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紅豆生南國,春來發幾枝(一)

二哥在我這裏待了好幾天了,把我當小孩子一樣,一點都不放心我一個人呆着,就算他要出門,也會讓楹兒來照看我。

這幾天,我的病的惡化速度竟奇跡般地慢了下來,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我本來都快要沒有知覺了的手指,現在我還是可以偶爾動兩下,按照原先估計的時間,這個時候我本應該連說話都會口齒不清,但是現在一點出現這種情況的預兆都沒有,連我自己都開始相信,一定是上帝太忙了,一時疏忽了我,讓我可以在這人世多偷留幾日了。

今天我跟楹兒說了很多很多話,那些話自古以來就有個特別的名稱——遺言。

我把我一直戴在手上的戒指給了楹兒,一直以來就算是我的手指腫到戴着戒指都會痛的時候,我都沒有想過要把它取下來,盡管那很痛苦,但卻是我唯一所擁有的了。

我依舊記得那枚泛着紫色光芒的鑽石戒指,從未忘記過我戴上它的那一刻。

上海的春夏之交正是牡丹花紅之時,四月的天氣也是投文人雅士所好,所以有關文學的比賽就算是附庸風雅也要争相在此時開賽,其中最受廣大群衆關注的當屬新秀文學大賽,很多草根作家、人氣不高的作家、新手作家都想要從這裏開拓出一片自己的舞臺,蘇幽芷也答應了參加比賽,她也想見證一下自己的成長,看看那個賽場會給她的努力一個怎樣的分數。

這個比賽有獨特的規矩和參賽條件,對于一些人來說就顯得十分嚴苛了,參賽人員出書不能超過五本,但是要有短篇、中篇和長篇小說的寫作經歷,對作家工作和身份等方面都不予要求,這看似變态的條件其實特使為了體現“新秀”兩個字,整個比賽分為了初賽、預賽、決賽三部分,初賽會要求選手提交一篇文章,題材不限,但必須是沒有發表過的,什麽時候寫的倒沒要求,所以大多數人都會為初賽準備很久很久.

蘇幽芷沒那麽麻煩,向師父那裏讨要了自己幾年前寫的有關少數民族風情的一段旅游雜記交了上去,宮承一還說她一點都不用心,未免太偷工減料了,林老先生倒說她是奸詐的狐貍,初賽本來就不會給評委留下太多印象,再者,耗費長時間、大精力準備的文章,通常會有辭藻浮華、內容無實的通病,經過多番顧慮、多次修改後倒損壞了原本一氣呵成的靈氣,成為真正為比賽而準備的作品,就像是沒有靈魂的木偶一般。比賽不要求寫作時間,想必雖然是設了個陷阱,但也不想出現太多應試文章。在這個時候,提交自己以前最自然的作品才能抓住評委的眼球,這才是最理智的選擇。

與此同時,她又在沐宅住了一段時日,就連秦示兒都納悶地說:“你怎麽每次受傷都趕上沐辰在場,然後就給順理成章地帶了回去,再然後就在人家家裏一住好幾個月,都快成你的私人醫院了。”

眼看蘇幽芷的病情也暫時穩定了,她琢磨着要搬回秦示兒那裏去住,想着總是住在沐家也說不過去,雖然她跟沐辰看着關系緩和了很多,但是自己總歸不是沐家的人,倒讓沐老夫人把自己當兒媳婦對待,一想到這裏就有些羞澀愧疚,她挑了沐辰在家的一日,把秦示兒叫來先知會一聲,秦示兒當然千百個心甘情願,等到沐老夫人在午休的時候,她就提了這事兒,秦示兒也幫腔道:“就是就是,幽芷不回去,我都吃不好睡不好,眼看着都憔悴了,再說了,幽芷又不是你沐大社長的媳婦,幹嘛老抓着人家,不放人家回家啊?”

蘇幽芷斜眼怒視着她,心底把她上上下下鄙視了個遍:你還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這都說的些什麽啊,你不就是想着我給你當管家,什麽時候也學會繞着彎子把話給說圓了的本領。

話說回來,她本想着要費點功夫說服沐辰,畢竟她知到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放不下自己的腿傷,哪知道沐辰只是想了一會兒說:“行,收拾好了就走吧。”

他答應了?

還是,他是生氣了?

但是他的語氣好平靜,好平靜,平靜到不正常。

就連秦示兒都呆楞了好一陣,相比之下,幽芷心裏是多了一份失落,她想可能是不如預期的情況,所以有些失算的難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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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秦示兒先回去,自己明天就搬過去,讓她不用擔心保姆罷工,說是說笑,不過她言語間都還有這淡淡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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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她輾轉難眠,這種情況已經好久都沒發生了,以前想的太多的時候導致神經衰弱,這個症狀會特別嚴重,不過已經有好長時間沒犯老毛病了,她幹脆也不再去試圖睡着,徒勞無功而已,索性就躺在床上發呆,可是意識越來越清醒,她沒轍了,還是拖着疲憊的身體從床上爬起來,想到沐辰的書房去找兩本書看看,以前在師父家的時候半夜總幹這種事,像游魂野鬼一樣,還裝過夢游把宮承一給吓得半死。

