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大學寒暑兩個假期總比中小學的假期要長,鑲大更是個中佼佼,今年寒假放假時間比對門體校還早,去年十二月月底就安排好了期末考時間,等元旦一過就進入了緊鑼密鼓臨時抱佛腳的考試周,再嗖一下眨個眼,直接就該放假了。
回香潭市那天是下午,林澗前一天晚上跟大眼兒胖哥還有對門宿舍幾個哥們兒打了一通宵游戲,淩晨三四點多剛睡下,再一睜眼直接就到了正午。
林澗醒來時聽到宿舍門外面傳來的敲門聲,陳知栩腳邊放着行李箱,他也得回老家過年,原本跟林澗約好了一塊去車站,見他這邊一直沒動靜,不得以過來看看。
林澗開門時見到陳知栩穿戴整齊地站在門外,厚實的圍巾遮住大半張臉,再加上齊膝的棉服,有一瞬間沒認出來這人是誰。
“發什麽愣呢?”陳知栩的聲音發悶,但笑意不減,上下打量林澗一番,挑起了眉,“你這是還沒起?”
他一開口林澗就反應過來了,眯着眼扒了扒頭發,半點沒不好意思:“不是還早麽......”
他一邊說一邊從門口讓開,自顧自長腿一邁蹬上梯子,伸手開始疊被子。身後傳來滾輪滑動的聲音,陳知栩拉着行李箱走了進來,拉開大眼兒的椅子坐下了。
四下打量一番,他指了指林澗書桌上堆的那些衣服充電線以及電子設備,擡頭問他:“這是要帶走的麽?”
林澗“嗯”了一聲,胖哥和大眼兒餓醒之後去吃飯了,他不餓,就繼續在宿舍睡覺,沒讓陳知栩撲了個空。
陳知栩看着他伸手疊被時露出的那半截發白的後腰,稍微一偏就能看見那兩個腰窩,默默收回視線,在心中嘆了口氣,站起來開始替林澗将那些東西往行李箱裏裝。
一打開行李箱他才發現林澗帶的東西真的很少,他把剩下的東西都裝進去後裏面的空間還能再放一個鞋盒。
林澗收拾好之後兩個人便拉着各自的行李箱一道出了門,因為都不很餓,所以就沒吃飯,打了個車一塊去了車站。
趕上春節前的客流高峰,兩個人一進人群中就被擠成了紙片兒,在熙熙攘攘嗚嗚泱泱的人堆裏寸步難行,等兩個人各自去往站臺時擡手一摸,才發覺早已一腦門兒的汗。
收到陳知栩已經平安上車的消息之後林澗就收回手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了下來。
大學三年,這趟車和這條回家的路他走了不知多少回,從一開始會注意周圍的一切事物變成現在的漫不經心,他整個人陷在椅子裏,将衣領拉高帽子一戴,就是一副生人勿進的氣息。
他閉上眼,摒除周圍的低聲細語,沒一會兒就昏昏欲睡,等一覺醒來就到了香潭市。
一個人下車、出站、打車、回家,只不過他臨下車前出于不知什麽目的往窗外看了一眼,在靜止的車上,站臺底下的人很多,多半都是等着接人的,在那些翹首以盼的人裏,林澗總覺得很陌生。
感覺少了點什麽,感覺有些失落。
尤其是當他打開家門,屋裏沒有人聲也沒有飯菜香味兒的時候,這種難言的落寞便猛地湧上心頭,連微微上挑的眉梢都垂下不少。
軍區的新年遠比市區裏熱鬧,由于地處稍偏,并沒有禁止煙花爆竹的條例,這邊的人也熱情豪爽,提前半個多月時整個軍區便喜氣洋洋,還沒進臘月,門口垃圾回收處就堆了很多放完的炮仗殼兒。
等進了臘月之後這種喜氣只增不減,崗亭站崗的穿着一身軍裝的年輕人胸口上都別了紅花,要是在底下再墜一個标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婚禮現場。
林澗的寒假一如既往地無趣,剛開始的幾天跟被人下詛咒了似的沾枕頭就睡得昏天黑地,除了吃飯上廁所就不再出屋,後來就幹脆連飯都不吃了,吓得霍雅清還以為他受刺激了,幾次想跟他談心,都因為林澗睡得太死沒聽見敲門聲作罷。
好在這段時間很快就過去,林澗沒過多久就“活”了過來,早睡早起,借着清晨的好空氣去晨跑,回來還能順手買個早點,正好每天林正欽去辦公室之前能吃上。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兒子近來的表現好歹“像個人”了,估計霍雅清私下裏也跟他說了很多,所以林正欽現在的臉色好了不少,雖然依舊拒絕和林澗交談,但是起碼不會冷哼嗤笑或是視而不見了。
