殿走去。而身後的兩個小黃門對着葉祯行了一禮,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一路坐着馬車回了葉府,葉祯因覺得今日格外安靜些,來往的丫鬟,小厮也少,便忍不住招來管家問。

管家道:“大人有所不知,二爺在後院練劍,大家都去看熱鬧了。”

如此,葉祯先是去了東院換了朝服,随意穿了身月牙白的衣裳,便擡腿穿過假山,來到後院。

一眼便瞧見了場中央的雙城,周遭還圍了好些看熱鬧的下人。因雙城面容俊秀,此時又穿了一身冰藍色的衣裳,隐隐露出裏頭雨過天晴色的玄紋花底。腰間還配上了玉墜,香囊,額間系着一條同色的額帶,更顯得神采奕奕,意氣風發。

因着雙城想學武功,而卓青裁又肯花心思親自教導,葉祯便也沒什麽不同意的。

卓青裁此次來京城,本就是要将收羅來的靖安省知府的罪證,親自交給葉祯,如今任務完成,他便有些無所事事。現如今有免費的徒弟送上門來,他自然不會拒絕,反而很是歡喜。

因卓青裁同葉祯關系匪淺,老管家便準備了一處離東院較近的院子,安排他住下,又派來好些丫鬟侍候。

不過卓青裁不在意這個,一心一意的教雙城練劍。

雙城悟性極高,平時看着嬌矜了些,可真練起劍招來也是耐得住性子,吃得了苦頭,受得了罪,就連卓青裁都誇他骨骼驚奇,天賦異禀。

對此葉祯到是不可置否,此時見雙城耍了會兒劍,額間便細密的出了一層汗,小臉汗津津的,更襯得眼睛黑白分明,透着股子機靈勁兒,忍不住唇角微微上揚。

這時好些下人瞧見葉祯來了,一時間趕忙低頭行了一禮,這才匆匆散了。

雙城接過卓青裁遞過來的汗巾擦汗,此時一見葉祯回來了,歡歡喜喜的跑了過去,拽着他的衣袖笑道:“哥,哥,哥,青裁哥誇雙城聰慧,劍招一點就透,還說雙城天賦異禀,骨骼驚奇!”

葉祯也笑了,随手拿過汗巾,又替雙城擦了擦汗,這時卓青裁不緊不慢的聲音傳來,“哥哥文采斐然,弟弟骨骼驚奇,一文一武着實讓人羨慕啊。”

雙城疑惑,回頭問道:“什麽意思?難道我哥不會武功?”

卓青裁換了個姿勢,又歪在貴妃椅上,輕呷了口茶水,吐出幾個字,“不會。”

如此,雙城免不了得意,總算有樣事能比得過葉祯了,可他卻又不敢太得意,只笑盈盈的道:“那有什麽,我哥不會武功,有我保護他,誰敢傷他一分,我必十倍奉上。”

卓青裁少不了又撇了撇嘴,神色幽幽的看了幾眼雙城,又看了幾眼葉祯,似乎說不清的羨慕。

因想起雙城素日荒唐,葉祯少不得又提醒道:“你學武功,為兄不攔你。不期許你日後能保家衛國,名留青史,也不求你執劍仗走天涯。只一條,不許憑着武功做壞事。”

卓青裁一聽,也覺得做師父的有必要管束一二,可又覺得雙城挺乖巧,便對葉祯道:“葉祯,你說什麽呢?日後若是雙城做了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我親自廢他武功,你到時可別怨我。”

葉祯不可置否,只淡淡笑了笑。

可雙城卻聽着不高興了,心想:我雖是個不大成器的東西,可好歹也是葉家一脈。我哥那般人物親自教導,我又怎會不明是非,做些傷天害理的事?

一時間将長劍又放回架子上,扭頭坐至一旁不吭聲。

葉祯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坐至了雙城身旁。

雙城偏過頭去,不肯理他。

葉祯微微側眸,忽而抿唇輕笑,“當真惱了?”

