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趕來的警察是老熟人——上回童淮被攔路打劫, 薛庭幫他一起揍了人,随後報了警。
這次來的還是那批民警。
民警小姐姐只比薛庭晚了一步,一馬當先沖到現場,瞅到地上拖曳的血跡,勃然大怒。
虐貓狂七葷八素的, 剛從薛庭的那一記狠拳裏回過神, 又被她騰空一記飛腿直接撂倒,悶哼了聲,嘭地摔倒在地, 差點暈過去。
趕在後面的佛系大叔搖搖頭:“警花,咱能淡定點嗎?當心人家告你暴力執法啊……”
警花手忙腳亂地接過小花,看到小花身上的毛被血浸得一绺一绺的,又看到趴在薛庭背上臉色蒼白、小腿還在流血的童淮,餘怒未消:“淡定個奶奶, 有本事他告去!你趕緊送這個小弟弟去檢查, 我送這只小貓去獸醫院。”
“好嘞。”
警察大叔用手铐拷住虐貓狂, 讓手下人帶走, 然後看向臉色難看的薛庭和童淮:“又見面了啊。”
薛庭心情不好,略一點頭,背着童淮疾步走向巷口。
大叔甩着車鑰匙跟上去, 突然就見蔫噠噠地趴在薛庭背上那小孩兒一擡手, 指了指巷口的那箱牛奶, 氣若游絲:“我的奶……”
薛庭:“……”
大叔:“……”
都什麽時候了, 還惦記着呢。
警察大叔嘴角抽了抽, 俯身提起牛奶:“帶着呢,安心吧。”
等兩人上了車,他徑直開去最近的醫院。
砰砰狂跳的心髒終于平緩下來,一松下那口氣,小腿和腳踝上的疼痛就順着每一根神經脈絡爬上來,越在意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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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淮淚蒙蒙的,半靠在薛庭身上,揪緊了他的衣領,胡言亂語:“庭哥,我腿會不會廢了啊。”
薛庭默不作聲将他往懷裏帶了帶,臉色仍舊冷淡:“再來一次就該廢了。”
語氣涼飕飕的。
童淮縮了縮脖子,不敢吭聲了。
到了醫院,醫生給童淮檢查了一下,給他把紮進小腿裏的碎玻璃渣撿出來。
童淮痛得直叫,死死抓緊了薛庭袖子,把頭埋在他懷裏不敢看。
醫生還沒見過這麽嬌氣的男孩子,手穩穩地挑着碎玻璃,好笑道:“男孩子要堅強點,一點小傷就叫成這樣,不會有女孩子喜歡你的哦。”
童淮撇撇嘴,擡起臉來,聲音帶着鼻音:“男孩子怎麽就不能怕痛了,我就這樣。”
連肚子被踹了一腳,留點淤青都要死要活的,受了這種傷,得多疼?
薛庭不吭聲,目光籠罩在童淮格外蒼白漂亮的臉龐上。
童淮是真的很痛,額頭上冒出冷汗,秀氣的眉頭緊蹙着,兩道濃睫發着顫,雖然嘴犟,但可能是覺得丢臉,抿着嘴唇不肯出聲了。
薛庭稍稍移開點眸光,臉上依舊沒有表情,心底卻像不斷膨脹的氣球,指不定下一刻就會爆炸——那是暴怒之下,被死死壓抑住的近乎冰冷的冷靜。
他從小到大,在那個家裏學會的就是壓抑情緒,壓抑興趣,很少會為某件事或某個人産生這種情緒。
就算是對薛頌薄和餘卉,也沒有過。
消毒時更痛,童淮痛得一顫一顫,又從薛庭懷裏拔出頭,聲音打着顫:“醫生叔叔,我腿會不會廢了?”
“……”
薛庭心裏升起淡淡不爽,托着他的下颔,把他的腦袋轉回來,力道不小,藏着一絲自己也未發覺的強勢。
醫生笑呵呵的:“哪那麽容易廢,沒傷到靜脈和骨頭,腳崴得也不嚴重,好好休息休息,半個多月就能走路了,你們年輕人身體素質好,恢複得也快。”
說着好奇地瞅了眼一直在邊上護着童淮的薛庭:“這是你弟弟?”
