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真心話大冒險玩到最後, 十幾號人醉得七七八八, 地上沙發上橫屍遍野, 哼哼唧唧地叫嚣再來幾瓶。

善後的又是乖乖班長呂子然、深藏不露林談雅和沒有表情的薛庭。

童淮喝醉了和平時不一樣, 安安靜靜的,不發酒瘋, 話不多,給他一杯奶茶,他就可以乖乖地坐在原地, 慢吞吞地喝到有人來接他。

警惕性也高, 随意不給人碰,趙茍半醉半醒的, 手賤湊過去, 差點被他一個過肩摔撂倒。

照舊是薛庭和呂子然先把部分男生運走,最後來領童淮。

童淮坐在沙發上啜了十來分鐘奶茶,看薛庭回來了,打了個小嗝,很自然地沖他張開雙手。

見薛庭很配合地半扶半抱起童淮, 林談雅露出個端莊的迷之微笑, 說話時聲音細細的,溫溫柔柔:“你先帶童淮回去吧,這裏我和子然來就好。”

童淮醉醺醺的, 乍然聽到學委的聲音, 心理陰影湧上來, 吓得一個激靈, 下意識往薛庭懷裏蹭了蹭,非常緊張:“藏好我,別給她看到!”

薛庭忽然對林談雅産生了類似“感激”的心理。

他輕輕扯了扯唇角,壓下笑意,淡定地點點頭,把童淮帶出了KTV:“藏好了。”

等待約好的車過來時,薛庭垂下眸,仔細觀察懷裏的小祖宗。

直面心意後,某些事似乎就沒那麽光明正大了。

他拂開童淮額前的碎發,露出那張醉紅的俊秀臉龐,指尖下移,在他柔軟的唇角輕輕摩挲,眸色深濃。

俞問是對的。

童淮的确需要離他遠點。

童淮披着薛庭的外套,懵懵懂懂的,被他微涼的手掌一貼,恍惚醒過神來,吸了吸鼻子:“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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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咱家的自行車呢?”

薛庭很滿意前面兩個字:“想騎自行車?”

“想學,”童淮咕哝了聲什麽,“難學嗎?”

“你不會?”

“不會,”醉後的童淮格外老實,“小時候想學,看到有人把着後座的都會摔,就不敢學了。”

他小時候那麽怕疼,破個皮都能幹嚎半天,天塌地陷了似的,更別說學騎自行車了。

那時候他還在童老爺子和老太太那兒,也不能折騰老人家的身子骨,讓他們陪練。

而童敬遠每次回來,待的時間都不長。

童淮有很多想和他一起做的事,讓童敬遠給他讀故事、去游樂園、一起畫畫、玩游戲、看動畫片、拼樂高……一樁接一樁,總是輪不上學自行車。

況且出門有接送的司機,節省那點寶貴的時間,讓童敬遠陪他玩其他的更有意義。

童淮就幹脆沒學了。

薛庭在這方面很敏銳,童淮只是說了一句話,他就能撥開話後的深意。

童淮說看到別人有人把着後座。

意思就是,沒有人幫他把着後座。

童淮小時候是不是也和他一樣?

他想到小孩兒之前醉酒時的嚷嚷,心裏泛着點酸酸澀澀的疼,聲音柔和下來:“不難。”

童淮微仰着頭,眼裏倒映着附近的霓虹燈光,好似盛着一泊五顏六色的星星:“那等我學會了,你就不用老載我了。”

“你自學?”薛庭當沒聽到後半句話。

“不行嗎?”

“不好。”薛庭認真地道,“會摔得很疼。”

“你怎麽知道?”

“我也是自學的。”

摔倒過,知道會疼,你這麽嬌氣,舍不得你再疼一遍。

童淮迷糊了一陣,醉後的邏輯不支持他思考太多,緩緩地哦了聲。

他安靜了一陣,濃密卷翹的眼睫一扇一扇的,差點靠在薛庭懷裏睡過去。過會兒又醒過神,忘了之前在說什麽,喃喃:“你初戀是十七歲啊……”

“嗯。”

“你對象怎麽樣?”

