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被皇帝陛下隔着宮牆這樣念叨了幾句,楚璇似與他心有靈犀,這一夜輾轉難眠,到天邊破曉,自軒窗裏撒進第一縷晨光,梁王那邊的召請也來了。
昨天被蕭鳶那麽一鬧騰,餘氏心裏直犯嘀咕,心說讓蕭雁遲陪着楚璇去,好歹讓蕭鳶有些顧忌。
楚璇想起兩人昨天險些動了手,怕雁遲吃虧,一口回絕了。
她來時從內宮帶了內侍,都是蕭逸身邊頂得力的,身上還帶着功夫,有他們跟着,又是去見外公,想來蕭鳶不會胡來。
整妝妥當,選了件淡青色飛鷺襦裙,便領着內侍過去了。
轉過一道幽蔭小徑,上雲蔚亭,楚璇便遠遠看見,書房前的游廊上站着一個人。
天氣沁涼,他只穿了一件單薄的深青色襕衫,烏發玉冠,修身而立,有落盡了花的紫藤垂到肩上,便如一幅着墨飄逸的畫卷,說不出的清隽溫雅。
楚璇輕輕頓住步,正猶豫着,他正好轉身看見了她,稍一遲疑,便朝她躬身揖禮:“貴妃娘娘。”
這下躲也沒處躲了,楚璇只得硬着頭皮走過去:“江侍郎。”
江淮輕挑了挑唇角:“娘娘不必這麽客氣,直呼其名便可。”
楚璇心道,是不用客氣,馬上就是一家人了——她掃過那緊閉的書房門,随風飄來江淮身上那股淡郁醇正的檀香味,一時有些局促,低了頭輕聲道:“聽說甘南貧瘠寒冷,你這些年還好嗎?”
她其實知道,當年春風得意的探花郎,本已在京謀得了優缺,為什麽會突然被貶谪到了甘南那苦寒之地。
他們在準備定親之前見了兩面,對彼此其實都是滿意的。可後來外公要把楚璇送進宮,便知會父親将這事作罷。她聽說當時江淮氣不過,曾經來梁王府讨過說法,但被護衛攆了出去……
能有什麽說法呢。他們甚至連庚帖都沒換過,不過是有意,還沒有來得及在明面兒上過禮。
在她進了宮很長一段時間才聽說,外公怕他礙事,随便指了一處遠離京城的地方,由吏部出面催着他匆匆去赴任了。
說到底,是她害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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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在甘南經了三年的寒風磨砺,江淮看上去沉穩內斂了許多,聞言只淡淡道:“其實還好,雖然那裏不如京城富庶,可民風淳樸,沒有那麽多爾虞我詐,過得是苦了點,但心不累。”
楚璇低頭默了默,道:“對不起。”
江淮反而好像已釋懷,平風靜雨般的一笑:“我知道這也怪不着你……”他視線微微放空,似是回憶起了那段渺遠的辰光,語調輕緩道:“其實我曾經是有些不甘心的,昨天本想去找你問清楚的,可在西跨院見着了雲麾……見着了蕭鳶。”
提起蕭鳶,他亦有幾分厭惡不屑,但更多的是醍醐灌頂般的清明透徹:“你當年也沒多喜歡我,之所以對婚事答應得那麽爽快,其實就是想要盡快嫁出梁王府,擺脫那無恥之徒,對不對?”
楚璇縮在袖子裏的手顫了顫,有一種被舊日噩夢卷席而來的悶滞,像是四周築起了鐵籠,擠壓得她喘不過氣來,長久的無言,最終還是只有一句:“對不起。”
江淮沉默着看她了一會兒,搖搖頭:“我說了,這些都怪不着你。像你這樣自幼長在王府裏的貴女,哪能自己去選喜歡的來嫁,能見兩面看個順眼就已經很好了。說這些我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這些事我總放不下,想問個清楚,弄個明白。這樣……也好讓它都過去。”
楚璇聽他這樣說,心裏反倒覺得輕松了許多。父親當年其實沒有看錯,江淮是一個寬厚豁達的人,什麽事情他都會擺在明面兒上來說,丁是丁卯是卯,該理論理論,不會藏着掖着背地裏記恨人。
正好這時書房門被從裏面打開了,侍女請他們兩個進去。
蕭鳶、蕭騰和父親都在,楚璇走在前面,甫一進門便聽蕭鳶義憤填膺道:“不過一個上宛倉,就算皇帝派心腹過去,照樣能除,南邊災民多,當年的禁軍統領徐慕不就……”他一擡頭,看見楚璇進來,話音戛然而止,神情倏然變得微妙起來。
楚璇心中生疑,下意識看向身後,江淮在門口卸下了佩劍,才姍姍拂帳而入,一臉平靜,應當是沒聽見剛才的話。
徐慕……那是蕭逸的義兄啊,蕭鳶說關于他的話為什麽要背着她?
