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太陽斜射過來,灑下斑駁樹影,閏旻命人搬了張軟塌便躺在那兒看一園将鬧的秋色。躺着久了,難免就會有些睡意。顧淺帶着鵲泸來的時候,他呼吸平穩,已陷入了淺眠。
顧淺看着他被風吹着微微晃着的發,立刻吩咐人去尋張毯子來。
怕把人吵醒,顧淺的動作小心至極,随後又輕聲地對鵲泸說:“你在這裏等着,王爺醒了會問你話。”接着,也不擔心鵲泸會生什麽亂子,他就疾步離開。
在他看來,閏旻很快就會醒的,鵲泸也會在那裏老實地候着。
剛過中秋,天還沒徹底轉涼,被日頭曬了會兒難免有些頭昏腦脹。鵲泸長得秀秀氣氣的,看着就不是個能幹重活的丫頭,反而更像是落難的閨中小姐。此時她的臉紅通通的,都是汗,神情中也表露出了些許痛苦之意,她開始挪步子,挪一步看一眼閏旻。
樹很高很大,日頭轉動難免漏下光點,照在別處還好,若照在眼皮上……
鵲泸又挪了一步,就要到陰涼處時,擡頭一看,閏旻睜着眼正看着她——她想都沒想就跪下了。
看她小臉又紅又白的,沒準是跪得狠了,磕疼了。
時間好似靜止了一剎那。閏旻手撐着軟榻起身,匆匆走近,邊走邊用溫和的聲音問着:“傷着了嗎?你又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話音剛落,閏旻便扶着她要她起身。
鵲泸卻還是有些害怕,說了也奇怪,大多數人看了閏旻都無法生出緊張害怕之感,雖說他的身份實在是令人難以随便,但是鵲泸這個年紀,懂得了什麽,叫主子的便是主子罷了。可是鵲泸卻有一分平息不下去的害怕。
“你很怕我?”
孩子畢竟是孩子,情緒什麽的都現于顏表。看一眼就能知道她想的是什麽?
鵲泸搖了搖頭,随後又點了點頭。眼眸瞧起來明明是個靈氣的孩子,那神情卻是呆呆的。
本來覺得女孩兒怕自己而垂下手的閏旻又擡起了手。“地上涼,你先起身。”
說話間,閏旻微微笑着。
鵲泸不由得有些看呆了。閏旻長得好看是所有人公認的事實,更何況是他有意溫柔微笑時。
“鵲泸叩見王爺。”幸好想起來浩琅宮前嬷嬷的囑托,鵲泸立刻請禮。
雖然前面有些不一樣了,但是希望能夠補救一下。自然,孩子不會存在這麽多的心思,她也不會怕,只是覺得自己做錯了,而主子似乎并不計較。那麽,她又哪裏做錯了呢?她或許也不是很懂,但這又有什麽關系呢?
“不必拘謹。”
可算是将人扶下起來了,看她小臉此時又紅又白的,恐怕在他沒醒來時沒少被曬過。但是目光還有神,應該沒有什麽大礙。
遠遠聽到有腳步聲,閏旻轉到看去,是顧淺。
“王爺,太子殿下來了。”昨天發生了那事後,顧淺也學乖了,對于閏晗盡量用敬稱。
在這宮中敢不經過閏旻同意而進浩琅宮的人,除了帝王閏澤翰就是他了。
閏晗一點也不想來,昨日他回宮之時,皇後也向他道歉了,說不該那樣兇他,但是道歉之後卻又叫他今日必須來浩琅宮請罪。所謂給一個甜棗再給你個棒槌便是如此了!
