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方拾遺後背驀地一涼,悚然大驚:誰擄走了小鳴朝!
蛋蛋和鳴鳴也齊齊炸毛:誰活膩了敢擄那個煞神?!
驚亂只在一瞬,方拾遺不是心智不熟的少年了,迅速鎮定下來,兩指一搓,冒出一簇火,照亮了地道。
四下什麽痕跡也無,別說邪氣,妖氣也很微弱。
他略一琢磨,摸出帶着孟鳴朝靈魂印記的玉盤,見上頭的一點印記光芒大熾,完好無損,先松了口氣。再想到他塞給孟鳴朝那堆東西,又松了半口氣。
那些法寶符箓,大多是溫修越和各位師叔前輩相贈,就算來了個厲害角色,一時半會兒也傷不了孟鳴朝。
方拾遺稍稍寬心,按下焦慮與擔憂,直接一腳踹開了暗門。
裏面的石室出乎意料的寬敞,只是再寬敞,塞滿了凡人也顯得擁擠。大抵是因為方拾遺無論是下地道還是開門,姿态都不像個好人,暗門一開,嗡嗡的哭聲就更響了。
一眼望去,數百人委委屈屈擠在石室內,男女老少,環肥燕瘦,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差點厥過去。
方拾遺:“……”
縱橫修仙界十幾年,誰見都給個笑臉,頭一次遇到這種陣仗,略有點不适應。
“……這位大人,這位大人!求求您饒我們一命吧……”
哭聲将恐懼帶至最高點,隔得最近的一個山羊胡子神色驚惶,咬了咬牙,忽然砰地跪下,砰砰砰就是幾個響頭,可見是個膝下無黃金的。
附近哭到昏厥的一群人見此,竟然收了聲,齊心協力罵起那人來:“沒骨氣的東西,上仙才為了我們受傷丢了神通,你就跪起來認爹了!”
山羊胡子也是個嘴皮子不饒人的,趴在地上還能轉過頭反唇相譏:“像你們這樣哭哭啼啼地等死,就很有骨氣?”
一堆人吵成一團,由嗡嗡哭聲轉為嗡嗡哄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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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拾遺:“……”
方拾遺捏了鳴鳴兩把,勉強壓壓驚,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圈,開了口:“我說,諸位。”
石室內聲一消,落針可聞,所有人都畏懼地望來。
方拾遺面無表情,指了指自己的臉:“我臉上寫着很想殺人?”
衆人仔細一看,猶豫了下,怯怯地點頭。
小師弟丢了,是挺想殺人的。
方拾遺壓下心底冒出來的火,活像變戲法,轉瞬就從張閻羅棺材臉變得笑眯眯的,語氣溫和:“諸位安心,在下師承正道,沒有殘殺無辜的愛好——此地發生了何事,多久了,作惡者是何人,在何方?煩請這位老先生一一說清楚,我丢了寶貝,急着去尋。”
被點了名,所有人的視線刷地投射過來,山羊胡子僵了僵,被這堆目光壓得冷汗直流,幹笑兩聲,謹慎地拜了拜方拾遺,拖長了調子:“大人問的這些嘛,說來話長……”
方拾遺打斷他:“那就長話短說。”
“……”山羊胡子又虛了一截,誠惶誠恐地又拜了拜。方拾遺蹙着眉一揮袖,清風托起了那人,笑得不太溫良:“我不是廟裏供的泥人,客氣了。”
山羊胡子擦了擦汗:“如大人所見,此城受邪魔那個歪道,侵擾許久了,我等……已經在此藏了兩年,外頭都是些走屍,還時有邪修來抓人去試毒,我們都不敢出去,只能做些機關,以防一二。”
方拾遺聽着這漏洞百出的話,很給面子地沒笑出聲,和善地點點頭哦了聲:“是嗎。”他掃了眼這熙熙攘攘的人群,“可是我看諸位都不像是辟谷成功了,藏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兩年多,莫非是要一起得道成仙了?”
