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何維高考之前就已經決定了要上的大學,成績出來之後往志願單上填報的也只有那一所學校,就是父母和林澗父母商量好的那所軍校,也不知他們是真的對他有信心還是做好了後備工作,反正當郵遞員将錄取通知書交給他時他看都沒看,随手就放在了桌上。
那天他正好要參加同學聚會,過程很無聊,可能也是由于他慣于獨來獨往,所以很難融入到那種嘻嘻哈哈互相打鬧的環境中,總之一晚上下來,他是最早回家那波人裏的第一個。
因為母親行動不便,所以何維他們家搬到軍區之後就住一層,離小區門口也近,那距離只要他站在門衛收發室門口就能看見自己家客廳裏的情況。
今天跟往常一樣,他進了小區門之後偏頭看過去一眼,平時這個點母親應該已經睡覺了,父親可能在辦公室也可能在回家的路上。可今天卻不知為何,他稍微眯着眼看過去時直接就跟客廳窗戶邊上的母親對上了視線。
夜幕降臨,沒人看到何維輕輕皺了皺眉,又很快消失。
母親坐在輪椅上,萎縮得十分嚴重的雙腿藏在棉被底下,在她的腿上放着自己的錄取通知書。她和何維對視的那一刻,竟然罕見地彎了彎嘴角。
那是一個一閃而逝的如願以償的笑容。
接下來的很多天裏,一直到林澗放暑假回到香潭市,何維幾乎快被這樣或贊賞或期盼的目光淹沒,整個人愈發低落起來。
明明早就是板上釘釘的事,這些人當時一個個恨不得自己代他去高考去填報志願,現在得到了預想中的答案,卻不像他一樣平靜淡漠,巨額的紅包、銀行卡白撿的一樣塞到他手裏,對他贊不絕口。
何維本人對此十分不屑。
但所幸沒過多久他朝思暮想的人就回來了。
林澗回來那天外面挂了很大的風,何維像從前一樣到車站接他,随着時間推移他略帶着焦躁,也就沒注意其他的,結果等林澗拉着行李箱一身輕便地從車上下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對着他一通樂。
何維看他笑得直不起腰來,當即一愣,順着他的目光下意識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怎麽了......”
林澗覺得他現在這被風摧殘過的發型堪比睡了一宿覺的邱岑,已經達到了花輪2.0加強版的程度,尤其還頂着那張小麥色皮膚的臉和眼鏡,越看越像。
放下行李箱将二寶的頭發扒了扒,好在他發質軟,倒是不容易定型,他的搶救還來得及。
何維成年早,高考之後等着成績出來的時間就報了個速成班學車,駕駛本順利拿下,就是還沒搖上號,開的是父親的車。
林澗一看到那輛車時還以為是何叔叔也來接他了,結果看到何維把他行李裝上車之後徑自繞到駕駛室那邊,打開車門長腿一邁就跨了進去,有些目瞪口呆。
他自己也有本,唯一的作用就是拿到手之後拍個照片發了朋友圈,并收獲一堆真真假假的大拇指。
啧。
他們家二寶真牛。
林澗美滋滋地坐上了二寶的車。
只不過他們家二寶的開車風格卻并不如他本人一樣沉穩靠譜,林澗的感受就是有點晃,他踩剎車的時候很快,往前一聳的時候有點發暈。
但何維卻像并不自知一樣,嚴肅臉開了幾公裏出去之後還問:“你覺得穩嗎?這是我第一次帶人...”
聽到後半句,林澗将“穩個屁”硬生生咽下去,愣是梗着脖子點點頭。
恰好一個急轉彎。
“穩唔...”
何維沒注意他這話的語氣,聽到了滿意的回答之後勾了勾嘴角。
林澗皺着眉,感覺有點牙疼。
牙疼不是錯覺,是真正意義上的物理疼痛。
他把這成為物理暴擊。
林澗放暑假的第三天,這種自牙根往外冒的酸脹疼痛無時無刻不在往腦袋裏蔓延,一種跟得了重感冒似的難受讓他別說吃飯了,連喝口水都難受,整個人十分沒精神,昏昏沉沉,動一下都疼。
但他感覺自己是猛男,這點小委屈還受得了,只當是上火了牙龈有點腫,多喝兩壺茶就好了,不用去醫院。
何維心思細,又總看着他,很快就發現了不對。
“你長智齒了啊大寶...”
林澗坐在沙發上,對面站着何維,他仰着頭,下巴被何維的手托着,另一只手掰着他的腦袋左右變換角度看了看,然後就皺緊了眉。
他能看見林澗右下方那排牙最裏面忽然冒出了一個米粒大小的白尖,頂出來之後四周都有點腫。何維将林澗的下巴往上一挑,大拇指無意識地在他的唇上刮着。
“磨破了。”
“...流血了?”林澗囫囵地問到。
“有點,我去拿棉簽給你擦一下吧,下午去拔牙?”
這回林澗反應飛快:“不用。”
何維一說他長智齒了他才想起來,好像從放假之前就有點疼了,就是不明顯,疼過那陣兒就好了,他覺得這次也是一樣...畢竟是拔牙呢!打了麻藥也會疼!還會腫!
猛男認為大可不必!
但是何維顯然不知道他的真實想法,語氣還算平淡,篤定道:“去,必須去,拔牙很快的,一會兒就能回來,不耽誤你打游戲。”
“真不用...”
“哥,”何維看着他忽然叫了一聲,然後漫不經心地拿出一根牙簽,試探着伸進林澗口中,溫聲哄,“我也長智齒了,有點怕,你跟我一塊拔行不行?”
“......”