閏晗的臉拉得很長,一路過來妃嫔宮人老遠地看見他就急匆匆繞開了。皇後的人又在後頭盯着,他連偷偷開溜的機會都沒有。有意拖拉着來到浩琅宮,宮人卻沒長眼地說要他在外頭候着,得先通報。
閏晗自小無法無天慣了,又怎來這一而再,再而三地在閏旻這裏吃悶虧。他當即就闖了進來。
所以,這顧淺前音剛落,閏晗就出現在閏旻的視野中。
闖進來時全是因一時的氣憤,如今真見着了人,頓時便想轉身離開,但是回想母後的話,閏晗硬生生地止住了自己欲要離開的步伐。
“是母後叫本宮來的,你可不要多想,本宮絕對不會跟你認錯的。”
閏旻笑得溫柔,“我知道了。”
閏晗看着這笑就來氣,孩子的忘性是很大沒錯,但是這一連幾天他看見這笑容就沒有好事,就如同最初他嫌中秋晚宴無聊便跑了出去,路上遇到閏旻——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閏旻的真實身份,誤以為他是帝王新收的男寵。這也不能怪他誤會,他有記憶以來就沒見過他這個叔父。并且閏旻還長得那麽好看。
閏晗本就是讨厭那些和他母後争父皇的人,再說當時閏旻也沒有向他行禮。雖然這應該,但是閏晗當時不知道啊。所以閏晗就很理所當然地把閏旻歸類為那種受了聖寵便不長眼的人,也便按照以往整人的套路打算戲弄戲弄他。
結果還沒戲弄,閏澤翰便出現了。
那是閏澤翰第一次對他冷臉,閏晗當他是為了一個谄媚取寵的賤人而兇他,随即便說了幾句不中聽的話,那時候的閏旻便是這樣的笑,之後他就被潤澤翰罰了。
“笑得真醜,本宮見過長得最醜的人就是你了。”
後半句全是順着前句說的,有沒有邏輯不重要,喊的順口,可以減點氣才是最重要的。
顧淺聽了這話不由看了閏旻一眼:這世上,若這是最醜的,那就真沒有幾個長的好看的了。
鵲泸的目光開始渙散,站在他前邊的人怎麽變成了兩個人?但還是那股又苦又甜的香味,對了,就是這味道,昨天……
剛剛閏晗的目光被閏旻全部吸引住了,但是鵲泸暈倒的那一刻,他還是認出了那是他昨天“認識”的小女孩。
閏晗立刻跑了過去,眼睛變得有些紅,開始對閏旻吼着:“父皇母後都因為你不愛我了,你還想怎麽樣?連她你都要和我搶!我讨厭你!”
昨天鵲泸還坐在他旁邊安慰他,雖然看起來傻傻的,但至少順眼,但是現在她卻軟軟地躺在地上,死了一般。
事情發生的有些突然,閏旻也沒想到這女娃還真挺嬌弱。但是聽着閏晗那一聲吼,卻是明白閏晗還是把這個小宮女看得挺重要的。
但是,僅僅一天就看得如此重要?
都說三年一條溝,閏晗與閏旻相差的又豈止是三年,所以閏旻又怎麽能真正理解閏晗。
“快去傳禦醫,晗兒不要着急,她不過是傷暑了。”
傷暑其實是閏旻編的,為了讓閏晗放心。
“誰允許你叫本宮晗兒的?”閏晗小眼一瞪是滿臉的怒色卻又覺得是那麽可愛,“才不要你假好心。”這聲是他小聲低估着的,随後他便試着去扶起鵲泸。
從小到大閏晗可從未擡過什麽重物,雖有學武的師傅教他習武,但是那種枯燥至極的蹲馬步,打拳,他又怎麽受得了。可想而知他能有什麽力氣啊,費力了半天倒是把自己弄出了一身汗。
“都傻站着幹什麽,還不過來!”閏晗有些氣憤地沖邊上伺候的宮人喊着。
直到閏晗帶着一波人匆匆離開浩琅宮,閏旻也不出一言,顧淺不由得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長期避光的皮膚晶瑩白皙,此時因為在陽光下站的久了,臉有些發紅,怎麽看怎麽像就要暈到了。
顧淺下意識地問了聲:“主子,您沒事吧?”
閏旻目光一掃和他對視了一眼,顧淺一愣便覺得自己剛剛是魔怔了。就算這天下所有人都有事了,這位也不可能有事啊。
似乎是在為自己剛剛的行為開脫,顧淺開始轉移話題:“太子爺他……”
“那小子賊着呢,本就是不願意來,正缺沒理由逃,這不——正和他的意了。顧淺啊,他可比你聰明多了。”
這前句還可理解,這後句顧淺聽着就有些叫屈:這有可比性嗎?還是說他真的連個孩子都不如,但是這哪能啊!