在場的人交換了下眼色,只當沒有過這個話題,寒暄了幾句,梁王問楚璇:“皇帝尋了個名目撤掉原先的宛州郡尉,我估摸着他想派自己的心腹去,可探聽了一圈愣是探聽不出他要派誰去,想來幹系重大,他藏得嚴實,璇兒,你可知道嗎?”
楚璇想起自己剛從病榻醒來時無意間聽到的——常權,若是沒記錯,那是常景的長子。
她茫然地搖頭:“我也不知,這些日子凡是我侍立君側,那侯恒苑就不說話,陛下就會讓我出去,我聽不着什麽有用的。”她話音一頓,仿佛想起什麽,道:“我前幾天借口進去換茶,聽見他們說大理寺……”
梁王坐正了身子,問:“什麽?”
楚璇一邊回想着臨出宮時蕭逸教她的話,一邊道:“自父親被罷官,大理寺卿出缺,陛下想召回在淮西丁憂的光祿大夫吳營。”
蕭騰冷嗤道:“那不就是侯恒苑的得意門生嗎?小皇帝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盤,想得倒是美。咱們最好趁吳營還沒回京,明日就在朝堂上把大理寺卿的人選定下來。”
梁王點頭,眉眼慈和地看向楚璇:“你辛苦了,我與你舅舅們商量了,這些日子皇帝和校事府都盯着內宮,我暫且不往裏派眼線了,你回去後好好調理身子,皇帝那裏的事都打聽就打聽,也別強求。”
楚璇恭順應下,卻聽蕭騰道:“自打先帝駕崩,這校事府本都成擺設了,這幾年倒在皇帝陛下的手裏又活泛起來,跟條瘋狗似得,不定什麽時候就出來咬人——說起來倒是蹊跷,好幾回咱們準備着要算計小主人,可都被他輕而易舉給化解了,就拿這一回兒來說,咱們打算讓二弟入宛,皇帝倒好像提前知道了似得,開口就要上宛倉。別是咱辛辛苦苦往他那裏塞眼線,人家也有樣學樣,悄悄地也往咱們身邊安插了眼線。”
蕭騰似是觸到了要緊處,眼睛一亮,道:“若真是這樣,那必是父親身邊受倚重信任的人,不然他知道不了這麽多,也知道不了這麽快。”
楚璇淡定地觀察着衆人的反應,心道她這位大舅舅可真不愧是心機深沉、足智多謀之人。她昨夜睡不着,把這些事細捋了一遍,反複揣摩蕭逸這些日子的表現和他說的話,覺得他就是提前知道了外公想讓蕭鳶屯兵宛州。自打藏毒一事敗露,不,或許更早,他的每一步路都是在阻止蕭鳶入宛。
思來想去,除了他在外公身邊安插了可靠內線,幾乎是沒有別的可能了。
在衆人的沉默中,蕭鳶揶揄道:“父親最倚重信任的人都在這兒了,除了大哥,我們幾個哪個沒在這皇帝的手底下吃過虧?要真有內線,我看大哥嫌疑最大。”
蕭騰瞬時陰沉下臉,斜睨了他一眼,冷聲道:“你要是不會說話就閉上嘴,沒人拿你當啞巴。”
“行了。”梁王沒耐煩地瞥了眼他們,沖楚璇道:“你盡早回宮吧,在王府待久了怕是咱們那位小主人又要多心。”
楚璇颔首,盈盈施了一禮,退出來。
內侍和冉冉在花苑外等她,說已套好了馬車,随時可以擺駕回宮。
楚璇想着方才的事,仔細看了看身邊的內侍,他挺眼熟的,記憶裏常在禦前行走,且年歲不輕,看上去很有資歷。
兩人一路出府,楚璇斟酌着問:“從前有個禁軍統領,叫徐慕,內官可知道?”