你這智齒長得真早。
何維垂着眼,看似十分認真地替林澗擦着傷口,實則又暗自回想起那個令他十分回味的吻。
林澗的嘴唇很薄,顏色也比較淡,何維垂着眼狀似随意地又刮了刮他的唇瓣,他動作很輕,而林澗對這些其實并不敏感,也不在意,對于那有些奇怪的動作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在心中進行要不要去拔智齒的鬥争,因此何維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開始慢慢地磨蹭起來。
好軟。
...想再親一下。
他長眸深斂,掩去眸中那絲按捺不住的ke望。
他所經歷的每次不經意的觸摸和蓄謀已久的擁抱都會在他心裏泛起陣陣酸意,緊接而來的是堵都堵不住的滿滿歡喜,只是這種情緒始終被他深深藏在心底,唯一一次失控,大抵就是那個吻了。
但他實在不想再被林澗疏遠了,現在這樣就很好。
只是他也在同時意識到,他無法滿足的貪婪和渴望、愈發想要擁有和獨占這個人的這份心思,如果不加控制,早晚有天會向放置在太陽底下的肉,會腐爛和變質。
那個時候該怎麽辦?
“你擦完了沒有?”
林澗帶着不耐煩的聲音忽然響起時何維猛地反應過來,眨了眨眼,恢複了正常。
他将沾着血的棉簽從林澗口中拿出來,回手就要扔進身後的垃圾桶裏,卻不知為何猶豫了兩秒,轉而塞進褲兜裏。
不能扔在這,霍姨會擔心。
他擡眼看向林澗,後者在炎炎夏日裏穿得十分清涼,不出門時腳上都趿拉着一雙人字拖,這會兒功夫已經脫了鞋盤腿坐在沙發上。
林澗的皮膚白得仿佛能反光,脫掉牛仔褲後的雙腿筆直,小腿肌肉勻稱,線條很好看,盤腿一坐,腿肚上的肉被擠出一些,何維看着就很想伸手捏一捏。
他也确實這麽做了,但是很快就被林澗拍開,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說:“別動手動腳的,坐下。”
“張嘴我看看...我靠,你這長出來好多了,”林澗瞪着眼,看着頂出來好多的那顆牙,“不疼嗎?”
何維搖搖頭,“沒感覺。”
想起來他還沒回答自己,就拽了拽他的衣擺,小聲問:“陪我去吧大寶,我們一塊拔智齒。”
“......”
林澗還能怎麽辦,當然是二寶說什麽是什麽。
什麽叫嘴不是自己的嘴臉也不是自己的臉,拔完了智齒的林澗與何維現在是切身體會到了。
美妙,非常美妙。
當天晚上霍雅清揣着贏來的五百塊錢回了家,看到沙發兩頭一邊一個寶貝兒子,一人頂着半邊腫臉表情嚴肅地看電視時,整個人差點沒站穩,腳下踉跄了一下,當即就樂了。
“你們倆今天下午幹什麽了?打架了嗎?”
都穿着短袖短褲,也沒覺得哪傷着了...莫非是對着扇巴掌了?
“拔牙了。”林澗感覺自己說話有點漏風,腦袋較拔牙之前只有更疼,一陣陣兒地泛酸,但他看了面色黑了一下午的何維一眼,覺得他肯定不會回答。
霍雅清笑了好半天。
“......”
林澗神色不愉,從茶幾底下拿了包煙——像他這麽開朗的人,一旦用上煙來消愁就說明問題嚴重了。
何維沉默地看着他将煙揣進兜裏,然後走到玄關處打開門,出去了。
林澗從小就特別心疼自己,很重視自己這張臉,平時有個磕碰第一反應就是捂臉,生怕自己這絕世容顏被劃上兩道耽誤他叱咤風雲。
結果今天臉腫得跟嘴裏含了四五塊糖似的,別說帥了,正常說話都是個問題,而且還不對稱,能不憋屈嗎。
于是何維下樓之後,都沒仔細尋找,就看見了院裏長廊上曲着一條腿正在低頭撕煙盒的林澗。
是撕,完全沒有按照盒上給的标線輕松地打開。
足見他此刻有多麽煩躁。
這就是何維從沒把他當成哥哥對待的原因。
像個鬧脾氣的小孩兒,說話做事都随心所欲,不怎麽過腦子。
但真沒有過壞心思,是個從小野到大的皮猴子,不沉穩也不安靜,懶得想太多,很直爽,從小就發光,讓人一看就心癢。
特別想變小了塞進兜裏。
林澗好不容易從煙盒裏抽出一根煙,拿出來時沒注意,還從中間折了一下,産生一條很深的印兒,以至于他将煙放在嘴邊,費勁地叼着,裹着煙草那頭是朝下的。
煩躁。
為什麽會折一下,真難看。讓路過的小帥哥看見這個場景怎麽會怦然心動...
一只手忽然擋在臉頰邊上。
路過的小帥哥...不,何維站在他身邊,在長廊外側,他們兩人之間唯一的遮擋就是林澗屁股底下的木質長凳。
他垂着眼,睫毛在眼睑下留下一排陰影,微微抿着唇,沉默地看着他。
頭頂是長廊上長勢喜人的嫩綠色爬山虎,耳邊還有吵鬧的蟬鳴。
林澗愣了一下,然後猛然反應過來,意識到何維攏着手掌是在給他擋風。
原本頓住的拿着打火機的手在僵硬了一瞬後再次向煙貼近。
他一邊點煙一邊在心裏想,從剛才那個角度一看,他們家二寶還挺好看。
有點...性感。
恰逢這時,何維忽然開口,那聲音從頭頂傳來,涼涼的,還帶着一絲哄勸:“還是少抽點好。”
原本就被牙疼折磨得不太清醒的林澗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差點被火苗燙到。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