童淮還記得薛庭的對象,他第一次聽到薛庭柔和的語氣,就是在醫院裏聽到他跟他對象打電話,承諾會考回去。

就是很奇怪,他和薛庭同住半個月,也沒見他和他對象打過電話。

他忍不住想,不會是感情破裂,分手了吧?

薛庭這麽好,分手肯定是他對象的錯。

那分得挺好。

薛庭不知道童淮的小腦瓜裏都在想些什麽,揉了揉他的頭發,沉吟片刻,聲音輕輕的。

“脾氣不太好,不過很好哄,很乖,但很嬌氣。”

嗤。

童淮小心思非常活躍,跳來跳去的,暗暗冷笑,他這種純爺們兒最讨厭嬌氣的人了。

“那你喜歡她什麽?”

“很可愛,很漂亮。”薛庭一瞬不瞬的,望着他霧蒙蒙的漂亮眼睛,“我很喜歡。”

三個很。

這個顏狗。

……所以沒分手啊?

童淮心裏頓時又不太是滋味了,像是酸溜溜的,小聲嘀咕:“那你還說她壞話。”

薛庭悶悶地笑了聲,沒接茬。

回到家,已經晚上十點過。

倆小孩兒成天亂跑,薛老爺子也不管,給他們留了盞燈,先睡下了。

童淮醉得稀裏糊塗的,在車上就扒着薛庭,枕着他的腿睡着了。

薛庭也不想把人弄醒,秉承“輕拿輕放”原則,将人抱上樓。

即使這樣,被放到床上時,童淮還是醒了。

他往床上蜷了蜷,警惕地盯着薛庭看了會兒,似乎認出這是誰,又很放心滿意地“嗯”地點點頭,淺淺阖上眼。

薛庭指背抵着唇,忍不住笑了。

随即又有些說不出的郁悶。

……這小孩兒對他毫無防備的,是真把他當好兄弟了。

童淮做了一晚上的夢,老夢見薛庭那個神秘又讨厭的初戀,隔天醒來又是大中午。

酒後腦袋疼,他渾身沒勁不想動,縮在被子裏一拱一拱的,并不很想起床。

翻滾了會兒,童淮打了個呵欠,還是強迫自己從被子裏鑽出來,換了衣服,頂着頭亂糟糟的頭毛等薛庭。

童淮的腿看着嚴重,其實只是皮外傷,恢複得快,崴得也不厲害。

現在走路不成問題,就是一瘸一拐的不太好看。

而且他怕痛,不樂意折騰自己金貴的腿。

薛庭推門進來,打眼一看,又糟心又窩心,下意識別開視線,又轉回來,聲音微繃。

“衣服穿好。”

“啊?”

童淮低頭看了看,才發現T恤沒完全拉下來。

半截纖薄白皙的腰明晃晃地露着。

他随便扯了扯,嬉皮笑臉地伸出手要他扶自己:“都是男人嘛,睡都一起睡過了,還介意這個呢。”

薛庭的手指無意識摩挲了下門把手,頓了頓,悶聲不吭地走過去,把他的衣服仔仔細細理了理,一把把他抱起來。

童淮愣了下:“哎,沒讓你抱……算了。”

經過這一陣,他已經從抗拒到習慣了。

他心大地掠過這一點,繼續嘚啵嘚啵:“婷婷啊,有時候我懷疑你身體裏住着個小姑娘,就跟你小名一樣,看我掀衣服要叫,看我衣服沒穿好也要鬧……”

薛庭:“……”

他面無表情地盯着那張啓啓合合的嘴,一瞬間冒出股直接堵過去的沖動。

到底是什麽樣的家庭,能把這小卷毛養成這副沒心沒肺的德行?

反正肯定不會是童淮滿口鬼話裏的“老爸欠款跑路,幾個月才能躲過黑老大的視線跑來看他一次”。

洗漱完,童淮下樓先喝了解酒湯,整頭蔫噠噠的卷毛頓時再次煥發神采。

他模糊記起了昨晚的一段對話,邊吃飯邊試探着問:“薛哥,我仿佛記得,你好像說要教我騎自行車?”