“不是,”薛庭進醫院後第一次開口,語氣不鹹不淡,“我弟不會這麽蠢。”
童淮的小腿在醫生手裏,自己在薛庭懷裏,沒法反抗,悻悻地瞪他一眼。
處理好最嚴重的小腿,醫生又給他擦了擦臉上的傷:“別怕啊,不會破相。脫衣服我檢查下其他傷處。”
“哦。”
童淮悶頭脫衣服,醫院裏的燈光冷白冷白的,少年一截細窄的腰暴露出來,白生生的晃眼。背後幾道擦傷淤青像被不小心打翻在雪地上的顏料,觸目驚心。
明明都是男生,格外嬌氣的童淮卻像有哪裏不同。
薛庭匆匆一掠而過,收回視線,擡步往外走。
童淮心慌,趕緊撈人:“你去哪兒?”
“打個電話。”
童淮看看時間,一點過了,薛庭是給老爺子打電話吧。
确定薛庭不會跑,他放心地躺了回去。
不是兄弟,一個依賴,一個關心。
醫生見慣了世面,瞅瞅那個又瞅瞅這個,吹了個口哨,感覺自己仿佛明白了什麽。
薛庭沒離開太久,回來聽醫生說完注意事項,把哼哼唧唧的小孩兒再次背起來。
民警大叔墊付了醫藥費,提着醫生開的藥問:“還得去做個筆錄,小孩兒,撐得住嗎?”
童淮哼哼唧唧地點點頭,又哎了聲:“小花……就是我那貓,怎麽樣了?”
“警花剛打電話來,小東西命很頑強,不用擔心。”大叔莞爾,“還擔心貓呢,不擔心自己?知道那醉鬼是誰嗎?以前混黑社會的,提着砍刀砍人那種,有過很多案底。”
童淮調整了個舒服的角度,趴在薛庭肩上,咕哝:“那還不是被我薛哥一拳打趴了。”
還即将被林秘書往死裏整。
坐回警車裏,童淮忍着疼,戳戳薛庭,小小聲說:“謝謝你。”
頓了頓,他說:“第三次了。”
薛庭瞥他一眼,沒說話。
做完筆錄已經淩晨兩點過,天幕黑壓壓的,無星無月,放眼望去,整片大地似乎只有路燈還亮着,一朵一朵地綴在光禿禿的路邊。
大叔負責開車送倆人回家,抽出支煙,瞟見童淮頗為抗拒的臉色,略一聳肩,叼着沒點。
童淮對別人的好格外敏感,禮貌地說了聲“謝謝”。
他又困又累又痛,在座位上蜷成一小團,迷迷糊糊閉着眼,腦袋一點一點的。
兜裏的手機震了震,薛庭摸出手機,垂眸看了看。
-薛頌初:破天荒啊小庭庭,居然找叔叔辦事,這小癟三怎麽你啦?
-薛頌初:安心,他今天穿的是什麽顏色的內褲我都查到了,是個作奸犯科的主,保管牢底坐穿,下半輩子你都見不着他了。
薛頌初是薛庭的叔叔,也是在他經歷了父母的一筐筐無厘頭的破事後,幫他辦理了轉學手續,過來找薛老爺子的人。
親叔侄明算賬,上次幫他,抵消了他欠薛庭的人情,這次幫他,薛庭欠他一個人情。
薛庭沒回複,放下手機,偏頭看了眼困得東倒西歪的童淮,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戳——
童淮軟乎乎的,一戳就倒,順着靠到了他懷裏。
薛庭嘴角的弧度略微往上提了提。
還挺值。
他看着車窗外,路過了童淮家也沒出聲提醒,直到民警大叔上了坡,将車停在薛老爺子的院門前,才把人提起來,沖大叔點點頭:“謝謝。”
大叔咬着煙,懶洋洋地揮揮手:“把人叼回家了就好好照顧照顧,聽他在醫院裏叫得我都痛了。”
童淮披着薛庭的外衣,被扶下車,還是被迎頭的夜風吹得一個激靈,迷迷瞪瞪睜開眼,回頭看了眼離開的警車:“嚯,坐過站了,大叔怎麽都不停一下。”
