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荒城用自身诠釋了何為“破敗”,不僅城牆垮了半邊,城門也很精彩。
上頭血跡斑駁,推開了半條縫,有被抓撓火灼的痕跡,透過縫隙,隐約能見到夜色下空寂的長街,住人有點勉強,鬧鬼倒是在行。
方拾遺蹲着鑽研了會兒,發覺城門上除了蹭着的已經發黑的血跡,還有肉沫似的、摻了殘破的指甲和黑色的頭發絲的東西。
鳴鳴蹲在他頭頂,意味深長地啾了聲:何不食肉糜?
方拾遺:“……”
忽然有點反胃。
孟鳴朝跟在他身後,裹在鬥篷裏,抱着貓,在夜色下雪雕玉砌的,像個世家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俯下身來,冰涼的氣息吹拂過脖子,冰雪似的:“師兄?”
“沒事,”方拾遺生起層雞皮疙瘩,趕緊站起身,擋住他的目光,“看來找到了個耗子窩。”
孟鳴朝從善如流,将目光轉到他身上。
“先進城看看。”方拾遺望了眼這經歷豐富的城門,實在不好用手去推,頓了頓,朝蛋蛋掃了一眼。
蛋蛋立刻把自己縮成個沒有頭的毛蛋子。
他啧了聲,又摸了摸腰間的望舒劍。
望舒嗡嗡顫鳴起來,大有他要是拿它抵開門,就自我了斷的意思。
目光再一轉,方拾遺就和旁邊那雙琉璃色的清澈眸子對上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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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
方拾遺頭疼:“打住。”
他心想,你就算了。
這群嬌生慣養的。
深感自己肩頭沉重的大師兄無奈嘆氣,掀起眼簾,瞄了眼城門上已看不清的城名,暗道一聲“得罪”,動作卻不客氣,擡腳就踹。
沉重的“嘎吱”一聲拉得老長,緩緩打開,一股塵灰夾雜腐朽的氣味撲鼻而來。
長街上一片狼藉,屋脊損毀,四處都蒙着層灰色,晚風拂來股腐朽的血腥氣。
方拾遺不太放心,忍不住又摸出一疊符箓,往孟鳴朝手裏塞,認真教他:“遇到妖族扔這個,遇到邪修扔這個,遇到鬼怪扔這個,實在不行就喊師兄。”
孟鳴朝聽得兩眼彎彎,欣然收下。
方拾遺拍了把大貓:“帶路。”
大貓不滿他這待狗似的語氣,呼嚕着收起爪子,撓了他一爪,跳到地上,循着氣息邁去步子。
“師兄,方才城牆上有人。”
“怕不怕?”方拾遺倒是不驚訝,悠哉地抱着手,閑不住似的,随時掃視着四下。
孟鳴朝望着此前出現人影的方向,聞言收回目光,溫聲說:“有師兄在,怎麽會怕。”
方拾遺聽得通體舒泰,喜滋滋地想着小師弟還是依賴自個兒,剛想開口,蛋蛋已經停在了一座宅子前,止步不前了。
“找着了?”方拾遺俯下身,讓大貓跳到肩上,揚揚下巴,打量了眼這宅子。
大概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宅子,從外頭就能看出極大,可惜也一副破敗相。
這一路走來,四下的痕跡都已顯得很古舊了,瞧着像已過了好幾年。
大抵是前些年妖族和邪修暴.亂時遭的劫。
這種地方要是還有活人的痕跡,要麽不是個正經活人,要麽就是邪修了。
大門上沒積灰,還算幹淨,方拾遺正要伸手推開,孟鳴朝忽然不聲不響地拉了他一把。
他的腳步一定,這才發覺,整個宅子外頭罩着層水波紋似的結界。方拾遺贊嘆一聲:“眼力不錯。”手欠地伸手一摸,指尖立刻被什麽刺了一下,迅速冒出了點點血珠。
“還有點紮人。”方拾遺低頭看了看,不太在意地甩了甩,喃喃,“但是不像邪修的一貫風格,邪修排場可比正道還大,呆的地方要麽鬼氣森森要麽戾氣橫生,角落裏一堆骷髅一堆腐屍,隔老遠就能嗅到那股味兒,防護結界也是能殺人的……”
嘀嘀咕咕的碎話還沒蹦跶幹淨,他的手就被孟鳴朝忍無可忍地一把拽過,毫不猶豫地将受傷冒血的手指含進口中。
溫熱的唇舌裹着冰涼的指尖,觸感實在怪異,方拾遺給他吓了一大跳:“小孩兒,放嘴!”
