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寶,霍姨叫你吃飯。”
卧室的門被推開,随後從門外走進來了一個瘦瘦高高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普通的短袖短褲,臉上架着個銀色眼鏡,皮膚呈健康的小麥色。
他才一擡眼,略顯涼薄的雙目望過去,就看到原本正趴在床上的人像是受了驚,像是做了什麽壞事被當場抓包,匆匆将手機扣下,動作慌張着翻身,一骨碌就坐了起來。
“......”
房間裏一時間安靜了半晌。
“...你進屋怎麽不敲門?”林澗面色十分奇怪,埋怨似的瞪他一眼,便站起來,欲蓋彌彰地推着他往外走。
“我什麽時候進你的卧室還要敲門了?”何維被他推着,若無其事地答道。
在林澗看不到地方,他垂着雙目,遮住了眼裏的驚訝,以及心中那忽然升起的難以言說的感覺。
直到坐在飯桌上,他還在心裏默默地想着。
剛才推門進屋時,從他的角度看過去,林澗頭朝另一頭趴着,雙手舉着手機,他正好看到了手機屏幕上的內容。
雖然距離很遠,他也有些近視,可不知為什麽,就是知道那上面是什麽。
這人剛剛在偷偷看片兒。
手機音量被調到最小,傳到何維耳朵裏時就剩了最明顯的男人的粗喘與壓抑的嘆息。
再具體的,他就沒看清。
比如屏幕裏面的環境是怎麽樣的、主角是一男一女還是...兩個男的。
從小的成長環境教何維小小年紀就嚴肅認真,一板一眼地做着自己,過早的成熟使他對于面前這頗有沖擊力的畫面還維持着表面平靜,只當是林澗到了青春期,課本上生理課上老師也不是沒講過這些,習慣使然,他當時聽得很認真,也知道這其實是人之常情。
飯桌上,林澗捧着碗狼吞虎咽地吃着東西,食量很大,只比往常有過之而無不及,絲毫看不出異常,還誇霍雅清做的好吃。
對此霍雅清溫柔地笑了笑,嗔怪道:“你慢點吃,還怕搶不過二寶嗎?”
與餓虎撲食般的林澗不同,不論多餓,何維都是很有教養有禮貌的樣子,一手捧着碗,一手恰到好處地握着筷子,小口小口地細嚼慢咽,動作優雅地像個中世紀紳士。只不過年齡擺在那,此時坐在椅子上吃飯的模樣格外乖巧,在林澗看來他腦袋上仿佛挂着幾個大字——優等生。
這幾年來,何維的母親行動不便,父親又整日忙碌,霍雅清左右無事可做,便總邀請何維來家裏做客。一是和林澗兩人做了玩伴,二是方便人一起照顧。至此,她每天除了跟其他太太們唠嗑打麻将,就是照顧這倆孩子。
喜聞樂見的是這倆孩子相處得還挺好,從幼兒園一道長到初中,都是形影不離的,好得跟一個人似的。
霍雅清因此也當自己多了個兒子,樂得自在。
她還給何維起了個跟林澗一樣的小名——何二寶。
不過小時候這樣叫還好,現在林澗長大了,每每被她這樣一叫,總要發出抗議的,心想雖然我已經改邪歸正,但如果這個娘們唧唧的小名被人知道了多掉面子。
他自以為是地想,即使何維不說,肯定也覺得“二寶”叫着怪小氣,便幫着何維一道不樂意了。
“別叫他二寶,跟小孩似的。”林澗擰着眉說。
誰知何維這個沒良心的竟然搖了搖頭表示不介意,眯着眼笑了兩聲,小聲說:“我可不就是個小孩麽。”
“好啦好啦。”霍雅清并不在意,反正這倆人看着總互相嗆,私下裏指不定多好呢,她懶得跟他們聊天,只是催促着:“兩個小孩一會兒吃完飯趕緊洗個澡,這不明天就開學了麽,要有個好氣色呀。”
是了,今天是暑假的最後一天,從明天開始,林澗就是個準高一的學生了,何維正好上初二。
林澗洗完澡從浴室裏出來,肩膀上還搭着半濕的毛巾。
他慢悠悠晃過去,曲着膝蓋頂了頂躺在自己床上快睡着了的人。
懶洋洋地催促着:“洗澡。”
因為動作的原因,他整個人都往前傾,目測跟何維之間只有不到半條胳膊的距離,以至于何維一睜眼,就看見眼前林澗勁瘦的腰、白皙的胸膛,和一左一右兩顆淺色的小顆粒。
“...”