她翻了半天就找出一本文韻出版社出版的《破祈》,是最近幾期的,她想着自己的确沒怎麽了解這個傳聞是最會賺錢的作家的作品,看看也不錯,不過這個書架的确有點高了,她可沒有傲視群雄的身高,跳着夠了幾次都沒成功,索性就搬來椅子,脫了鞋踩上去,手一拿到那本書,自己就被人給攔腰抱了下來,書剛好打在她腳上,她疼的眼淚直打轉,來人連忙把她放在椅子上坐着,仔細檢查她的腳,捏了腳背捏腳骨,生怕給傷着了,确定只是打痛了,沒有大礙,沐辰才邊幫她穿上鞋邊冷淡地說:“沒事了,回去睡吧,晚上看書傷神。”

她聽見他漠然的聲音,一陣莫名的心酸痛楚,脫口而出:“你走開,你不要理我,不要理我,我也不要理你,我不要見到你。”說完就撇開頭不看他,把鞋也踢得遠遠的。

本來沐辰就壓着一股火,結果她比自己還火大,語氣也暴躁起來:“你還發脾氣,你做什麽我都可以順着你,但是你自己的身體不好好照顧,大晚上地在這裏蹦蹦跳跳地找書你還有理,既然你自己都不打算要這雙腿了,我還白費什麽苦心。”說完就摔門而去。

她還在游離狀态,驚魂未定的摸樣。

他是在遷就自己?

要走,他成全?要留,他相陪?

我說不許,誰都不能帶你走

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能把你帶走,你聽見了沒有?聽見了沒有

你不許再有跟他們走的念頭,聽見了沒有

她再一次想起他的那些話,他明明那麽強勢地要自己留在他身邊,他不許自己回水橋家,現在,卻能夠讓自己按自己的想法出去跟秦示兒住。

那些萦繞在耳邊揮之不去的話成了糾葛在她心上理不清的結。

終究是自己沒看通透他的情,他的義,他所做的一切。

她竟不知她傷了他,那麽久,那麽久。

她想起那個小女孩的話,她最後的要求,也是最後的願望:“代替我,好好陪在辰哥哥身邊。”

蘇幽芷一人慢慢地走到沐辰的房門,拉住門把,盡量不出聲音地打開了一點點縫隙,這樣的場景讓她恍然想起自己看到他在辦公室睡覺的樣子,想在想來有些憨厚可愛的樣子,不知覺地揚起嘴角一笑,她回過神的時候,某人正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窘迫地羞紅了臉不說,連脖子都像充了血。

沒表情的表情加上沒言語的語言,明顯還在生氣呢,眼看他轉身要進房間,她也顧不得太多,伸手拉住他襯衣的衣角,他轉頭看着她,她向下拉了拉他的衣服,很多年前同一個女孩子做了同樣的動作,把一個陽關般的笑顏刻在了他心底,韶華逝去,蒙上灰塵,畫面漸漸不再那麽清晰,他害怕他會忘記,會失去,所以一直在竭盡全力去擦拭,拂塵的工作太累,他幹了十幾年了,累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去做,他想她還是沒有想起什麽吧,只是記憶裏的只零片段。

“辰哥哥。”

“你叫我什麽?”沒錯,除了她,沒人會這麽叫他,就連琳兒都是叫他沐辰哥哥,只有她會這樣叫他。他猛然轉過身抓住她的雙肩,想要确認自己所聽到的。

她是知道的,曾經那個小女孩是這麽叫他的,她以前問過琳兒為什麽她叫沐辰是連名帶姓地叫哥哥,而不是叫他“辰哥哥”呢?琳兒說:“沐辰哥哥不喜歡被人這麽叫,從小就不喜歡,我第一次叫他辰哥哥的時候,他還兇了我,後來我就一直叫他沐辰哥哥了。”這個稱呼只屬于一個女孩子,一直活在他記憶裏被她遺忘又被她窺探到的那個小女孩。

她感覺的到他的激動,因為他連捏痛了她都沒有察覺到,她對上他深邃的眼眸說:“辰哥哥,我回來了。”

他直接抱住了她,緊緊地抱住她,如果是上帝恩賜給他那麽一瞬間,他也想要好好抱抱她。

楊扶風曾說:“她的生命太冷,或許注定要一直冷下去”

多抱抱她,抱抱她,也許就好了,他一直是這樣想的。

她剛才沒有哭,女為悅己者容,她想要讓他看見堪比傾國傾城的如花笑顏,但是在他抱住她的一瞬間,她的淚水噼裏啪啦地掉在他的衣服上,留下點點淚痕。

他放聲笑了起來,然後一把把她橫空抱回了她房間的床上,幫她蓋好被子,她在他俯身的瞬間吻住了他冰冷的唇角,時深時淺地吻着,他感受着她的氣息,回應着她的吻,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慢慢□□他的頭發,随意撥弄,弄亂了他的頭發,然後才滿意地放開他,笑吟吟地說:“頭發亂掉了哦。”

曾經有一個小女孩站在窗邊看着樹上的男孩,男孩費了好大的勁才爬上樹,想要躲開世伯家惱人的大小姐,誰知本以為藏得挺好的他對上女孩的眼睛就失了方寸,險些從樹上掉下來,他剛想說些什麽的時候,聽見小女孩說:“辰哥哥,頭發亂掉了哦。”

“芷兒,芷兒,我的芷兒”蘇幽芷聽着他一直重複叫着自己的名字,似是夢魇般的聲音,心裏又甜又酸,随着他的聲音漸漸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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