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無端墜入紅塵夢,惹卻三千煩惱絲(五)
兩天的時間裏,蘇幽芷總在看似不經意間問起王琳兒的往事,問她為什麽西班牙語說的這麽好,就算是自己向她學了這麽久也還是奇怪的調調,勉強能夠看得懂西班牙語,問她是像媽媽多一點還是像爸爸多一點,問她以前生活在哪一個國家,問她知道師父師母最近去盧森堡幹什麽嗎。
王琳兒每每惶恐不安,夜不能寐,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幽芷估摸着阿龍差不多要來找自己攤牌了,所以下午早早的就做好出門的準備了,她不想心機太重,也不願在周邊的人身上使點小手段,那樣她就跟這個肮髒世界糾纏不清了,但是她需要一個修離開的理由,需要一個解釋一切的原因,修的事情對她而言只是個契機,讓她看清這裏應該沒人真正相信過她,而且隐瞞了她很多,她不問就不會有答案,至少她是這麽認為的。
她是故意讓琳兒感到不安的,她從一開始就在心裏猜測琳兒對中國人疑心重的問題,再加上琳兒從不提起父母,所以這是個所有人都緘口不提的秘密,琳兒比較親近的就是阿龍,無奈之下必然會向他求助,阿龍如果夠敏感的話,一定會阻止她去把事實查出來,因為她賭事實涉及到很多人,她在逼阿龍做選擇,是要保全琳兒的秘密還是修的秘密。
她看了看鏡子裏眼睛浮腫的自己,拍一拍臉頰,還是決定頂着這幅鬼樣子去見人,她大老遠就看見可以用精致來形容的蘇風信子坐在露臺咖啡館的貴賓座,幽芷也毫不客氣的就坐在她對面,看着信子用手指反複劃過精美陶瓷咖啡杯邊緣,沉寂的氣氛倒讓她錯以為坐在對面的是蘇錫信,不禁感嘆人果然是會變的,信子倒是沒她哥哥那麽有耐心地說:“為什麽來上海?”
“找你請我喝咖啡啊。”幽芷嘻嘻哈哈的樣子倒真像幾年前的樣子。
“我沒時間跟你閑耗。”說着就想起身離開。
“我剛才在想,你怎麽就成了出國留學回來的海歸了呢?還是從小在國外長大的精英,現在看看,說話還真像。”說着,幽芷就順手拿起咖啡小酌了一口。
“你威脅我?哈哈哈,你還真是老樣子,死不悔改,說吧,你要幹什麽?敲詐我?還是——”信子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雙手環胸地說,“毀了我?”
信子的話讓她觸摸到了這個世界,果然不堪入目,所有人都是,自己也是,她聽到信子說:“我再也不是以前那個逆來順受的蘇風信子了,我告訴你,你把目前的情況搞清楚,我哥哥的的文韻出版社和蒼穹出版社是亦敵亦友的局面,如果你我是相識已久的姐妹,然後再上演禍起蕭牆的戲碼,結果怎樣,你比我清楚。所以我希望這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
她不知道信子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只是感覺身上越發冷了,寒冷的就像在雪地裏過冬一樣,她第一次覺得原來寒冷也是這樣的讓人畏懼,又讓人難以抵抗,她的嘴唇都冷的發白,顫巍巍地發出聲音:“出來吧。”
應聲出來的男子把皮衣外套披在她身上,她下意識地想拂掉,卻被人硬是按在肩上說:“披着吧,天氣轉涼了。”
“阿龍,現在可以毫無顧忌地說了吧。”是的,她是故意約了阿龍在同一地點,利用信子解了他在聚會上察覺出來的不對勁,告知了她跟信子的過往,畢竟通過其他人的嘴說出來的話比較有說服力,同時她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讓他放心把事情說清楚。解釋她和蘇風信子的關系是他答應告訴她她想知道的事情的條件,但是她選了在其他人看來最極端的方式去解釋。
“你想知道修的事情?”
