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母後,弟弟怎麽還在睡?”東暖閣內只有母子三人,三皇子不再努力端架子,小臉皺成一團,小聲抱怨道。
“你小時候也這樣。”皇後看着小大人般的大兒子,臉上雖笑着,眼中卻帶出一抹心疼。這孩子出生時機不巧,上面有兩個兄長壓着,受到的寵愛不可避免被分薄,要不是帝後少年夫妻互相扶持,恐怕處境堪憂。
可即便如此,三皇子跟前頭兩位之間依然不時爆發争鬥。
長幼有序,嫡庶有別,這兩條在皇家雖然依舊适用,卻不像民間那麽嚴格。
就像淑妃,她輕易不得罪人,跟多數宮妃都相處還不錯,卻不肯讓二皇子吃一點虧,養得二皇子小小年紀就具有“天家威儀”,說白了還不是跟有些暴脾氣的大皇子同一副德行,想要在皇後所出三皇子面前拿大,擺兄長的譜。
事情也就麻煩在這,大皇子和二皇子占了長的優勢,尤其是大皇子,更是有事沒事以長兄自居,三皇子沒少受他的氣。
現在還好,幾個皇子都還年幼,吵一吵鬧一鬧便過去,等再大幾歲,三皇子更難自處,真要鬧大了,一句不睦兄弟,就會給當今留下不好印象。
最是無情帝王家,皇後不會天真的以為,憑借年少結缡時的情分,就能管用一輩子,當下外憂內患,帝後和睦,但誰知道什麽時候就出現偏差,将兩人越推越遠?
皇後能指望的也就是兩兄弟同心協力,互幫互助,至于兩個兒子會不會鬧翻,乃至反目成仇,她壓根不去想。
見弟弟睡得口水直流,三皇子很有兄長風範捏起帕子一角輕輕擦拭,直到胞弟臉上再沒有髒東西,這才歪着腦袋看向皇後,眼睛裏寫滿求誇求贊的意思。
“世旭真棒,不過在外面可不能這樣,差不多就行了。”皇後毫不吝惜贊揚,卻也沒忘記随時引導。
皇後都如此,可以想見,其他有子宮妃只會更不遺餘力教導。再如何,皇後也占了身份優勢,三皇子天然就比其他皇子尊貴,這一點任大皇子二皇子再怎麽争,都無法改變。
後面的話三皇子聽多了,他并不放在心上,唯獨前面一句贊揚,他聽了眉開眼笑,看向弟弟的目光更加柔和。
從五皇子出生那天起,三皇子便知道,這個弟弟跟其他兄弟不同,他可以随意捏弟弟的臉,被發現母後也不會生氣,最多只會耐心跟他說,弟弟還小,臉捏多了會導致他口水流個不停。
三皇子可以玩弟弟的小手小腳,運氣好碰到弟弟醒着的時候,還能跟他說話,弟弟會對他笑呢,盡管攏共就沒幾次,也足以讓寂寞的三皇子接下來一整天心情超好。
可惜,快樂的時光總是那麽短暫,五皇子是臘月初六生,洗三宴辦得很是隆重,只是好日子沒過幾天,臘月二十這天,鳳安宮便迎來傳旨禮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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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還在月子中,此時卻也顧不得,按品裝扮,抱着還在襁褓中的幼子,心裏隐隐有着不好的預感。這麽不合時宜的日子,還非得捎帶上小兒子,怎麽看怎麽不對勁,皇後竭力鎮定,之前她沒有收到一絲風聲,再多揣測都無濟于事,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晉逍遙王為一等親王,封號‘逍’……鎮守北漠,于建元十三年元月初七啓程……欽此。”
這無異于頭頂一聲晴天霹靂,聽完诏書,皇後身形搖搖欲墜,眼前一陣陣發黑,唯獨雙臂緊緊抱着懷中襁褓,任郁嬷嬷她們怎麽勸都不肯松手。
“娘娘!”鳳安宮人心惶惶,雖然這是冊封親王诏書,換了其他時候,或許高興還來不及,但當受封人是個還不足月的小皇子,且要到一年中大半年都處于冰天雪地的北漠,沒人能笑出來。
“皇後請接旨。”場面有些亂,頒旨禮官後悔領了這個差事,早知道他就告病在家,此時也只能硬着頭皮上。這邊快暈過去一個,乾安宮那邊可還有一個更加難對付的主,他簡直是兩頭不讨好,這陣子他得想個辦法先躲躲。
唉,天子也不好做,不知道當今被誰擺了一道,說白了,封五皇子親王只是陛下無可奈何下的補償,可惜了,不知道五皇子有沒有那個命享,這要是路途中有個差池,五皇子也就完了。
“娘娘,您千萬得振作。”郁嬷嬷早就魂飛天外,這個時候也只能強打起精神,“事已成定局,您先把聖旨接了,接下來才好想辦法為五皇子打算。”
正殿人員衆多,郁嬷嬷不好多說,勸慰過後,頻頻用眼神示意,正如她所說,聖旨已下,一切都晚了,還是想想怎麽應對為妙。
皇後眨了眨眼睛,努力保持清明,再次面對禮官時,已是換了一副模樣。
“臣妾接旨,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萬歲!”
