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雲蒼狗多翻覆,滄海桑田幾變更(四)

九月

“前幾天太忙,沒時間來看看你們的工作情況,不過關于試用期和薪金的問題一直不告知各位倒顯得我們社沒誠意,所以你們三人先在各自的部門做點事,王秘書待會兒會告訴你們相關信息”

蘇幽芷只顧着打量沐辰,隐約聽到的也就這些關鍵的句子,其他官方性語句全給忽略不計了,她在腦海裏思索了半天,也沒想起在哪裏見過這個男子,但是就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熟悉感。

迷迷糊糊地開完會,她就回到辦公桌前發呆,一直糾結于這個陌生又熟悉的人。

不知道什麽時候,安喬站在了她旁邊,這次不敢吓她了,還在想着怎麽把她從沉思中拉回來,愁的眉頭都皺了起來,蘇幽芷就轉過頭好笑的看着她苦惱的樣子:“我是不是不回過神,你就在我旁邊當一上午的怨婦啊?”

“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看你沒有去找王秘書問你的工作安排,特地來提醒你去一下,結果我倒成了怨婦了。”

“哎呀,我把這事給忘了,好姐姐,多謝你,你大人不記小人過,我回頭請你吃飯,那我,先去了。”說着就小跑而去。

蘇幽芷想着必須來找王韻姐一趟,一是了解一下工作,二是打聽一下這社長,或許就解了自己心頭上的疑惑了。

到了社長辦公室外卻沒看到王韻,卻發現這裏的門跟自己第一次來社裏迷迷糊糊要走進去的房間的門是一樣的風格和樣式,或者說就是同一扇門,沒關的辦公室門露了一條剛好夠人窺探的縫隙,蘇幽芷靜悄悄把腦袋湊近門縫,把門微微打開到足夠看到裏面,她定睛一看:有人側對着門口在老板椅上小憩。

她混沌的大腦把記憶重新在她面前演練了一遍,她的記憶翻滾,暗潮湧動,頓然醒悟:是沐辰,第一天在出版社看到的睡覺的人是沐辰,前幾天搖下車窗望着自己的也是沐辰。

她少女的羞澀在這是體現的淋漓盡致,但是夾雜着的一絲絲惱怒更為明顯,惱羞成怒的她轉身就想離開,就在門要撞到門關制造出足以讓人從夢中驚醒的響聲的瞬間,一只突如其來的手及時把門抵住,安穩地關上後,一雙質疑的眼睛看着她,她擡頭對上那雙冷漠的眼睛,竟心虛了起來:“我我······”

她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王韻就出現在她視線裏,笑盈盈地說:“幽芷啊,社長把你安排到美術編輯部了,你旁邊這位可是美術編輯部舉足輕重的人物哦,不懂的就向前輩們請教,社裏面的人都是很好相處的。”

王韻又轉向修說,“修大編輯,以後幽芷就麻煩你了,琳兒那丫頭一直跟我唠叨,就怕她這個蘇姐姐受了委屈。”

這話雖是維護着蘇幽芷,但是蘇幽芷還是不好意思的緊,自己本來就是個別扭的人,現在越發顯得矯情了。

蘇幽芷又聽王韻簡單說了幾句,就悻悻而去。

“楊欣姐,你說,修大編輯這人怎麽樣?”蘇幽芷想着可別又得罪一大人物,這次嘴巴是管上了,手又不聽使喚,好端端的發什麽脾氣,摔什麽門啊?沖動是魔鬼,結果才是硬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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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着?你還怕起他來了?也是,你都說人家‘醉翁之意不在酒’了,也是該擔心一下自己了。”楊欣是極随性灑脫的女孩子,沒什麽愛好,就喜歡嘴巴上找點樂子,不過鬧歸鬧,有點什麽事,還是會幫襯着,換了語氣跟幽芷說:“與其在我這急的不知所措,不如先去拉點關系,投其所好,你明白嗎?”

蘇幽芷還在想着什麽意思,坐在她桌子上的楊欣就跳了下來,拍了拍手,眼裏帶着藏不住的笑意側目看了一眼她,就揚長而去。

她想到的第一個人就是阿龍,聽着阿龍叫修三哥,找他幫忙準是沒錯,結果阿龍似笑非笑的給了句“無能為力,自求多福”。她先是惱他不幫忙,後想這話就讓她毛骨悚然,自求多福?這話說的怎麽這麽邪門啊。

她就開始有些擔憂了,修現在可是她頂頭上司,不得不早做打算,她又把注意力放到王韻姐身上,結果王韻姐給了句“下次見到修你就知道了。”這麽具有朦胧派特色的話讓她愈發心神不寧。

無奈之下,她只能把琳兒叫來打聽打聽了,琳兒坐在幽芷的椅子上,手扶着下巴倚在桌子上,皺着眉頭,一副了不得了的樣子讓幽芷都跟着皺眉,突然琳兒眼簾一擡,視線直接掠過幽芷說:“修哥哥,你來幫琳兒看看這個視頻怎麽處理翻新一下嘛?”