吞吞吐吐,藏着掖着,必然有鬼。
山羊胡子又擦了擦汗:“大人有所不知,這宅子原是此城首富所在,地道下藏着許多吃食……”
方拾遺好笑:“我看着不像個好人,難道就像個傻子?”
四周靜了靜。
方拾遺實在沒脾氣了。
孟鳴朝不見了,他心裏又慌又空,冷意直從指尖往心裏鑽,眨一下眼眼前都會閃現出不好的畫面,只能有一下沒一下摩挲着望舒劍柄,以此平複心情,沒心思和這些人周旋:“說句不好聽的,在場各位還不夠我一劍串的。若我是邪修那邊的,你們開不了口,我也沒必要與你們周旋。”
山羊胡子和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開始動搖。
方拾遺等了片刻,還是沒有人說話,嘆了口氣,抱手依靠在門邊:“諸位既然有諸多顧慮不願實話實話,那便回答後面的問題吧,邪修在何處?”
這回山羊胡子回答得飛快:“就在城中!”
方拾遺一點頭,提着劍轉身離開。
一夥人沒料到他這麽果斷,愣了愣,趕忙扒到門口伸長了脖子看。
方拾遺已經沒影兒了。
此時暮色四合,整座城中毫無聲息。
方拾遺循着羅盤指引的方向,在殘垣斷壁間縱橫騰挪,鳴鳴趴在他頭頂,蛋蛋跟在他身側,警惕地四處張望。
不消片刻,指針輕顫起來。方拾遺腳步一頓,擡起眼。
最後一點天光下,高樓被拖曳出長長的影子,罩在那片陰影之下的,是數不清的走屍。
還有坐在檐角的一個人。
那人穿的衣物仿佛浸了血,黑中泛紅,遠遠的就能嗅到一股不好的味道,手上系着一串鈴。
方拾遺不言不語,拔劍相向。
對方倒像是對他頗感興趣:“你就是傳聞中的方拾遺?”
一般這樣問的分三種,好奇的,想結交的,想殺他的。
方拾遺早已習慣,劍尖斜斜指着地面,微微一笑:“謬誤,方某不活在傳聞裏。”
那人也假意笑了一下,擡起手,輕輕一晃。
清脆的鈴聲響起,漫無邊際在地上相撞的走屍驀地有了方向,朝方拾遺圍來。
晚風輕拂,卷來股惡臭的屍氣。方拾遺甩了甩胳膊,沒有管那些走屍,直接朝着那人沖去。
控屍人沒料到他這麽不講道理,愣了一下,轉身就想跑。
方拾遺很清楚,這些邪魔外道急功近利,修煉之時不肯穩打穩紮,喜好借外物,許多本領不如何,陰招損招倒是多。
尤其是這些控屍人。
只要打蛇打七寸,他們也翻不出什麽浪。
方拾遺三下五除二解決了守在附近的兇悍走屍,就把這人踩在了鞋底。
沒了鈴聲,那些走屍又茫然地開始徘徊。方拾遺含笑碾了碾腳下的腦袋,和聲道:“我是個講道理的人。”
控屍人一陣大罵。
方拾遺充耳不聞,垂下眼看着他:“只要你告訴我,我家小師弟現在在哪兒,就饒你一命。”
“你家小師弟?”控屍人眼神茫然。
方拾遺冷冷看着他:“別裝蒜。”
控屍人大叫委屈:“我們不過是尋個安生的地方修養修養,你一來就斬殺我們的護衛,現在又來找麻煩要什麽小師弟,傳聞裏的方拾遺可不是這樣的無賴!”