何維一怔,頭皮緊了一下。
不知為什麽,他腦子裏忽然就浮現不久前看到畫面,以及那突然切斷的呻.吟聲。
反映了兩秒,他倏地将林澗推開,澡都沒洗,幾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回了家。
第二天林澗在何維家門口等了半天,以為他是先走了,正心裏煩躁他怎麽不等他時,才看到樓道裏緩緩走出個人。
林澗一眼就瞅出來是何維,嗔他一眼,不耐煩道:“二寶,你怎麽那麽慢。”
何維不搭理他,慢吞吞地走到他身邊,飛快地瞟了他一眼又低頭,好半天才說:“走吧。”
為了讓自己的孩子接受更好的教育,林澗和何維都被林正欽送進了市裏,沒有在軍區這邊上直升班。
雖說市裏的教育未必比得上家裏,但總歸好過在這邊作威作福,出去學習、認識不同階級的孩子也是好的。
林首長是這麽想的。
于是林澗和何維兩人一起上了市一中。
像一中這種學校,魚龍混雜,雖然占了個“一”,卻未必是最拔尖的。它算是香潭市為數不多的集小、初、高一體的學校,因此也不用過于擔心升學問題,只要成績不是門門不及格的個位數,都能穩當直升。也虧了能直升,要不擱林澗這種從小一談學習就渾身酸痛宛如讓人胖揍了一頓似的性格,早就以門門紅燈早早退了學回家了事。再加上上頭還有林正欽這男人對自己虎視眈眈,腦袋頂上永遠懸着巴掌和棍子,林澗就稍微動用點小聰明,好賴學學,就順利地上了高中。
兩人坐着他爸司機的車,不過十多分鐘,就到了校門口。
由于昨晚跟魔怔了似的念頭,何維熬到半夜都沒睡着,眼前不斷閃現着林澗那明明與往常一樣,如今看來卻格外...的身體,他今天整個人都不太精神,眼底下還有點黑眼圈。等看到林澗時,一想到自己腦子裏那些髒亂不堪的東西,只想掉頭就走。
要不是還得上學,他能在家門口站一天。
一中教學樓總體呈一個“回”字形,一層樓又兩個樓梯口,兩個樓梯口就将初中部跟高中部分開,一半是初中,一半是高中。
由于年級不同,一中人還多,一個年級十多個班,兩人也不幸被分到不同樓層。
林澗二樓,何維四樓。
直到分別時,林澗才察覺到何維的奇怪。
奈何預備鈴已經響了,要是不快點回到班,就會被年級組長抓,次數多了還得通知家長——通知林正欽。
所以林澗雖然困惑,卻來不及問他,只拍拍他的肩膀,讓他放學在班裏等他,兩人一起回家。
可是到了放學,林澗匆匆收拾好東西,爬到四樓,到了何維的班級,班裏卻空蕩蕩的。
何維坐的位置上收拾的幹幹淨淨,早就沒了人。
林澗一個人站在空蕩蕩的走廊,心裏那陣隐隐的怪異感再次膨脹。
往日這小子都是乖乖等自己的,今天是怎麽了,打從一大早就不對勁。
平常要是兩人有事,更會提前通知對方。
莫非是今天開學,被老師叫走幫忙了?
林澗覺得這個理由合理,便放松下來,往初中年級組辦公室走去。
果不其然,等他接近了辦公室,遠遠就看見幾個穿着初中校服的學生正在給老師搬東西。
一眼,他就認出個瘦高的人影。
“二寶!”林澗叫了一聲。
那背對着他的人影一頓,轉過身來。
遠處的少年幹淨清澈,像是溫暖的陽光,周身所處的環境都明亮起來。
明明是不滿意“二寶”這個名字的,自己卻叫得順口。
“馬上!”何維高聲應了一句。
邊上同班的幾個小姑娘又聽到這久違的名字,也吃吃地笑了起來。
“二寶,你哥哥又來接你啊,真好。”
“我那哥,一放學就跑得沒影,要不是跟我回一個家,誰知道他是我哥。”
“二寶...跟學霸人設一比好反差萌啊,哥哥是不是叫大寶?”