禮官将聖旨收好,交給皇後,視線不敢跟皇後對上,他覺得皇後不一樣了,目光瞧着有些滲人,以前就算再艱難,似乎也沒這樣讓人打心底發寒。
果然,動什麽不好,偏要動皇後還在襁褓中的幼子,這等在太歲頭上動土的行徑能讨着好才怪。皇後這樣已經定力絕佳,要是還能笑眯眯接旨,那就不是人。
差事辦完,禮官立刻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據說一回家就病倒,一連告了一個月假,不但錯過年節宮宴,連元宵也不露面,甚至還有延長假期趨勢,看來不等上頭消氣,他是不會再在帝後跟前晃悠,免得兩人想起糟心事趁機發落他。
“查。”送走禮官一行後,仿佛被抽幹了心力,皇後再撐不住,在宮人攙扶下,神色萎靡地半靠在床頭。
皇後能坐穩後位,自然不是無能之輩,以後她不敢保證,但眼下,她相信建元帝不會拿小兒子開涮,先前還高興地封了世烨為逍遙王,希望他一生逍遙自在,沒道理不到半個月就變卦,出爾反爾,這中間定然發生了什麽事,讓他硬忍下這口氣。
既然不是出自建元帝本意,那查明原委便不用遮遮掩掩,直接将此事擺到臺面上,光明正大探尋,不但不會觸怒建元帝,或許還正合他意。
皇後推斷沒錯,不出半天,底下人便将事情來龍去脈查清。
事情源頭出在欽天監,他們推算出五皇子命格詭異,似被遮蔽了天機,未來一片模糊,導致天元王朝走向跟着晦暗不明。
這本是模棱兩可的測算,結果被人利用,不知怎麽就拐到太後身上,說五皇子命太硬,有礙太後壽數,恰巧五皇子出生後,太後便一直病恹恹,沒什麽精神氣,連宮務大半還是由月子中的皇後處理,且越病越重。
面對臣子進言,嫔妃耳邊風,建元帝又親政沒幾年,他哪裏頂得住,犧牲紀世烨便成了必然。
宣旨過程紀世烨全程睡過去,他是事後才發覺不對,待弄清楚狀況,他真想破口大罵一聲賊老天。這還折騰沒完了不是?上輩子修煉剛有點起色,便卷進修士争鬥漩渦中,最後廢了至寶混元珠才換來新生,這回更加離譜,好好的皇子沒當幾天,就要千裏迢迢跑去凍死人的北漠。
剛出臘月,氣溫還沒回升,他一個将将滿月的嬰兒經得起遠行折騰?這是直接要他命啊!
紀世烨恨不得立即變身修真大能,一個法訣下去,将背後使絆子的人全都轟成渣渣。
可惜想法很美,現實卻很殘酷,紀世烨雖然從娘胎裏開始修煉,借着先天之氣,修煉速度比上輩子要快,可也就這樣了。
這個世界和上輩子一樣,已經到了末法時代邊緣,天地間靈氣少得可憐,他這輩子頂多比上輩子修為高深一點,想飛升成仙,那是門都沒有,要是混元珠還在,或許尚有一絲可能,如今卻是半點指望都無。
紀世烨唯一慶幸的是,因着早早修煉,他這副小身板很是健康,小手小腳也比尋常嬰兒有力,估計再有兩三個月,他就能爬能坐,遺憾的是,遠水救不了近火,那只是暢想,要想實現,先得把眼前這一關給過了。
北漠,天元王朝東北門戶,位于整個國度最北端,範圍倒是不小,比中部一個行省還要大上不少,不缺山珍,但人煙稀少,交通不便,山珍再多,也無法轉化為實質利益。
北漠氣候惡劣,不适宜人類生存,如此大範圍,卻連中部行省一半人口都沒有,更重要的是,和北沙交界,歷來摩擦不斷,軍隊受制于後方,一旦未能在大雪封路前将糧饷軍備運達,将士日子将非常難過,進而影響到北漠百姓。
先不說紀世烨能不能撐着弱小的身板抵達北漠,即便路途一帆風順,迎接他的也不會是什麽好日子,前途簡直一片灰暗。
紀世烨想着他是不是黴運纏身,衰神附體,否則怎麽就這麽倒黴?他不會就此認命,我命由我不由天,就算真走衰運,他也得掙出一條光明大道來。
紀世烨心裏憤憤不平,他不能自暴自棄,思來想去,最終決定化悲憤為食欲,原本一個奶娘的奶就不夠喝,現在兩個奶娘伺候才堪堪喂飽他的小肚子,且有繼續增加的趨勢,體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飙升,人卻并不顯胖,打眼瞧着看不出來,抱在懷裏才能感受到他長得有多瓷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