許是這語氣含着七分溫和,三分打趣,雙城忍不住紅了紅臉,可仍是嘴硬的一嚷嚷,“誰惱了,我才沒有。”

如此,卓青裁和葉祯便都笑了起來,相視一眼,舉杯共飲。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節奏比較慢,謝謝大佬們賞臉【乖巧】

換了個新封面,還耐看吧,少女心,噗噗噗的

☆、慣例

葉祯不比卓青裁,又因靖安省一事,少不了出面善後,閑時還得按照慣例,隔幾日便去弘文殿給幾位皇子授一回課。

這幾位皇子中,當屬于五皇子李澤佑文采最為出挑些。而六,七,八三位皇子次之,最為平庸的則是十二皇子李承光。

太子殿下為當今聖上三子,名喚李澤含,因身份更為貴重,年歲也長,便不同這幾個小的一處上課。

五皇子李澤佑同葉雙城差不多年紀,六,七,八三位皇子不過十三、四歲,而最小的十二皇子年歲又小些,只有十二歲。

其實除了這四位皇子,還有随行伴讀的幾名世家少爺,年歲也都相仿。

這日葉祯本在內殿同聖上禀明事宜,待出殿門時,早有一個小黃門等候多時。

“葉大人,時辰快到了,馬太傅讓奴才過來請大人去弘文殿。”

葉祯輕點了點頭,一路由小黃門在前面帶路,路過一處偏殿時,正巧從裏頭跑出來一個慌亂的身影撞了滿懷。

那小黃門一吓,連忙上前詢問,“葉大人您沒事吧?”回身又劈手拽着那個少年,“哪裏來的東西,冒冒失失,你有幾個腦袋?”

葉祯本也沒事,見小黃門赤眉冷喝,一時間皺了眉,也就這時那個少年微擡了臉,是一張極其清秀的臉,小聲道,“是我。”

那小黃門這才瞧清,忙松了手,輕打了一下嘴巴,半彎着腰道,“啊,是十二殿下,恕罪恕罪,方才奴才有眼無珠冒犯了殿下,還望殿下莫怪。”

話是如此說,可面上卻無半分惶恐之色。

其實也無怪這些人如此,畢竟十二皇子李承光性子唯唯諾諾,各方各面也都不出挑,再者他本是聖上興致來時,同一個普通的宮女所生,事後也随意給了個名分,便不了了之。哪知那宮女也着實沒有運氣,剛生下皇子,還未來的及過上幾天好日子,就一命嗚呼。

聖上本也不在意那名宮女,遂将十二皇子送至了皇後那處管教,也并不大待見。

十二皇子道,“沒事,我自己不小心。”說着,又不動聲色的将衣袖拉緊,緊緊咬了下唇。

葉祯将這些盡收眼底,知十二皇子可能手臂上受了點傷,可也不多說什麽,微傾了傾身道,“十二殿下,時辰不早了,随微臣一同去弘文殿可好?”

十二皇子早看見了葉祯,此時極規矩的拱了拱手,“葉大人好。”

如此,葉祯微微一笑,擡頭又往前走去。至弘文殿時,剛好在門口遇見了馬太傅。

馬太傅乃一代大儒,年過半百,素來敬佩才學淵博之人,也曾同葉祯的尊師程老先生有過幾面之交。如今見了葉祯,更是喜他的學識修養,一時點了點頭,“這幾日你公務繁忙,不常來弘文殿,那幾個皇子可翻了天了,擾得我頭疼不已。”

葉祯心知那幾位皇子個性歡脫,只道,“太傅辛苦,這幾日便有葉祯前來授課即可。”

如此馬太傅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似乎松了口氣,随後又見葉祯身後的十二皇子,一時間微微有些詫異,可也沒多說什麽,便下去了。

殿裏原本幾個皇子在玩鬧,此時一見葉祯來了,立馬規規矩矩的坐好。十二皇子也回到了位上,将書本一一來了出來這才同他們一樣雙手放在桌上。

葉祯四下逡巡一遭,見除了幾個皇子以外,少了好些個伴讀的少年,便有些疑惑。

這時一個機靈的小黃門上前低語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幾日馬太傅對殿下們的功課甚不滿意,遂罰了手板,那些伴讀的都挨了好幾頓,這幾日也不知怎的……便都病倒了。”