這話一出蘇幽芷先是一驚,片刻又恢複正常的表情,只是嘴角有些抽搐,轉過身來跟修簡單打了招呼,修輕點了一下頭就徑直走到琳兒身邊,俯下身看着不知琳兒何時在電腦上插了U盤放出的視頻,修扭頭望了她一眼,神游剛返的幽芷剛好撞上他的視線,她讀不懂他眼裏的東西,順着他的視線看去,頓時臉紅得跟夕陽西下的雲霞一般,修看着幽芷《天鵝之死》的視頻,嘴角倒多出幾分詭秘的笑容。

琳兒看似無意地說:“我跟蘇姐姐說修哥哥在這些方面可厲害了,她還不信呢,修哥哥就幫琳兒把這個視頻改進一下,也好讓姐姐心服口服。”

“琳兒漢語有進步哦。”修就像哄小妹妹一樣地說着,琳兒還乘機向幽芷眨了兩下眼睛,滿是調皮的意味,修轉向臉頰處還有些許紅暈的幽芷說:“舞跳的很好。”

舞跳的很好!

跳的很好!

很好!

這句話就像魔咒一樣在幽芷腦袋裏盤旋,他不是第一個誇獎她舞蹈的人,但卻是第一個讓她對誇獎欣喜若狂的人,她心裏萌生了一個想法:也許,他很好相處。

一張芭蕾舞者的黑白照片在蘇幽芷的指尖不知把玩了多久,背面寫着兩排秀氣的鋼筆小字:芭蕾獨舞——《天鵝之死》,1905年安娜巴弗洛娃首次在聖彼得堡演出。

她對這支舞沒有什麽特殊感情,甚至有些厭惡,她不知道這支舞寓意是崇尚自由,敬畏生命;她不知道第一個跳這支舞的人是安娜巴弗洛娃;她不知道這支舞關鍵是傾注舞者的感情;她只知道跳的是一只傻傻的天鵝,不停的艱難的一次次擡起翅膀,每跳一次,她就會重新體驗一次那種深淵裏的絕望與無助,被逼迫着承受罪惡和痛苦,耗盡體力和精神去掙紮着,沉重的手臂每動一下都伴随着陣陣麻木,生命似乎到了盡頭,天鵝是她的化身,她亦是那只不肯死去的天鵝,對她而言,這是對精神的折磨,折磨的無休無止。

但是,除了她自己,無人能懂。

她拿起放在照片旁的U盤,插在電腦上,打開,播放,視頻處理的很好,重新配了音樂,畫質也清晰了,她重重地嘆了口氣,耳邊卻傳來一陣蠱惑人心的聲音:“視頻不滿意嗎?”

她沒有回答修的話,眼睛盯着黑白照片一動不動,情緒還沉浸在濃郁的悲傷氣息中無法自拔。

“你喜歡芭蕾舞嗎?”修忽視了他察覺到的不對勁問。但是幽芷還是不回答,不是不回答,是不知道怎麽回答。修看似自言自語地繼續說:“我以前去過法國巴黎歌劇院看《仙女》和《吉賽爾》,還看過俄羅斯聖彼得堡基洛夫芭蕾舞團的《愛斯梅拉爾達》。”

“這些芭蕾舞大多逃避現實,遁入舞蹈中幽靈幻影的飄渺世界,消極的因素太多,影響情緒,還不如去莫斯科大劇院觀看芭蕾舞團表演的《天鵝湖》,《胡桃夾子》和《巴赫切薩拉伊的眼泉》來的劃算,柴可夫斯基的作品至少不會壞了自己旅游的興致。”幽芷本來是下意識的評價芭蕾舞,說着說着竟談起自己的喜好,心情也頓時好了不少。

“心情不別扭了?再不說話我就要請醫生來看看了。”修淺然一笑,竟讓蘇幽芷移不開眼。

後來,幽芷再也沒收到過照片。

她心裏萌生了一個想法:也許,他是個很溫柔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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