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秀說這話時,臉上仍帶着些笑容,看上去簡直有點皮笑肉不笑的,似乎言不由衷。許敬棠道:過江便很糟麽?

真秀道:家師五日前已經圓寂了,一旦師兄知道此事,那金剛禪難以降伏魔心,心火反齧之下,只怕......只怕......

許敬棠道:只怕求道不成,反入魔道,是麽?

真秀臉上仍是帶着一絲淡淡的笑意,但眼裏卻又露出了憂慮之色,想必是默認許敬棠說得對了。

九 天道雲何

段紋碧見昙光臉上陰晴不定,一陣紅一陣白,也不知他到底要做什麽。昙光心中實是有如火焚,大悲刀舉在頭頂,随時便要斬下,但似乎有一根無形的細線在空中拉住了,總也斬不下來。石玉琪已是吓得癱在地上,連動也動彈不得,只是喃喃念道:阿彌陀佛!阿彌陀佛!他出不信佛,卻是因為心中驚恐萬狀,順口便念了出來。

聽得這佛號聲,昙光臉色越來陰冷,突然喝道:閉嘴!

石玉琪吓了一大跳,沒想到昙光聽得佛號竟會如此,連忙閉口不念。昙光的臉也已漲得通紅,大悲刀忽然抖了兩三下,猛地飛斬出去,砰一聲,刀風撞在了地上,激得泥水四處飛濺,地上多了一條深深的刀痕,大悲刀也有一小半沒入泥中。昙光吼道:什麽阿彌陀佛,都是魔道!魔道!

石玉琪已是吓得不敢亂說話,低聲道:是是是,是魔道。他說得甚輕,昙光也聽不到。昙光按着大悲刀,臉上也仍是變幻莫測,口中喝道:斷生命乃至邪見皆有三種。一從貪生,二從嗔生,三從癡生。雲何斷生命從貪生?謂如有一......

他念的乃是《大毗婆沙論》中的一節,段紋碧與石玉琪也聽不懂他在說什麽,只聽得他從以貪皮肉筋骨等故,害他有情,或為所愛悅意......一直念到雲何從嗔生,謂如有一于他有情,有損惱心、怨嫌之心、惡意樂心,而斷彼命。段紋碧忽然想到:這和尚想必對我也是有情,故有了損惱心、怨嫌之心、惡意樂心吧。而下面是‘而斷彼命',難道他要殺我麽?

這時昙光已将這一段三種殺念到了由癡生那段,段紋碧聽他念着什麽如有一類,起如是見,立如是論:駝馬牛羊雞豬鹿等、皆為祠祀,人所食用;是以殺之無罪。複有一類,起如是見,立如是論:虎豹豺狼蜈蚣蛇等、傷害于人,為人除患,殺亦無罪......這話甚是淺顯,心道:原來佛經中還有說什麽殺之無罪的。又聽得說什麽又此西方有蔑戾事,名曰目迦。起如是見,立如是論:父母衰老、及遭痼疾,若能殺者,得福無罪。她心中大奇,暗道:原來居然說什麽父母衰老多病,殺之也是無罪,怪不得他殺人不眨眼。不由越想越怕。

段紋碧其實也是一知半解,昙光所念之經全稱為《阿毗達磨大毗婆沙論》,乃是唐時玄奘大師所譯,此時昙光念的乃是殺有三種一段,說俗人邪見是由貪、嗔、癡三種而生,所謂殺亦無罪,實是由癡生的邪見。昙光修金剛禪證道,每每于此執着不休。他自見了段紋碧後,苦修的禪定實已毀于一旦,心知留得段紋碧一日,只怕便會有心火***之日。但若是揮刀殺了段紋碧,便正是由這貪嗔癡三種而生的殺念,終會迷業果,起邪謗。

昙光眼角看着眼前的段紋碧,口中經文越念越快,到得後來,他口中的經文已響作一片,聽都聽不清了。聲音卻越發嘹亮,滾滾江聲也遮不住昙光的頌經之聲。

此時真秀和許敬棠二人離得越來越近,随着江風,真秀突然聽到了一句昙光的頌經聲,臉色忽的一變,笑容盡斂,叫道:師兄入魔了!

他說罷,加了一鞭,座騎登時跑得更快。許敬棠沒有真秀這般好的耳力,卻也聽到了這聲音,知道定與昙光離得不遠,他心頭一凜,也加了一鞭,猛地追過去。

此時昙光已将這《大毗婆沙論》第一百十六卷念到了最後,他大聲道:欲邪行不定,謂若欲令要出不淨方成業道者,則三為加行由貪究竟。若有欲令才入穢門便成業道者,則三為加行由三究竟。所餘業道一切皆以三。為加行由三究竟。念到這兒,大悲刀忽然發出一聲嘯鳴,昙光喝道:擋路者,是佛是魔,皆殺!