葉祯聽了眉頭微微一皺,想來這些人也不是病倒了,而是被打怕了。皇子不比普通的世家公子,身份尊貴,即使是太傅也不能輕易責罰。若有什麽錯處,自然是要身邊的伴讀受罰。

想到此處,葉祯心裏敞亮,手尖微微劃過書卷,随意點了五皇子問了幾句。其餘的幾個皇子暗暗松了口氣,皆擡眼去看。就見五皇子李澤佑朗聲答了幾題。葉祯淡淡點了點頭,又問的稍微難了些,五皇子便犯了難,支支吾吾半天臉都憋紅了,一時間對着左右使眼色,左右明了,有膽大的偷偷去翻書。

葉祯斂眸,冷聲呵道:“不許翻書!”

他聲音雖冷,語氣卻不算十分嚴厲,可素來養成的威壓,讓下面衆人一時間再不敢亂動,只面面相觑,見葉祯目光掃來,又連忙低下頭作深思狀,生怕被提問。

葉祯暗暗嘆了口氣,心想這些時日,幾位皇子的課業當真懈怠了許多。其實也不怪馬太傅學識淺陋,乃是幾位皇子欺他年歲已高,左右打不到自己身上,便有恃無恐。

餘光忽見十二皇子唇角帶笑,似乎心裏有了答案,可卻一瞬又低下頭去,又恢複了唯唯諾諾的樣子。

葉祯淡淡收回目光,他前段時間忙了些,這幾日正好有空,有心整頓整頓弘文殿的風氣,斷不會讓幾位皇子再如從前那般憊懶。

一節課下來,硬是讓一衆皇子們叫苦連天,可都不敢多說一句。畢竟葉祯在外權傾天下,又是聖上寵臣,誰人不知他做事雷厲,哪裏敢在他面前玩花樣。

皇子們學的戰戰兢兢,又因方才葉祯的提問沒回答出來,又有些惶恐,生怕葉祯向皇上提起。

于是下了課後,幾個皇子聚在一處讨論一番,忽然将十二皇子扯了過去,也不知說了什麽。

待葉祯要離去時,就見十二皇子面露難色,扭扭捏捏的走了過來,“葉大人請留步。”

葉祯停下腳步,靜靜等着後文。

十二皇子似乎為難,偷偷往後瞧了幾眼,就見其餘幾位皇子正躲在一處,往這裏看來。

葉祯順着他的目光也瞧了過去,那些皇子便立馬跳到後頭的草叢裏躲。如此,他便知曉了。但沒點破,只道,“聖上過幾日會親自查驗你們的課業,你們還需好生看一看書。”

十二皇子聽了,連連點了頭,明白葉祯這是不會去皇上那裏告狀,完成任務般的下去了。

待葉祯出了宮門,又順道拐向了衙門。前頭衙門來了一位兩省中書,名喚季如臣,同葉祯同朝為官也有些交情。季如臣才被調來京城,見衙門事物冗雜已久,他又不甚熟悉,便請葉祯這位首輔前去相助。

如此葉祯不便推托,又去衙門一趟。待一切處理完畢回府時,天色已晚。

老管家正站在府門口捶手跺地,見葉祯回來了,急急忙忙的迎了上去,只道,“大人,您可算是回來了,二爺他……他……”

“他怎麽了?”

“二爺喝醉了酒,正在院裏鬧酒瘋呢,好些人都攔不住!”

☆、耍酒瘋

葉祯今日見了季如臣,少不得寒暄幾句。

季如臣年紀同葉祯相仿,長着一副正直的面孔,為官清正廉潔,氣度不凡,乃是兩省中書令,深得當今聖上器重。就是因為人品才情皆貴重,同葉祯的心性相像,因此才比旁人多了幾分厚情。

正因為如此,季如臣但凡拿不定主意,或者有煩心事時,都十分樂意說與葉祯聽。

今日葉祯又從季如臣的口中得知,聖上這幾日又私下裏派了親信去靖安省調查瑜親王。

調查的動機很簡單:當今聖上懷疑瑜親王李殷想秘密謀反。

其實這事葉祯早有察覺,如今從季如臣的口中得知,又多了幾分別的意味。瑜親王乃先皇在世時頗為疼寵的皇子,也是當今聖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

