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最是無情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我已經不知道像是破布娃娃一般在床上睡了多久。
幾個小時?幾天?還是十幾天?
我依舊被捆綁着,手腕腳踝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
再也沒有多餘的力氣掙紮了。
渾濁的眼球讓我看不清我到底在哪裏,只是聽見阿龍的聲音,然後是木板門被踢垮的聲音。
我的手和腿沒了束縛,終于可以蜷縮在一起,就這樣坐着,一直坐着,坐到一切都不複存在
我的眼睛開始變的不好了,什麽都是朦朦胧胧的,有時候看到的就像是石灰漿一樣攪動的場面,就算是阿龍站在我面前,只要不說話,我就沒辦法分辨出來。
阿龍說給我戴上了特制的隐形眼睛,醫生說這樣子的情況也不知道會維持多久,現在先這樣戴着,看東西是沒多大問題了。
我對他說:“我不記得發生什麽事了,只記得我好像是暈了過去。”
他抱着我說:“你只是暈倒了,太操勞了,視力下降了而已,沒多大的事兒。”
其實,發生什麽,沒人比我自己更清楚,只是當時我真的忘了,不記得了。
記憶裏一些殘破的畫面每日都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經,我會整日整日地失眠,我會分不清白晝黑夜,只是腦子裏充盈着叫喊聲、哭泣聲、詛咒聲。
我開始害怕,害怕一切一切都是真的,統統都不是阿龍說的那樣,我不是在做惡夢而已,當一切被無情地捅破了之後,我就像是污水一樣,被所有人唾棄,看不起。
我,無法面對,自欺欺人的日子也許更好一些。
我選擇這樣的日子,很好的在努力生活着,在蘇幽芷面前我還是秦示兒,在知道王琳兒的身份的時候,我還是秦示兒。
可是我還是去了醫院,我的身體不舒服了,很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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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忘了一件事,從醫的哥哥們和父親怎麽可能連我進了醫院都不知道呢?
我從沒有像這時候那麽後悔我沒有學醫,如果我學醫的話,我就不會遇見這麽多事,至少到了這步田地,也知道自己是什麽病,而不是由自己的哥哥告訴我,告訴全家人。
“啪”
父親打了我一巴掌,從小到大,他第一次打我,我一直以為父親在哥哥們小時候調皮的時候打他們,用的力道是有分寸的,不會打多重,而我自己嘗到了滋味,嘗到了嘴角的甜腥味,原來父親下手這麽重,我痛的眼淚一直落,甚至哭出了聲,哭的撕心裂肺,哭的氣道都竄了氣。
從小就很護着我的大哥連忙了拉住了父親,二哥想要趁機扶我起來,但是試了幾次都無法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反而感覺我的氣息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沒規律,他的神情變得不自然起來,開始有些着急了,連忙輕輕拍着我的背,指引我調節吸氣吐氣的節奏,順氣呼吸,反複緩了幾次,我才沒那麽難受,胸口也不再像是被石頭壓着一樣難受了,我再次睜開眼睛,我慌了,亂了,不由分說地拉住二哥的手說:“哥,二哥,幫我找找,我的隐形眼鏡不見了,我找不到,我找不到,我找不到”
我也不管他到底幫不幫我找,我自己開始在地上摸了起來,我在我跌倒的附近四處摸。
心裏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要當瞎子,我不要什麽都看不清,我不要,我不要一輩子都這樣下去,我不要
他們應該在那一刻就知道了,我幾乎看不見了。
