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節
簌往下掉,不能在這兒待下去,這地方随時會塌,真到那一刻,他和二麟,哪個都逃不出去。
“上來。”程念蹲在古二麟前頭,拍自己的後肩,前頭一條曲曲繞繞的道,古二麟的腳走不得路,他得駝着他。
“程哥……”古二麟往他背上靠,手搭得和聲音一樣虛,“要不……要不我們等等吧,我哥肯定能找來……”
程念信,古一麒的模樣一打腦子裏經過,他就笑了:“怎麽,不信我能背你出去?”手繞到二麟兩個膝蓋後頭,身子前躬,程念把人扛起來,“你哥能做到的,你程哥一樣行。”
他們才走,也許不到3、4米,雪就傾倒,埋沒他倆剛待的地方:“幸好……”劫後餘生,程念籲了口氣,颠了颠背上的古二麟,“摟緊了,我們走。”
鼻子酸,傷口也燙,奇異的不怎麽疼,但古二麟心裏難受,他像張敞開的大襖,一動不動扒程念不寬的膀子,他給程念拖後退了,程念的身板還沒他結實,扛着個他,邁一步什麽滋味,古二麟眼睛都潮了。
程念确實在逞強,壯志淩雲就那麽一口氣長,不夠他背着古二麟走出冰裂縫,嘴巴早凍木了,四肢上了刑枷,每下一腳,硬邦邦的膝蓋骨咯咯打抖,身體搖搖欲墜,好像下一步就要報廢,可每一步,程念又都堅持下來。
不能回頭看,怕看了就沒了往前的決心,程念和古二麟誰也沒有冰錐,他們必須趕在表面的冰雪凝固前,從這個裂縫帶裏爬出去。
路越走越窄,轉眼到頭,程念把古二麟安置在一邊,從地上撿了快趁手的碎石,小心挖頂頭的雪層:“你哥他……”怕古二麟睡死過去,程念拉着他說話,“以前遇上過這種事麽?”
古二麟倚頭靠在冰壁上:“前幾年大雪,遇過一次。”那次他哥差點就回不來了。
雪團一簇簇往下,剪碎的頭發似的往下飄,程念抹了把臉,沒聽二麟往下說,他大約猜測到:“你們倆這麽年輕,幹嘛不幹點別的?”
“阿瑪拉……在山上……”他還年輕,藏不住太多心事,“被埋的人不會轉世,阿哥想……把阿媽找回來。”古二麟睫毛上的冰渣子被眼眶裏滲出的潮熱洇化了,“程哥,我們也會像我阿瑪拉一樣麽?”
他的信心在喪失,靈動的雙眼被凍,黯淡無光,越是這種時候越害怕輸掉意志。
又想起那場夢,古一麒破牆的一瞬,程念手上突然來了力氣:“哪有什麽來世,你跟你阿媽,跟你哥也好,都這輩子的事兒。”铿铿的,冰層被鑿出個窟窿眼,“你要心疼他,就別扔下他。”
程念趴在光滑的冰壁上,用指頭摳出個亮的小眼兒,能聽見呼呼一點風聲,有戲:“二麟,我們能出去了!”
他太興奮,得意得太早,也可能是凍久了,反應遲鈍,墊腳的石頭搖晃,排倒的積木似的,程念摔下來,嘩啦啦被帶下來的雪蓋了半邊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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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哥!”古二麟咬牙爬到他身邊,把他從雪堆裏刨出來,挺好看的臉蛋被碎冰剮出橫七豎八的小口,程念死一樣不動,古二麟沒命地抱緊他,淚蜿下來。
他的哭法很像吊喪,程念被他惹得沒脾氣,伸手推古二麟的腦袋:“沒事,累了,歇會兒,歇會兒我們再走。”他口氣輕松,沒事人似的,一點不露怯,只有自己知道,他倒下的時候,脊椎撞到石頭,現在正動不了。
沒揭穿他,古二麟解開衣裳,把兩人裹一塊:“程哥……”他往程念的手上哈氣,給他搓,“我哥沒喜歡過人……”古二麟是個老實的,不會說些俏皮話,可程念樂意聽,他就管不住嘴要說,“你是我哥第一個,你不能有事……”
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但程念就是高興:“程哥……要是我們出去了……你還會留下麽?”小子學壞了,會吊人胃口,會給人下套了。
翹着唇角,程念沒吱聲,他的腦子有點糊,但不用想,只要能離開這個鬼地方,他無疑會回到他熟悉的城市,冬天有暖氣,被太陽曬得松松軟的被窩。
可沒準……他想,等他回味夠了,他還會回來。
有些事沒有道理,你來了,你撞見了,該你的,逃不掉。
真想再見見夢裏那張臉,這番話要是古一麒對他講,也許他就改主意了呢?