先帝在世時,葉祯的祖父葉賢還活着,因是先帝的授業恩師,深得敬重。因此葉賢十分擁護當今聖上,在對于瑜親王這一類似操縱朝堂的禍害,深惡痛絕。曾在朝堂之上,衆目睽睽之下,因瑜親王口出狂言,而絲毫不留情面的當面痛斥。

當今聖上還是東宮正主時,曾同還是皇子的瑜親王開展了猛烈的奪嫡之争。自古以來皇室操戈,血肉相殘的例子數不甚數。當年東宮棋高一招,又有一代太傅葉賢保駕護航,終奪得了錦繡江山。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将瑜親王削奪蕃位,又趕至偏遠的靖安省,若無皇召,不得入京。不久前因為靖安省知府貪贓枉法一事,聖上又重新想起了瑜親王,亦或者說是對這位親王,從未掉以輕心過。

這樣說來,其實葉家同瑜親王府到有些舊怨,以至于到了現在瑜親王李殷同葉祯十分不對盤。

不管真相事實如何,如今聖上既然起了疑心,不日勢必要采取行動,自古以來但凡與謀逆扯上關系的,皆是大動靜,同室操戈,血肉相殘的事件數不甚數,只怕又将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一想到此處,葉祯少不得連連皺眉,暗自思慮。他今日忙了一天,連口熱飯也沒吃上,如今回了府上,還未來的及休息片刻,又聽說雙城醉了酒,一時間眉頭一緊,沉了眸子,大步流星的往東院走去。

只見後院,裏三層外三層,圍了好些下人,他們無一不面露難色,對着正滿院子撒潑的葉雙城,苦苦勸着,“二爺,二爺,快別喝了,大人回來就麻煩了!”

雙城正喝的盡興,此時一聽到葉祯的名字,不知是怕的,還是怎麽的,一下子就惱了,将手裏頭的酒壺往地上狠狠一砸,日天怼地一番,直把矛頭指向葉祯,含糊不清道,“呸!他回來又怎的,從前在濱州,我想做什麽做什麽,如今來了京城,諸多規矩,毫無人性!葉祯以為他自己是誰,就是天王老子來我也不怕!”

雙城如今是醉了酒,一股腦的将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不滿都說了出來,若是按他平日裏清醒時,就給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如此說。

在場的衆多下人們吓的連連擺手,一個個面露驚色,結結巴巴的道,“二爺,大人可是您的親兄長啊,哪能……哪能……”

剩下的話沒敢再繼續說,雙城卻立馬知曉了:哪能直呼其姓名,大逆不道!

左右人群忽然散出了一條道,雙城醉醺醺的,一腳踩着荷花池邊的石頭,斜着身子胳膊肘抵住大腿,伸手托着側臉,只覺得頭腦昏昏沉沉,一時間只瞧見走過來幾個人,為首的穿着一身墨藍色朝服,身姿挺拔,而身後跟着哆嗦着臉的管家。

雙城醉的分不清東南西北,見管家哆嗦着,臉色發白,眼前模糊似乎有無數個身影搖晃,忍不住指着他嗤笑道,“你怕什麽呢?”

老管家戰戰兢兢,站至葉祯身後連連對着雙城使眼色。

雙城一時什麽也沒反應過來,自顧自的又數落着葉祯的種種不好,諸多不是。

譬如,葉祯不分青紅皂白虐打他。

再譬如,葉祯虐打過後還不給他飯吃。

随後大喘了口氣,又接着控訴:葉祯太兇,非拿兄長的架子壓他,就是個王八蛋!

在場的所有人又跟着倒吸口冷氣,皆低下頭去,面面相觑。唯獨不敢去看葉祯的臉色。

葉祯神色泠然,也不見怒氣,一時間只背着手靜靜的聽了一會兒,待聽見雙城數落到,“有什麽了不起的,不就仗着比我年長幾歲,就處處欺壓于我,什麽兄友弟恭的戲碼,我呸呸呸!愛找誰找誰演去,我才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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