有人握住我的手,我一把甩開,我幾乎到了瘋狂:“放開我,我要找到眼鏡,眼鏡”
那人捏住了我的雙肩,那是我的父親啊,他對我大吼大叫地說:“找到又怎樣,找到了你的病就治的好嗎?你知道自己得的什麽病嗎?那是艾滋,艾滋,你知道嗎?”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聽,不要聽,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爸爸,三妹現在是感冒就遲遲不好,看來情況是不太妙。”大哥的話道清了病情,也是想讓父親早下決斷。
“把你們妹妹帶上樓去,過幾天我們就出國。”
父親的意思很明白,他要帶我這個有損家門的女兒去國外治病。
“不,不要,爸爸,我求你,再多待幾天,蘇幽芷要結婚了,她要結婚了,你讓我看着她結了婚再走,好不好?我一定會乖乖去治病,好不好?”我哭花了的臉映在父親的眼睑深處再落在我的眼裏。
一切,都透着那些了無人知的可悲。
沒人懂得我為什麽要看完蘇幽芷的婚禮,就連大哥二哥都是跟着父親一起無奈地嘆氣,只有我自己知道,因為我可以最後再看看即将獲得幸福的蘇幽芷,去體驗一下我無法得到的婚禮的氣氛,去看一眼——陳鏡龍。
我後來一直在想,如果我沒有去那場婚禮,也許我就把自己剩下的時間都埋在國外的醫院裏面了,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婚禮辦得很隆重,很盛大,很美好。
我躲在白色的雕花柱子後面看見了阿龍,他四處在張望,轉悠了幾圈後,站在沐辰身邊問:“二哥,你和幽芷說秦示兒那丫頭會來的,怎麽不見人影呢?”
知道了他在找我,我心情就像剛談戀愛時那樣的雀躍,但是片刻,眉梢就挂上了愁緒,我怕他看見我,我怕我會走不了,所以我躲的遠遠的,遠到沒有什麽人會去的花圃外圍。
出乎意料地看見了蘇風信子,她側對着我在講電話,神色很是嚴肅,八成就和她的那些什麽書籍出版,作者大賽有關,我沒想偷聽什麽,但是在我擡腳準備離開的時候聽見她說:“什麽?卡琳娜公主已經回國了?”
我擡起的右腳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就連我周圍的空氣都是凝結成固體了的。
她怎麽知道王琳兒是公主?
她怎麽知道王琳兒回國了?
王琳兒回國了她為什麽那麽生氣?
一波波不解的問題襲擊了我的大腦,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躲在了花盆後面,我的耳朵也不受控制地開始細聽她講電話,女人的第六感——這件事沒這麽簡單,而往往女人的感覺總是不會出錯的。
随後,我找了私家偵探查了一些關于蘇家的事情後,所有一切都開始在我心裏明朗了起來。
原來蘇家和王琳兒的爺爺是世代交好的關系,對于一個商人而言,能有堅實的政治力量作為後盾是如虎添翼的事情,無論在哪方面的事情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而這幾代人都維持着的世交關系,他們蘇家是有責任和義務去維系的,所以不僅僅是王琳兒的爺爺派人在追捕她,就連蘇家也是請了黑道的人四處搜尋,而偏偏不巧的是,蘇家的人懷疑到了我頭上,摸清了我的生活作息後,潛伏了幾天就抓住了我。
這個臭娘們,不識好歹,要不是上頭說不能下手太狠,我早他媽就弄死她了
要不是上頭說不能下手太狠
要不是上頭說不能下手太狠
盤旋在我腦中裏的這句話證實了我的猜想。
我去向蘇幽芷辭行了,比起一言不發地消失,我還是希望能知會她一聲,但是我什麽都沒有告訴她。
上帝啊,讓她幸福吧,連同我的那份,一起幸福下去。
她可能不知道,當我接住她的捧花的時候,我好想哭,好想上去抱着她大聲地哭出來。
她說:“秦示兒,該結婚了。”
但是她不知道,我的幸福到此為止,我是不可能有婚姻,能活幾年都沒人知道。
阿龍就在那個時候找到了我,攔住了我的去路,有些小孩子氣地說:“你跑哪裏去了,怎麽不說一聲就不見了?”