薛庭不動聲色,背起他往裏走。
院子裏寂靜漆黑,薛老爺子已經睡了。
老爺子的房間在一樓,薛庭背着不沉的童淮,輕手輕腳地上了樓。
上次在薛庭屋裏過夜,是醉酒狀态,童淮被放到椅子上坐下,頗有點手不是手、腳不是腳,正琢磨着要不主動去樓下睡沙發,立在衣櫃前的薛庭就扔來了幹淨的棉T恤和居家褲。
随即不知打哪兒找出個透明塑料袋,半跪在童淮身前,擡起他受傷的那條小腿,仔仔細細地給他包好。
童淮吸吸鼻子:“我走不動。”
給你嬌的。薛庭睨他一眼,一手越過他膝彎,一手攔腰,将他抱了起來。
童淮又叨逼叨:“公主抱,男人的尊嚴沒有了。”
“單腿蹦過去痛得要死要活哭唧唧的就有尊嚴了?”薛庭冷嘲熱諷。
童淮縮縮脖子,小心眼地瞪他。
薛庭不跟他計較,大步流星走進浴室,找了張小板凳放下人,調了調水溫,把花灑塞他手裏。
然後他傾身靠近,指背抵着童淮的額頭,輕輕彈了下:“有事叫我。”
童淮愣愣的:“哦。”
坐着不太方便洗澡,但身上又是血又是塵的,童淮自己都受不了,慢騰騰地沖了個澡,又艱難地擦幹換上薛庭的衣服。
他自己挪不動,怕吵到樓下的老爺子,小聲叫:“薛庭!我洗好了。”
薛庭好像就等在門外,聞聲推門而入。
童淮扯了扯寬松的領口,又嘀嘀咕咕地抱怨:“你衣服太大了,沒有小點的嗎?”
浴室裏水汽氤氲,騰騰冒着熱氣,滿室都是沐浴露的味道,藍風鈴的清香撲面而來。
剛浸過溫熱的水,童淮臉上恢複了點血色,領口松松垂着,露出半截精致凸顯的鎖骨,白皙裏泛着點沐浴後的粉,衣擺和褲腿都長,被他卷進褲腰塞着,一截纖薄的腰晃來晃去,坐姿乖乖的等着被抱。
薛庭停在門把手上的指尖一僵,身體有那麽一瞬間繃得很緊。
童淮還在低頭往褲腰裏塞衣擺,薛庭別開頭,閉了閉眼,将剛才那一幕從腦子裏抹去。
他一把撈起童淮,回房間放到床上,全程動作流暢自然,只是聲音略微沙啞:“我去洗澡。”
童淮渾然未覺異樣,見薛庭走了,趕緊抓起手機,打開鎖屏。
手機還剩百分之五的電,他飛快戳開微信,找到林秘書,噼裏啪啦敲下一串字,熟練地把自己受傷改成薛庭受傷,把自己救貓改成薛庭救貓,把薛庭救人改成自己救人,掃了一遍沒錯,發給林秘書,讓他幫忙教訓那個人。
消息剛送達,手機電量也耗完了,自動關機。
童淮放下手機,發現醫生開的藥都在桌上,還有杯溫水。
他給發腫的腳踝噴了藥,和着溫水把藥片也吞下,然後支着條腿風幹,昏昏欲睡地等薛庭。
不知道過了多久,薛庭才回到房間。
童淮靠在書桌上都要睡過去了,被開門聲驚醒,揉着眼睛撐起來,迷糊地抱怨:“你開飛機繞太平洋轉圈去了啊,我都快睡着了。”
薛庭:“……”
他就是故意的,想等童淮先睡着。
計劃失敗,薛庭頗為無奈,擦幹頭發,調了下室內的空調溫度,坐到床邊組織語言。
童淮突然轉過身,背對着他開始脫衣服。
薛庭的眼皮狠狠一跳,聲音不易察覺地發緊:“你幹什麽?”
“啊?”童淮茫然地回頭看了眼,利落地脫下衣服,趴下來,理所當然地道,“醫生不是讓我洗完澡擦藥嗎,我擦不到後背啊,就等你幫忙呢,你磨蹭那麽久。”
薛庭:“……”
薛庭面無表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