薛庭沒想到他還記得這茬,點點頭,下一句“等你腿好了再說”還沒吐出來,童淮金貴的腳頓時不痛了。

他飛快扒完飯,興沖沖地拉着薛庭跑到院子裏。

已經十一月份,往年臨岚早早就飄了雪,今年的雪卻遲遲未到。

不過也方便了童淮學騎車。

他的右腳還不太能使上力,幅度不大地動動還好,重心偏移就痛得站不住。

薛庭把他扶上自行車,順便掂了下重量——太輕了,瘦得骨頭硌人。

挑食又嬌氣,難以飼養。

還是不愛吃飯的鍋。

喂胖點,捏起來手感好。

他漫不經心地想着,完全沒在想怎麽把人教會騎車的事,把住後車座,語氣倒是很冷靜,跟自己有多認真似的:“握緊車把。”

童淮緊張地應了聲,試探着把腳踩到腳踏板上,搖搖晃晃地踩了下。

自行車骨碌碌一轉。

他右腿還沒好全,平衡性不是很好,整個人頓時往右一傾,吱哇亂叫:“啊啊啊救命啊婷婷!”

薛庭聽到這稱呼就腦仁疼,不過還是眼疾手快地一把撈住他:“再來。”

薛老爺子泡了壺熱茶,搬着椅子在門口看薛庭教童淮騎自行車,驚異于孫子的耐心和溫和,笑得見牙不見眼。

童淮平時耐心不佳,草稿紙多半不是打草稿用完的,而是寫題寫得心煩氣躁了亂寫亂畫消耗的。

為了學騎車,他倒難得沉心靜氣,斷斷續續地練到下午,總算能短暫地脫離薛庭的護持,晃晃悠悠地騎上一段了。

薛庭想到他說“以後就不用你載我了”就心煩氣躁,嘴角拉得平直,跟熱情的薛老爺子一起鼓掌。

——然後童淮不知道怎麽剎車,嘭一下就撞牆上了。

薛庭就跟在旁邊,及時把他一把拎回來。童淮沒摔着,不知道疼,趴在薛庭懷裏傻樂:“我是不是很聰明?”

“……”薛庭看了眼橫杠被撞彎的小四,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順着他的意答,“嗯。”

笨死了。

周末一晃而過,臨岚的氣溫跌破零度,北風呼呼狂刮,跟把刀似的,專往人露出的皮膚上割。

天氣預報每天都在預報會下雪,然而老天爺非常不給面子,一星半點的雪子兒都沒。

這個天氣當然不再适合騎自行車上學,童淮也不想再一大早被挖出被子,磨蹭了會兒起床,吃完飯回家拿圍巾和帽子——陳阿姨送過來的。

他小心翼翼地把自己護得妥妥帖帖的,見薛庭依舊裏面衛衣外面校服,擔心他凍壞了沒人教自己寫作業,出來等公交時把長長的圍巾解下來一截,踮腳給他系上:“你不冷嗎?”

薛庭藏着點自己的小心思,眼底神色溫暖,把他往身邊帶了帶,風輕雲淡:“挺暖的。”

到學校進了教室,童淮才把全身防護摘下來,猶自沉浸在學會了騎自行車的快樂中。

趙茍苦逼兮兮地抄完了作業,轉頭見童淮情緒挺高,對這濃眉大眼的背叛者心生不爽,惡意調侃:“童哥這是談戀愛了嗎,這麽高興。”

陳源一唱一和:“這你就不懂了,咱童哥浪漫着呢,要到初雪那天再表白,沒見今年還沒下雪啊?”

“那咋辦,要是今年不下雪,小童不就失戀了。”

“滾滾滾。”

童淮一顆少男心被玩弄,惱羞成怒,暴起扇人。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薛庭望了眼外面陰沉沉的天幕,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

初雪嗎?

活了十七年,他第一次幼稚而殷切地希望,趕快下雪。

又不要那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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