“我到哪裏去還要向你報告嗎?”我跟他說話一向火力十足,不能讓他看出什麽,所以,今天也不能例外。
“好,好,今天人家結婚呢,咱不鬧,行不?”說着就來攬我的腰,我沒躲,就讓他摟着,貪婪地呼吸着他身體上的味道,我想要記住,牢牢地記住有這麽個人,記住曾經問我差點就能擁有的幸福,到底是毀在了誰的手裏。
這是最後一次,再見,阿龍。
後來我去了好幾個國家,但是沒把一個名字記在心上,畢竟我不是去游玩,而是去治病,治這個受到鄙夷的病。
我在等,再等等,等到時間到了,時機到了,我就能回去了,回去做我沒做完的事情。
二哥以前是混黑社會的,半路上浪子回頭,雖然因為從醫,他金盆洗手了,但是道上的兄弟還是在的,關系和交情還是在的,他答應幫我注意國內的動向,幫我找出那群禽獸,他說:“三妹,哥哥一定會幫你把那群人找到,他們過不過得了我這關,能不能從我手上活下去,就得看他們有沒有那個命了。”
我就這麽等啊等,當一個人的等待看不見出口的時候,日子就變得度日如年了,每天重複同樣的生活:吃藥、吃飯、打針、檢查、睡覺。我的不甘也随着荒廢的歲月而日漸膨脹,膨脹到我無法控制,三天兩頭就去催促二哥那邊的消息。
不久後,機會被我等來了,蘇錫信把蘇風信子趕出了家,這是個多好的導火索,怎麽能不多加利用呢?
人人都說蘇錫信不管蘇風信子死活了,任憑她被影視公司的人告上法庭,兩人的兄妹情意一刀兩斷了,但是我的看法可完全不一樣,蘇錫信是個很精明的商人,他要讓這場官司打,要讓這把火燒的夠旺,但是他要從中取的相應的價值和回報,沒價值他就幫忙炒出價值來,價值出來了,回報自然是少不了的,所以關于蘇風信子的報道一直是越來越多,好的,不好的,全都是源源不斷地出來,這也不得不說是一個絕妙的炒作法子,一旦官司打贏了,那提高蘇風信子的知名度的速度可不是她參加各式各樣的比賽所能相提并論的,這跟娛樂界借醜聞或是跟大牌明星的緋聞來炒作的手段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在娛樂界的幾年也沒少見。
可是,蘇錫信這個幕後主使千算萬算,終歸是算漏了一點,那個青鳥影視公司是我曾今呆過的公司,不過沒待多久我就離開了,原因就是那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的舅舅。
我把我的事情告訴了舅舅,一向疼愛我的舅舅捶胸頓足,允諾我一定會把我的委屈加倍還給對方,過了幾天,舅舅傳來消息,說蘇錫信偷偷親自前來,要以重金買下蘇風信子的官司,結果可想而知,所以蘇錫信想要私下達成一些協議的法子也就不攻自破了,而且只會被青鳥影視公司的代表方揪住不放,只能放手搏一搏,讓官司進行下去,但是他也不能公開地幫蘇風信子找律師,所以跟舅舅重金請來的律師對陣,她還能不輸?他可能一直到官司打完了,都沒想到我給他來了招釜底抽薪,讓蘇風信子敗得一塌塗地。
不緊不慢的官司打了好幾個月,結果出來了,蘇風信子敗訴了。
我為了看見這一結果,提早了好幾個月回國,也是因為我沒多少時間了,父親其實都明白,帶我出國也是不想什麽都沒做就放棄掉,但是他卻不知道,我寧願保留着那麽一點點希望,也不想去了之後連這麽點希望都留不住。
這段時間,最高興的事情無非就是蘇幽芷懷孕了。沐辰不想她知道外界的事情,而我也是一樣。
緊接着,按照我的計劃,是時候掀開蘇風信子的老底了,在官司敗了之後,當波濤洶湧般的輿論以壓倒式的強勢來襲,自然就有人添油加醋,讓什麽抄襲、背後槍手團的事情演的越來越熱鬧,而我就開始匿名向各大報社雜志社爆蘇風信子文憑作假的事,捏造出國留學的事,還有她的病例,不要忘了,我家族裏醫生可是各各專業都有的,我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它就順利地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草。
我好想看看蘇風信子到底會是什麽表情,那天清晨,我約她出來的時候,我什麽都還沒說,只是問她:“你這樣就害怕了?我什麽都還沒說呢?”