“你想告訴我修的事情?”她自己也覺得自己是個可笑的人,她沒有選擇想要了解的事情的權利,但是卻拼命的要去了解,或許是高傲不允許她一直被愚弄。
“我想知道是什麽讓你爆發了,你對這些事一直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阿龍第一次這麽正經的跟她談論工作以外的事,見她不回答,試探地說:“因為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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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是不語,但是他心裏有了答案,是啊,放棄一個人,至少要有個理由說服自己,不是嗎?
她回到空蕩蕩的家裏,環視一圈,她知道琳兒不在,因為那丫頭怕黑,在家的話不會不開燈,她記得打雷的時候,琳兒會抱着她睡,而且總是被閃電吓得發抖。
她拖着疲倦的身體進了房間,直接把自己摔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腦袋回想着阿龍的話,腦袋還原着當年的場景:
那一年,沐辰才十九歲,而沐槿二十一歲,父親去世,沐槿接手家族企業。
“槿兒,以後公司就得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了,你父親會為你這個女兒感到欣慰的,對了,這是沐修,伯父收養的義子,你幫着伯父多鍛煉鍛煉他,不能讓他只會攝影啊。”
“修,我也喜歡攝影,你教教我啊。”
“好。”
那一年,沐槿二十三歲,她訂婚了。
“修,辰不太對勁,他不怎麽理會我,而且變的孤僻。這樣子,我怎麽放心讓他接手公司呢?”
“我查到他最近跟黑幫走的很近。”
“他為什麽這麽修,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們把婚期延後,我至少要幫辰把後路安排好,我才能安心跟你出國定居。”
“好。”
那一年,沐槿去世了。
“姐,對不起”
“你給我滾,你有什麽資格來她墓前見她,都是為了你,她跟着你跑到黑道裏面跟着你胡鬧,她跟我說她不想用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方法,她說那樣拉不回你,她說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優秀給了你太多心理上的壓力,她很內疚,她說她要讓你認識到沉淪幽多恐怖,讓你懼怕那裏,自己走回來,她是多麽了解你,多為你着想,你呢?你幹了些什麽,她把你的任務換了下來,她一個人去放哨,讓她被幫派的人追殺,被人欺辱,你幹了些什麽?你只是守在她在房間外,任她心髒病發作也不吃藥,就這樣躺在了這裏,不對,我有什麽資格說你呢?我也是個混蛋,我看着她學會抽煙,學會喝酒,學會打架,我什麽也沒做,什麽也沒做”
“姐······”
“這是她的遺書,你知道裏面寫了什麽嗎?她說她下輩子再也不要當你的姐姐了,這輩子就夠了,哈哈哈哈,她還讓我幫你,不要怨你,不要恨你,她終究是狠不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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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陣嘤咛低泣的聲音在幽芷耳邊飄過,她猛地跳起來,打開門,看見抹着眼淚的琳兒抱着枕頭站在那裏,她看着幽芷說:“蘇姐姐,打雷了。”
“進來睡吧。”
躺在床上的幽芷借着閃電的光看見琳兒睜着眼睛看着自己,眼裏還有淚光,琳兒聲音極小,但她還是聽見了:“有些事情現在不知道比較好,時間到了,姐姐自然就知道了。”
她本來就沒有要探聽琳兒的事的意思,但是琳兒的話倒蘊含着不尋常的成熟,可能琳兒的心智本就成熟,這是她的第一感覺,猜想而已,也不想再做他想,現在腦子裏就一直是沐槿的樣子,那是一個怎麽了不得的女子,竟然做到那種地步,二十一歲接任家族企業并且是衆望所歸,聽阿龍說,沐槿的樣貌和氣質不用多加形容,自是出衆,在商業上的手段也是以剛柔并濟出名,她讀書和留學期間喜歡寫作、旅游、時裝設計,便順便多修了幾個專業的課,拿了文憑回來,因為旅游的緣故,連阿龍都搞不清她到底會多少種語言,在沐槿的身上總能體現奇女子的風範,甚至現在的蒼穹出版社就是她白手起家辦起來的。
幽芷莫名的有些無法平息的淡淡的憂傷,她置身于沐槿的處境去感受那份愛怨交織的親情,只能哀嘆。
憂愁哀思,不露眉宇間,心中藏,奈何悲涼。
億昔之緒,亂如千絲結,難解亦難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