“……”方拾遺一時摸不準這人是真傻還是裝傻,蹙眉打量了他一會兒,深深吸了口氣,放開腳。
控屍人狼狽地垂着頭,悄無聲息地抖了抖袖子,袖間寒光一閃,還沒來得及發力,手上便傳來一股劇痛。
方拾遺踩着他的手,沒什麽表情:“虧吃多了,有點經驗,不好意思。”
話畢,他正想直接廢了這人的功力,後方陡然響起聲撕破長空的哨聲,走屍瞬間暴.動,腦後襲來數道暴烈風聲。
方拾遺頭皮一麻,反應迅捷,連結三道印,撒出符箓,飛身一躲。符咒與印拖延了一瞬,他成功避開,方才站的位置上撲來幾只泛着紫光的鐵爪。
倒在地上那個控屍人運氣不佳,臉直接被鐵爪撕開了,血流滿地,青紫色迅速蔓延到他全身,他只來得及發出聲不似人的慘嚎,就沒了聲。
邪修向來如此,不論敵我。
方拾遺心底一寒,極快地掠過地上的人,眼神徹底冷下來。
飛快趕來的幾個邪修不與他廢話,更不講什麽單打獨鬥的道理,幾人随着屍群合圍,團團逼來。方拾遺絲毫不慌,腳下沉穩,劍式未亂,雖處于下風,一時也沒人奈何得了他。
鳴鳴長啾一聲,撲騰着翅膀飛出去,肥肥的一小團迎風長大,瞬間就變得三尺來長,尾羽修長,雙翅一震,鳴叫聲裏竟然有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清越。
蛋蛋一爪一只走屍,守護着方拾遺的後背,鳴鳴抓住機會,猛地撲上去一啄,被啄的邪修慘叫一聲:“我的眼睛!”
方拾遺竟然還有時間開口:“鳴鳴,不準亂吃東西。”
鳴鳴:“……啾。”
夜色蔓延上來了。
漆黑的夜色籠罩下來,方拾遺被逼得不斷後退,正積蓄着反殺的力量,耳後忽然蹿出涼意,縱使反應極快,他的臉頰還是一痛,飛快避開,撩起眼皮掃了眼,是條不知何時橫在那兒的細線。
若不是沾了血,一時也看不出來。
方才再往後退幾步,就該是腦袋被割下來了。
就這麽一耽擱的功夫,被他把控得極為精準的節奏立時大亂,給一個邪修抓到機會,手中鐵爪襲來,掀去了方拾遺肩頭半片肉。
方拾遺倒嘶了口涼氣。
那人陰沉沉地笑起來:“方少俠這一點血肉可真是難得。”
方拾遺飛快地擋住幾支冷箭,躲避攻擊時還得小心附近有沒有蛛絲般的細線,輕輕笑了笑:“方某的命更難得,就不知幾位拿不拿得下了。”
挑釁的話一出,走屍攻擊得更兇了。蛋蛋幽幽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到底是哪邊的。
方拾遺只是笑着,繼續有技巧地躲着。
同時在心裏默數:還差三步。
這幾人再按着他的預算走三步,就會陷進他躲避時放下的殺陣裏。
大功即将告成,遠處天邊驀然響起聲喪鐘似的鐘聲,“當”的一下,響徹此城。
在場的邪修和走屍同時一頓。
那幾人皺起眉,沒什麽猶豫,立刻丢下方拾遺,轉身朝着那個方向奔去。
剩下的走屍撲來,拖延方拾遺的腳步。沒了控制屍群的人,這些東西好解決得很,方拾遺三兩下解決了,拔腳就往那邊走去。
還沒跑遠,後頭就響起熟悉的聲音:“師兄。”
方拾遺下意識拉了拉破損的衣物,擋住受傷的肩頭,甩去劍上的血,轉過身。
孟鳴朝從街角探出身子,飛快跑到他面前:“師兄……你沒事吧?”
他盯着這張熟悉的臉看了會兒,彎下腰,染着血的手指輕輕搭在他肩上。
“你不是鳴朝。”
面前的人身子僵硬了一瞬,急急張開口想辯解。
方拾遺拂開他額前的頭發,語氣柔和地打斷了話頭:“給你個機會,告訴我他在哪兒,抑或被我扒皮抽筋,看看這張皮下是個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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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破事有點多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