她居然就被我吓跑了,原來她膽子這麽小,承受能力也這麽弱。
一切都在我的計劃之中,各個環節都進行地很順利。
但是,同樣是一個行人稀疏的清晨,我被人抓住了,我揮手甩開了對方,從頭到尾我看也沒看對方一眼,現在不用看,聞着氣息,我就知道是他,他沒有再試圖攔着我,看着我直接把東西投到了信箱,我轉過頭說:“怎麽?阿龍,你是跟蹤了我多久才來抓住我的?”
“你到底在幹什麽?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人的?再說了,二哥知道了這些,一定會阻止的。”
“我很清楚我在幹什麽,你不用管,我知道你們不屑做這種事情,但是我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而已,而我揭露她們的往事,受益最多的不就是他嗎?比起蘇風信子,蘇幽芷會更有前途,不是嗎?況且,你的二哥早就知道我在操作這些事情,但他選擇什麽都不做,現在,是死是活就看蘇風信子自己造的孽是不是還不夠讓她下地獄。”
“我沒想到你會變成這個樣子?”阿龍聽了我的說辭,一臉的蒼白,有些驚異于我的改變,他連連往後退了幾步。
他是在怕我了嗎?他也覺得我很狠毒嗎?
“你清楚我到底發生過什麽,你應該知道我會變成這樣的原因。”我轉過了身,不再看他,卻突然被猛地撞了一下,我感覺身後的人的體溫,他堅實的胸膛傳來的溫度,那麽溫暖,卻不适合我這樣冷到骨子裏的人,他說:“放手吧,我們去國外生活,什麽都忘掉,好不好?”
我好想,好想答應他,那明明是我從很早以前就開始幻想着的生活,我們可以去四處旅游,去看看布達拉宮,去看看成片成片的薰衣草,去看看巴黎浪漫的古堡,累了,就回家,過自己的兩人生活,一切都那麽的溫馨美好。
可是。
“不好,我沒那麽多時間陪你去浪費。”
“浪費?哈哈哈原來是浪費。”他仰天大笑之後又對上我的眼睛,“是我蠢,我一直以為你只是任性了一點,原來是我想錯了,你完全沒有對我用過心,無聊的時候就拿我打發時間,現在沒時間拿來打發我了是不是?是我像個傻瓜一樣,等你從國外回來,等你玩夠了跟我回家,我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傻瓜。”
他轉身走了,這次,我看着他離開的背影,眼裏泛起的又是淚水,又是笑意。
傻瓜,我想做的事情都安排人做好了,還用站在這兒等着你來抓嗎?
這次,我是真的、真的可以安心地走了。
這天清晨,我順着湖畔走了很久很久,重複地聽着董貞的《了結》,歌聲順着湖畔一直流淌進我的心房,涼涼的,不自覺地清唱起來:
愛恨兩面,仿佛雲煙
時而散,又時而彌漫
歲月的劍,割開思念
是缱绻,亦或只是決絕
看滄海桑田,雲舒雲卷,往事随江湖走遠
心墜入深淵,你的容顏,如昙花一現
像針斷了線,帶走從前,和久久誓言
下輩子能否在三生石旁相見
最恨不過流年,倉促中像被飓風席卷
我才匆匆一眼,還來不及将你留戀
那些悲劇上演,終究說着下輩子了結
剩荒唐的誓言,最後沒入長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