何維沉默着聽着小姑娘們的嬉笑聲,只加快了腳下的步伐,趕緊将手中的東西搬完,就匆匆小跑着去了一直等在一邊的人身邊。
握着拳頭輕輕打了林澗一下,才小聲抱怨:“你別老在外人面前這麽叫。”
兩人并肩下樓,林澗有意逗他,便湊近問:“那在內人面前就可以叫了?二寶?”
“...”何二寶不自然地往後躲了躲,“哪兒來的什麽內人。”
“喲喂,”林澗看他不自在了,知道是害羞了,便又加了把火:“什麽是內人?”
“我不知道。”快閉嘴,你個沒正形的。
“那我給你講講?就是...”
“我不聽。”何維打斷他。
“怎麽,”林澗勾着嘴笑,“二寶學霸還有拒絕學習的時候呢?”
與他的玩世不恭不同,何維從小就學習好,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個個都待見得不得了。反觀林澗,只要不惹事,老師們就燒高香了。
此時二寶只覺夏天太熱,燒的自己渾身發燙,便和林澗拉開了距離,說道:“你離我遠點,你火力壯,燒的我熱。”
林澗不覺奇怪,又作對似的往前蹭了蹭,重複道:“內人是什麽意思?我講給你聽?”
“我知道我知道,”何維趕緊點頭,無奈:“你別講了,很晚了,快回家吧。”
“不晚不晚,回了家這會兒也吃不上飯呢,你快說說,內人是什麽意思?”
“......”
何維被他磨得沒法,被打敗了:“就是...林叔跟霍姨那樣,就叫內人。”
“哦~”林澗故弄玄虛一嘆,半晌又裝作委屈的樣子,蹙了蹙眉,“所以我就不能叫你二寶了呗?”
“你...”何維感覺自己都快哭了,這樣的被林澗逗弄的場景從小到大發生了不知多少次,他每次都會被他惹的手足無措。
但是他能明顯感覺到這次的與衆不同。
“果然,我是不能叫的。”
林澗見他不說話,便垂下了眼,臊眉耷眼地瞅着失落極了。
“你能!你...可以叫。”
快點回家吧。何維心想。
林澗見他那委屈的模樣,只覺得可愛極了,便不再為難他,兩人一道回了家。
家裏林正欽破天荒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報紙,瞅見林澗推門進來,也沒好臉色。
“小兔崽子,上哪兒野去了還知道回來?”
“別,”林澗作勢擡手虛虛一擋,趕緊把何維扯進來,“還帶着二寶呢,能上哪兒野去。”
二寶牌人形肉盾,每個挨揍頻率高的人都值得擁有。
果然,看見品學兼優的何維,林正欽的臉色突然雨過天晴,甚至有了點笑意。
“何維啊,快點進來,別跟那兔崽子站一起,再給你帶壞了。”
“不會,”這樣的場景早已駕輕就熟,何維先一步進來,将書包挂在架子上,解釋道:“今天老師讓我幫了點忙,林澗一直等着我,所以才回來晚了。”
林正欽将信将疑,又問了問何維的學業,讓他告訴他父母改日聚一聚,才作罷。
林澗在暗地裏撇撇嘴,自然是敢怒不敢言,卻一轉頭,看見了自家魚缸裏的魚。
跟前幾天又不一樣了。
“雅雅,”林澗叫了廚房裏正忙碌的女人一聲,“之前的魚又死啦?”
霍雅清女士養魚可謂是不屈不撓堅持不懈,養魚的唯一秘訣可能就是勤換魚。看着別人家裏越長越大的魚,心裏就格外不平。
“是呀,”女人也很惋惜,“怎麽就養不活呢,二寶記得回頭幫我百百度,這是為什麽呀。”
——得。又沒我事了。林澗悲痛地搖搖頭。
這個家真是沒法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