也不知過了多久,古二麟拍他的臉:“程哥……你聽見了沒?”抖開身上的雪,古二麟坐起來,先前被程念弄出來的小眼早堵上了,他扒在那兒,“好像有聲……”
程念什麽都沒聽見,懶得動,身上冷得沒知覺,古二麟卻精神:“真的有人!是我哥!我哥!”他開始拍打那面冰壁,湊在那個小孔洞上,扯着充血的嗓子,往外大聲嚷叫,“哥!我們這兒!阿哥!!!”
冰層在震動,越來越多的雪被震落,古二麟喊得跟真的似的,程念居然也跟着信了:“古一麒……”發不出聲,他就用嘴努,一張口,淡淡的白氣往上,模模糊糊的景中,仿佛他真的來了。
就像夢中那樣,這個男人眉毛挂霜,手持一柄冰錐,像救星,像天神,鑿開一色無光。
程念感覺自己變輕盈,輕到羽毛那麽點重,風一攆,他就撲進他懷裏。
真是的……程念好笑。
明明都接住他了,怎麽古一麒臉上,還是慌得好像要把他弄丢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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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覺很長,程念醒時,聽見有人壓着聲,小聲交談。
“他們呢?”記憶中,古二麟沒用這種口氣同他哥說過話。
等了很久,有人開口,是古一麒,一說話,嗓子沉得很沙:“罐頭就剩下兩個。”晃晃蕩蕩的,鐵皮罐撞到一起,“省着點吃……”
“哥!”不等他哥說完,二麟就激動,“他們人呢?”他死死守着這個問題,好像得不到答案絕不罷休,“他們在哪兒?”
這麽大聲,就是程念都聽見了,古一麒偏裝傻:“你的腳不能拖。”說着,他往程念躺着的地方瞥,确定人還睡着,才繼續,“還有程念,等風雪小一點,得趕緊帶你們出去。”
“梁哥和盧大哥呢?你沒帶上他們?”他哥不理他,他幹脆挑明了說。
最初,這只是古二麟的猜想,古一麒只身找到他們,沒帶他們摸回原來的冰洞,而是另外找了新地方,他心裏就慌到打鼓,看他哥的眼神都變陌生:“你把他們……扔下了?”
他大哥什麽心腸,當年那麽大風雪,他差點死在冰原上,最後還是把帶進山的人,一個不差的送回家:“多少人進山,多少人出去。”這麽硬氣的話,男人幹的事兒,古二麟永遠忘不得。
可現在,梁铎和盧占星沒跟來。
“走了。”輕描淡寫的,古一麒說給他弟。
“走了?”古二麟不相信,“這麽大的雪,你讓他們往哪兒去?沒你帶路,他們在冰原裏半天都熬不過!他們……”
“他們怎麽樣我管不着!”被他弟逼狠了,古一麒惡狠狠擡起臉,“我只要你和程念活着!”
空氣靜得聞針,喉嚨裏一陣酸,一陣苦,程念沒頂住,動了下喉結,清晰的吞咽聲:“你醒了?”程念沒動,甚至沒睜眼,呼吸都沒亂一下。
他面無表情,醒了與入睡無異:“你聽見了……”但瞞不過古一麒,不是問句,也不在陳述,先是一個鼻音,很輕,像笑,像哭,哭笑不由己,“我不後悔……”古一麒不解釋,也不掩飾,“再一次,我也會這麽做。”
他是說給程念聽的,苦澀嘔不出,滑進嗓子眼,吞了一口刀子,五髒六腑都疼。
程念沒怨古一麒,只是不再同他講話。
他避他,走路要靠古二麟在中間隔一道,寧可自己跌跟頭也不勞他扶一把,程念用一種固執己見的疏離,把他們倆的關系淡化到陌路人不如,仿佛這樣,他就對得起他在冰原中不知身在何處的夥伴。
其實程念剛醒,就回冰洞找過梁铎和盧占星,洞裏空蕩蕩的留下一頂敞開的帳篷,他們不在,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也許就沒了,程念一閉眼,眼前就是那天他們在雪層下撞見的屍體。空前的負疚感折磨着他,每和古一麒對視一眼,就像當了一回他的幫兇。
他活下來了,用梁铎和盧占星兩條命換的,古一麒的罪過,也是他程念的罪過。
這種情緒在他們過冰川的時候到達極致,橫在面前的是一片冰河,河面靜得像鏡,下頭鑲着冰紋,冰種翡翠剔透幹淨的青綠色,古一麒在上面踩了踩,不脆,能過人,才招呼二麟和程念,沿他落腳的地方跟上來。
冰天雪地的河面,踩哪兒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