孟鳴朝略略掀起眼皮瞅他,修長的眼尾似乎挂了點似笑非笑的味道。
那眼神實在不像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人該有的。
臉龐素白秀麗,唇角一抹血紅,頗有點驚心動魄的豔麗。
甚至還有點妖,邪氣橫生。
只是這種感覺只過了一瞬,孟鳴朝又低順地垂下了眼,小心地舔去他指尖的血跡,恢複以往的純良無害,像只擔心主人受傷的小獸。
錯覺嗎?
方拾遺莫名覺得尴尬,總算将手指抽了回來:“死不了,急什麽,若是有毒怎麽辦。”
孟鳴朝笑了笑:“若是有毒,就陪師兄一起中毒。”
他唇角還沾着點血,似有所感,伸手抹去那道血跡,指尖綴着一點鮮紅,像打落在雪地裏的南天竹。
方拾遺正要把毛茸茸的鳴鳴遞過去給他擦擦手,就見這小孩兒動作自然地伸出鮮紅的舌尖,舔去了唇角的血。
像個要人性命的豔鬼。
方拾遺:“……”
祖宗。
方拾遺移開視線,心裏痛罵自己。
天下美人多得是,他居然頻頻對小師弟産生些奇奇怪怪的念頭。
禽獸不如!
罵完自己舒坦了點,方才那種揮之不去的怪異感總算消了,方拾遺摸出張金色符紙,往前方結界上一彈。
順便沒話找話地給孟鳴朝講解:“世間術法結界無奇不有,總有那麽幾種聞所未聞的,我沒感覺到什麽殺氣,才伸手試了試……這是易先生教的符箓,只要不是大兇大煞的,都可以化為一體,帶着咱在不驚擾人的情況下潛入。”
孟鳴朝擡起臉時,已經是乖巧的小師弟了,眨巴眨巴眼,做出恍然大悟狀。
方拾遺見他毫無異狀,心裏又衰了一道——果真都是眼花,他這是年紀漸大,見美則淫?
失魂落魄的大師兄默默往旁邊挪了兩步,不再那麽親密無間地靠着小師弟了。
小師弟長大了,總該注意些距離才是。
符箓無聲無息融入結界,片刻便露出道可供一人通過的口子。
進去之前,方拾遺踯躅了下。
裏頭不知深淺,外頭也不見得安全。不論是将孟鳴朝帶進去還是放在外頭,都不太放心。
若是有個香囊,可以将孟鳴朝裝進去挂在腰間就好了,愁人。
方拾遺婆婆媽媽地想完,下山之際就塞給孟鳴朝不少護身法寶,現在又把身家都掏了出來。孟鳴朝啼笑皆非,伸手按了回去:“夠多了,師兄,給自己留點兒吧。”
方拾遺唔了聲,想想還得靠自己保護小美人,勉強答應了,提着望舒劍,率先進了宅子。
眼前場景倏然變幻。
五進五出的大宅子,居然有些許生氣,不似想象中在結界後充滿糟污之氣,比想象中好了不少。
沒有邪修慣有的那一套,方拾遺頗不習慣,也更謹慎。連進兩門,領路的蛋蛋的腳步才終于停下,跑進西廂房,轉進一個角落裏,刨了刨地面。
方拾遺輕輕踹開它:“貓爺,恕我直言,不想被當狗對待,就別做這模樣……唔,在這底下?”用劍敲了敲地面,聲音果真悶悶的。
“何必遮遮掩掩,這方圓幾十裏統共這麽一座荒城,前後無人,就是有人也不一定發覺此城,更別說追到這兒來,這些邪修,本事沒多少,鑽耗子洞的功夫倒是不錯。”
他心頭納悶,讓孟鳴朝退了幾步,略一使勁,撬開了地磚。
“咻咻咻”的幾聲,撬開瞬間,迎面就是幾十支泛着寒光的短箭。
來勢洶洶,可惜拙劣得很。方拾遺眼也沒眨一下,輕描淡寫一伸手,抓住那把短箭,稀奇極了:“邪修改吃素了?”
心裏已經隐約有了猜測,方拾遺招呼着孟鳴朝,閑庭信步地蹿下地道。地下漆黑一片,埋了不少類似的機關,方拾遺走哪拆哪,不消片刻,手裏已經握了一把短箭長.槍。
輕快地挪到一道暗門前,方拾遺扔了那把東西,彬彬有禮地敲了敲門:“得罪,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裏頭沉寂一瞬,立刻傳出嗚嗚咽咽的絕望哭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一聲喚起一聲,轉瞬就哭成了一片。
方拾遺:“……”
方拾遺摸了摸自己走哪兒通吃哪兒的俊臉,納悶地轉頭問小師弟:“我有那麽兇神惡煞?”
一轉頭才發現不得了。
小師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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麽得事,穩住,目前沒啥影響,還能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