內侍道:“那是陛下的義兄——什麽義兄,人家起碼大了陛下二十歲,聽說有個孩子比陛下也就小個三四歲吧,陛下當年也是少年心性,不拘小節得很,認了人家當義兄不說,還要當人家孩子的義父,當真是有趣得緊。”
孩子……小三四歲……那不是跟她差不多大。
楚璇眼珠轉了轉,接着問:“你見過那孩子嗎?”
內侍搖頭,忖了片刻,神情幽秘:“聽說徐大統領家宅不安,孩子還沒出生夫人就跑了,他找了許多年,聽說最後是找着了——哎呦,娘娘,您慢點。”
楚璇一時沒留神,被府前石階絆了一下,內侍和冉冉忙上前來攙她。往前走了幾步,回頭看看那浮雕祥雲紋的石階,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有什麽東西剖開了塵土飛躍出來,在她腦子裏一晃而過。
……她應當是見過徐慕的。
那時蕭逸擺駕回宮,她跟出來送他,有一個很高大的男人走上前來彎身跟她說話。
“璇兒,你是璇兒吧,你都長這麽大了……”說着說着,眼睛還紅了。
印象裏他很高大健碩,穿着赤色兩裆铠,戴着翎羽盔,那時的楚璇不認識,可現在她時常見,那就是禁軍的裝束。
緊跟在蕭逸身邊的禁軍,除了徐慕還能有誰。
好像那個時候他還說會再來看她,可惜自打那次見面後沒幾個月,他就死在了邵陽,那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卻也是最後一次。
楚璇心裏像堵着塊硬石,一直到回了宮還覺悶得慌。
自打她出梁王府便派人快馬往宮裏送信,她這個時辰回宮想來熱茶熱飯都備下了,可一推長秋殿的門,見裏面宮女內侍齊整地立着,蕭逸坐在案桌後,悠閑地搖着玉骨折扇。
一見楚璇進門,蕭逸那墨珠兒似的眼瞳霎時亮了亮,透出期許已久的光芒,合上折扇像是要沖出來,迫不及待要抱一抱,要親一親,但剛一擡身驟然想起什麽,一頓,又緩緩地收斂了回去。
“咳……那個你收拾收拾,盡快搬出長秋殿。”
楚璇眯起眼,目光銳利地把看上去冷淡至極的蕭逸上下打量了一遍,面無表情問:“為什麽?”
蕭逸道:“朕看上你宮裏的宮女了,打算封個宸妃,再封兩個昭儀,她們當中有人看上這座殿,你快點收拾收拾,給人家騰地方。”
他親眼看見楚璇文靜平和的表面下,實則惡狠狠地咬了咬牙,涼涼看向他:“憑什麽!”
楚璇捏着拳頭上前,一把推開要攔她的高顯仁,怒道:“憑什麽我騰地方!”她直接上手揪蕭逸的衣領,陰悱悱道:“你愛看上誰看上誰,你給我走!就是別想讓我搬,這殿裏東西也別想拿,那都是我的!”
蕭逸登時愣了……不對啊,宮女早就讓他都攆走了,他就是想讓她吃醋,可……她怎麽是這反應?
她怎麽是這反應!
魂游天際的皇帝陛下被楚璇拽得東倒西歪,一個踉跄竟被推出了殿門,楚璇抱起胳膊,寒光凜冽地一一掃過殿中人:“你們給我查庫房去,看看少沒少東西,特別是我的胭脂,我的首飾,還有我的衣服。”
滞留在殿中的高顯仁徹底傻了,怔怔地看着好像彪悍女将士上身的楚璇,想起他偷摸拿的那十幾根釵,陡然慌了,忙看向跟他一樣傻着的蕭逸,拼命眨眼。
陛下,您可不能傻啊!下面該怎麽演你倒是給點提示啊,這是會出人命的!
作者有話要說: 跟編輯商量好了,打算1月24日入v,到時萬更或是兩萬更,我盡量兩萬哈~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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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沈昭年輕稚嫩,正用刀子割了衣衫給她包紮墜馬造成的傷口。
溫瑟哆嗦着後退:“有話好好說,先把刀放下。”
沈昭:??
……
溫瑟:“我想過了,娶妻娶賢,阿昭身份尊貴,應當擇賢德之妻,我配不上你。”
沈昭驟然變臉,陰悱悱道:“阿姐的意思是想悔婚?”
溫瑟:“……我開個玩笑。”
……
兩人做了同一個夢,男主比女主晚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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