這一聲厲喝喊得響徹雲霄,段紋碧只覺耳中嗡地一聲,昙光的大悲刀在地上一撐,人已沖天而起。她大驚失色,這一刀如排山倒海,當今之世能擋得住這一刀的只怕也不超過十個,段紋碧和石玉琪自然不在其列。段紋碧哪料得到昙光說動手便動手,心中一寒,百忙中心道:我要和這石玉琪死在一處了......他長得也太醜了點。

石玉琪已吓得只是啊啊地響,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正在閉目等死,突然只覺衣領一緊,整個人已騰雲駕霧般向後飛了出去。

段紋碧也已等死了,突然覺得有條手臂一把将自己攬入懷中,耳中只聽得當一聲響,火星四射,她也只覺有一股大力奔湧而來,自己一個身體搖晃不定。她也不知出了什麽事,便已吓得暈了過去。

來的正是真秀。他輕功非凡,當昙光發刀之時,他距段紋碧還有丈許遠,情急之下,從馬上一掠而下,便已拔刀擋向昙光猛劈而來的大悲刀。大慈刀只不過兩尺有餘,連大悲刀的一半都比不上,但大悲刀縱如驚濤駭浪,大慈刀卻如銅牆鐵壁,大悲刀竟被擋了回去。

昙光在空中一連翻了兩個空心跟頭方才落地。他雙手抱刀,愕道:師弟,你怎麽會來的?你拿到大慈刀了?

這時許敬棠也已追了過來,真秀看了看懷裏的段紋碧,将她輕輕推給許敬棠,向着昙光道:師兄,你走後第二日,師父便已圓寂了。圓寂前師父對我說,師兄你定是要不來大慈刀的。

昙光看着真秀手中的刀,臉上掃過一絲黯然。他就算不掠了段紋碧回來,也定拿不到這柄大慈刀的。他低下頭,只是淡淡道:你想必也都知道我的事了?

真秀看了看倚在許敬棠懷裏仍然昏迷不醒的段紋碧,嘆道:師兄,我原本不知你竟會棄十餘年苦禪出這等事來,待見到段姑娘,我也明白了。

真秀此時臉上笑容盡去,雖然也無嗔無喜,但聲音裏已隐隐透出幾分頹唐。昙光淡淡一笑道:當初師父說我縱然勇猛精進,終究是沙上建塔,磨瓦成鏡,看來也是說對了。其實師父圓寂前仍然念念不忘這柄大慈刀,也不能靈臺不染塵支埃,也不算開悟。

真秀眼裏又閃過一絲痛苦,道:師兄,你對禪理向來比我解得精深,我本不該多嘴的,但天理不外人情,大道也不外人情。師兄,你走偏了。

昙光笑道:那一日我劫了段姑娘回來,便知今年定與我佛無緣了。只是師弟,無緣即是有緣。

無緣即是有緣這類話本是和尚打機鋒時的順口之談,但真秀此時聽來卻別有一番滋味。他嘆道:縱然師兄開悟,但今日師弟也只得行世俗之道了。

昙光仰天笑道:師弟,你殺得了我麽?哈哈。在天童寺印宗只收了他們兩個弟子,真秀樣樣都較昙光不及,若以武功論,真秀也比昙光要差得一籌。

真秀嘆道:師兄,我于禪于武皆不及師兄你,若我落敗身亡,還望你能與師父一般回寺靜修,再不出來了。他心知昙光已勝印宗當年,若也如印宗當年修金剛禪一般大造殺業,武林中只怕會腥風血雨一片。

昙光喝道:你說這等話,難道還是個禪僧麽?

真秀搖了搖頭道:所謂禪是何物,道為何物,真秀愚鈍,終究一無所得。若是能以頸血給師兄棒喝,那又何妨。

昙光怔了怔,笑道:那也好。師弟,若得你的性命,那我的金剛禪定只怕馬上便可回來。

他将大悲刀往回一收,猛地喝道:真秀,看刀!

許敬棠抱着段紋碧,只覺眼前突然起了一陣狂飙,兩道人影如同化作兩個虛像,卷在了一處。此時大雨已停了,零星有些雨點落下來,昙光與真秀兩人所到之處,連地上的積水都被激得成了一個水環。許敬棠看得矯舌難下,心道:天下竟有這等武功!這已不是武功了,簡直就是妖法!昙光雖然已更象是妖孽,真秀卻大有高僧風範,但兩人的武功卻同樣奇詭莫名,也只有用妖法才能形容。

人影卷到了林中,忽然喀一聲,一株碗口粗的大樹被從中截斷,倒了下來,許敬棠抱着段紋碧閃到一邊,這時段紋碧幽幽醒轉,許敬棠喜出望外,叫道:師妹!阿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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