林澗對此不以為意,他們倆現在心裏都憋着那股勁兒,誰都不想先低頭,而且有關他性向這個事兒也沒法低頭,他可以以後一直一個人待着,但不能瞞着自己的心思,他也不是什麽糟心事兒都能悶聲憋着的人。他向來随心所欲慣了,不想辜負自己,也不想讓自己父母空歡喜一場。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沒法退也不能退了,如果現在松口退了,那先前的堅持就白費了,那一腳一巴掌也都白挨了。
即使沒有何維、不是何維,這也是注定要挑明白的。
這一點是林澗花了很長時間想好的,因此無可厚非。而面對眼下的境況他就有些随波逐流了。
因為照片的事兒,現在他們家和何維他們家相處的狀态有些詭異,明面上什麽都沒說,相處得也還算愉快,但估計早就對他跟何維的事門兒清——他也不知道大人們到底是哪兒門兒清,他自己都沒搞明白。
林澗回來這麽多天也沒見過何阿姨跟何叔叔,更沒見過何維,可能是兩家人提前就商量好了不讓他們倆見面,特意把倆人見面的機會錯開了,以前何維那架勢跟天天住在他家似的,現在倒好,從放了寒假開始,一直到如今快過年了,何維連個面都沒露。
林澗倒是照常生活,該出門出門,偶爾進小區時路過那個窗戶會往裏看一眼,窗戶後沒有何阿姨,何維這個人也像是憑空消失了,再也沒出現過。
林澗每每想到此,便覺得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那感覺就像自己兜裏揣的手機,雖然不經常拿出來看,但知道它就在兜裏,一伸手就能摸到,打個電話發個短信也都習以為常。而不知什麽時候兜裏的手機竟然憑空消失了,他像往常一樣伸手去夠,卻摸了個空。
缺口越來越大,就好像不見上二寶一面,他就永遠踏實不了。
但見到二寶要做什麽,他還真不知道。
因此他這個念頭并不強烈,每天按部就班不太走心地過,見他這悠閑自在的模樣,霍雅清眉頭間的痕跡也淡了不少。
随着日子過去,年味兒越來越濃,林澗也在心中想着,看來今年注定過不上一個好年。
天氣預報說這兩天有雪,林澗早晨沒去晨跑,起得就有些晚了,結果後來一看天色正好,天是藍的,太陽也大,半點變天的意思都沒,想着又是謊報軍情,即使還有一天就要過年了,但本着強身健體聞聞新鮮空氣的味兒的念頭便打算接着跑。
反正閑着也是閑着,跑跑步還能精神精神,回來再做做俯卧撐什麽的,每天晚上睡覺之前摸摸自己肚子上的硬塊,基本就能愉快地入睡了。
結果年三十兒那天剛一睜眼,他第一反應就是跨下床拉開窗簾,往外一看,入目盡是雪白。
他打開窗戶後冷風更是見縫插針地往衣領裏灌,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進來幾許,直接就把剛從被窩裏出來的林澗的臉都凍木了。
哆哆嗦嗦地回到床上,又把自個兒蒙了起來。
林澗再醒來時客廳有聲兒,他洗漱完了換好衣服出去一看,正好跟尋聲望過來的人眼神對上。
“...何叔叔。”林澗幹巴巴地叫了坐在沙發上的人一聲,林正欽原本正在跟他談公事,這會兒也望過來,冷冷地盯着林澗。
那目光好像帶着嘲諷和刺探,無形之中讓林澗不知該如何與之對視。
特別是當何叔叔朝他溫和地笑笑之後開口跟他說“大寶睡醒了啊,新年快樂。”的時候,他幾乎無所适從。
“......”
林澗張了張嘴,“新、新年快樂。”
負罪感。
他明确地感受到了來自心中的負罪感。
夜幕降臨之後整個軍區更加熱鬧,鞭炮禮花更是不要錢似的放,林澗一天沒出門,林正欽和霍雅清正坐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聊天,他實在悶得慌,游戲玩煩了之後便換了厚實衣服出了門。
小區裏面的火/藥味十分濃重,呼口氣兒都覺得嗆人,林澗将準備好的口罩戴上了,準備沿着小區周圍遛個彎,消食是一方面,主要還是散散心。
他慢悠悠地逛着,四周的枯敗的景象偶爾被空中炸起的煙花照亮一瞬,眼前也是一閃一閃的,看久了并不舒服。尤其是炮仗聲,響一次他就得眨一次眼,還忍不住,到最後被弄煩了,反正周圍也沒人,便閉上眼靠着牆發呆。
這聲兒連着兩下,是雙響。
這個嗖嗖嗖的是小孩兒放的竄天猴。
噼裏啪啦的是排鞭,一聽這個他就能當場表演抛媚眼,停都停不下來......
“......林澗?”
這聲是......
林澗心裏咯噔一聲,倏地睜開眼,猛地轉頭望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