借着鵲泸的名頭,閏旻已經将與閏旻有關的一切事宜都推脫了,雖然為了這麽一個小宮女就如此大費周章實在是讓人聽到不好,但是閏晗哪會在乎這些,并且又有誰會那麽沒腦子地在閏晗面前說三道四。
皇後也因這事找了閏晗多次,所幸鵲泸一直沒醒,閏晗如何潑皮耍賴都沒有人揭穿他。
至于鵲泸,其實根本就沒有什麽事,只是不知道怎的就一直昏睡着。
閏晗借此在宣榕凝那兒又說了閏旻的是非,是閏旻做的,不是閏旻做的,全部被他按到了閏旻的頭上。宣榕凝向來明事理,在這時卻又總能被閏晗輕易地搪塞過去。
直到鵲泸醒來——
“大哥哥,你怎麽在這兒?”
閏晗是拿着鵲泸當借口,但是這個借口也是有代價的,就比如他不能輕易的出去了,誰讓他得表現得在乎鵲泸呢?
“你終于醒了。”其實閏晗是沒好氣的,但是想想鵲泸對他還不錯,當初還把自己最後的糕點給他,他又軟下聲調來,“你感覺怎麽樣?”
“王爺呢?”鵲泸眨眨眼,好不單純。
“你竟想着他!”閏晗眉一皺,十分不高興。
“我……嬷嬷讓我去浩琅宮好好服侍王爺的。”鵲泸一陣為難,似乎不知到底該怎麽做。
“以後你只需記得,你的主子,只有本宮一個。”閏晗一錘定音,再也不容反駁。
接下來的事,無非是交由皇後掃尾,這也讓皇後不得不親自去浩琅宮一趟,說了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然後把鵲泸安排到閏晗的宮裏,好讓她陪着閏晗。
說真的,閏晗并不如所見的那麽在乎鵲泸。最初相遇時的好壞參半,讓閏晗并不是太想見到她,但是換句話說,看見了他的難堪又那樣對他的人,在他的記憶裏,也僅有這麽一個。鵲泸或許是特殊的,但又并非非要不可。就好似那天他離去前說再尋她玩,但隔日他就好像忘記了此事一樣。
若不是那天在浩琅宮看見了鵲泸,這事又和閏旻有關,鵲泸根本就沒法進菡昙宮。同樣,若不是因為閏旻有意把鵲泸安在自己宮裏,他也不會有意地就要留下鵲泸。
這一切,不過是為了和閏旻作對。
閏晗還是孩子,做事全憑當時的想法,他又是潤澤翰如今唯一的兒子,點蒼國尊貴的太子殿下,所以他可以無所顧忌,即使對方是他的皇叔,他也照樣針對。
鵲泸看起來傻傻的,心思卻靈透,與閏晗玩了幾天便發現閏晗似乎很不喜歡閏旻。鵲泸雖也有些怕閏旻,但是她又知道閏旻其實是個好人,至少她是這樣認為的。
“晗哥哥,皇後娘娘叫我們去浩琅宮。”
聽着這話,閏珉一臉的笑容就立刻消失了,本來聽到閏旻後天就要離開了,閏晗是近乎雀躍的。但皇後卻讓他去浩琅宮,因為依禮他得去那拜見他的皇叔大人,就如踐行一般。
閏晗自然不會聽話,拖着鵲泸就是出去玩,可是鵲泸竟然說了這樣的話。
“母後吩咐你說的。”經過幾日的相處,閏晗和鵲泸處的融洽,也就漸漸像他說的那麽回事兒:皇後會暗自吩咐鵲泸一些事兒,就比如監督他好好學習。
“皇後娘娘什麽都沒說,是我想。”
“你想?”閏晗更加不高興了,心想這白癡到底會不會看人臉色?
“晗哥哥,王爺其實挺好的。就像上次我犯了錯,他也并沒有怪我。我摔在了地上,他還親自扶我起來。晗哥哥,王爺就要走了,我們去看看他吧!”
閏晗滿臉的陰霾,真是想象不出一個小孩子還有如此陰郁的時候。
最後他“哼”了一聲,道:“你既然那麽喜歡他,就滾去浩琅宮好了,留在本宮的菡昙宮做什麽?”說着,他便氣沖沖地快步走了。
鵲泸一臉迷茫,不知為何閏晗就兇她,一雙眼水靈靈的,就要落下淚來。
“好女孩兒可不能經常哭,會變醜的!”溫柔的聲音直擊心髒,鵲泸一時間連剛剛的傷心都忘記了。
“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