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桌臺一腳放着的那個貓抱球形狀的鐘表顯示的時間正是十一點五十九分，巴掌大的表盤上的指針為黑色，上面雕刻着玲珑花紋，背景為粉色，每到整點時鐘表內部便會發出一聲輕巧的“咔”聲，今天也是如此，只不過在“咔”之前，先發出聲音的是身後工位上的轉椅。
邱岑右腿一蹬，整個人便被轉椅帶着向林澗湊過來，地板光滑亮潔，滾輪摩擦時發出的聲音很小，直接就被随後兩把轉椅撞在一起的聲音蓋過去。
即使林澗靈敏的耳朵已經察覺身後人的動作，卻依舊沒來得及躲開，自己的椅子被撞得往前一栽，連鎖反應之下他自己也撞在桌邊上，磕到了胸口。
“啧。”他回手将邱岑連人帶椅子扒拉開，白了他一眼。
“我再說一次...”
“有事說事別搞突然襲擊。”邱岑飛快地接過他的話。
林澗噎了一下，索性将電腦上打開的文檔設計稿等一衆辦公軟件都關上了，順手關了機之後皺着眉，将一直扣到領口的襯衫紐扣解開兩粒。
“咔。”
他耳朵動了動，看了眼表。
十二點整，下班了。
恰好這時聽邱岑說：“吃飯去吧，餓死我了。”
林澗一臉無語地吐槽：“你不是剛吃完猴哥那盒紫菜包飯嗎？有五分鐘嗎？”
“你不知道腦力勞動很耗費體力的嗎？”邱岑一本正經地反駁。
“......”
林澗懶得搭理他，将職工飯卡揣進兜裏，站起身，“快點走吧，我想回來趴會兒，困死了。”
“好嘞。”
兩個人一前一後出了研發部辦公室，這會兒已經是午休時間了，穿着職業裝的員工有不少都在走廊裏穿行，有一個人端着咖啡溜達的，還有幾個人一邊說笑一邊往外走的，相比這下林澗他們倆看着就嫩好多，穿上制服打上領帶之後人模狗樣十分像那麽回事，也因為是實習生，說不定哪個角落就有領導看着，他倆不好吊兒郎當的，還算擡頭挺胸地往食堂走。
因為這倆人長得好，看着也挺活潑，剛進了公司沒一禮拜就有不少公司的老員工知道機電自動控制系統設備研發部來了兩個實習生，還都是小帥哥。所以一路走來他們倆就沒實閑，不是在跟同事打招呼就是在回同事的招呼，等進了食堂之後臉都木了。
林澗不耐煩地搓了搓臉，“我都快不會笑了。”
“誰不是呢，”邱岑說，探頭探腦看了一番回頭問，“你吃什麽？”
公司食堂雖然不難吃，但并不跟大學裏一樣，一到飯點就人滿為患，這裏的員工有自己的生活習慣，更多的都是結伴去外面吃，因此此時食堂內只零零散散地坐着一些人，不時有竊竊私語，整體環境很好。
林澗對食物并沒有太大欲望，眼睛随意一瞟，“削面。”
他不餓。
“我吃生煎吧，”邱岑摸了摸肚子，“突然感覺沒那麽餓了。”
話落兩人便分開各自打飯，林澗端着削面回來的時候正好看見猴哥，這人是現在帶他們倆的老人，換句話說就是上司。這個上司人很好，幹瘦，但特別熱情，短短幾天下來他們三人就稱兄道弟了。
“喲，小林兒，吃飯吶。”他一開嗓，整個食堂的嗡嗡聲都停了，很多人擡頭看向這裏。
林澗扯了扯嘴角，打了個哈哈，“猴哥，你也吃飯啊。”
“那不然來食堂幹什麽？拉屎嗎？”猴哥梗着脖子，忽然往別處看了看，像是看見誰了，沖那邊揮了揮手，才跟林澗說，“我先去那邊吃了啊，你吃吧先，回見！”
“......回見回見！”
正巴不得呢。
林澗找好地方坐下之後邱岑也端着餐盤走過來了，他粗略數了數，保守估計這個不太餓的人至少買了十個生煎包。
“猴哥也太不講究了，”邱岑一邊往醋碟裏狂擠辣椒一邊小聲抱怨，“他站這兒一嗓子我在點餐窗口都聽見了，離我最近的那桌小姑娘還特別配合的嘔了一聲，真糟心。”
林澗樂了，低頭吸溜一口面，擡頭時感覺被什麽東西閃了一下，他以為是窗外的太陽，轉頭一看，外面确實挺亮，但按說應該閃不到他才對。
他下意識地去尋找光的來源，甚至還擡頭往邱岑身上看了看，以為他穿了什麽騷包的帶亮片的衣服......
“嗯？”
猝不及防，目光落在埋頭吞包子的邱岑的手上。
他右手拿着筷子，五指修長纖細，白白淨淨的無名指上，套着一個素雅的銀圈。
嚯。
嚯嚯嚯嚯嚯。
嚯嚯嚯......
邱岑眼睜睜瞅着自己還沒放進嘴裏的包子就這麽從筷子上脫落，在腿上彈了一下，滾到了地上。
“你幹什麽？！”他一臉難以置信，看看包子，又看看怔愣地捏着他手腕的林澗。
怎麽能跟吃的過不去呢？！
林澗的目光機械地移到邱岑神色茫然的臉上，比他還難以置信，“你......”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邱岑一臉不解，見林澗一直不接電話，便順手替他接了，然後調整角度，将手機背面的支架立起來，正對着林澗。
他都習慣了。
每天中午吃飯都得跟何維那小子視頻，有時候你來我往地聊幾句，有時候各幹各的一句話也不說。自打進了公司以來天天這樣，每天邱岑都得眼睜睜看着這倆人秀恩愛，潛意識裏總以為自己和李添才是異地戀。
“大寶？”邱岑聽到何維的聲音傳了出來，但目前林澗還在魔怔，來不及戴耳機，他便十分貼心地将自己的無線耳機摳出來，連接好之後塞進林澗耳朵裏。
随後他就看到林澗的面色變得怔忪起來，估計他應該是醒了。
“...沒事兒...對，在吃飯呢...好，你學吧。”
邱岑聽他那完全變了個調的聲音，即使每次他跟何維通電話都這種聲，長久以來卻還是沒适應。他受不了地搓了搓胳膊，将自己的手腕解救出來，十分心大地繼續吃生煎。
林澗不出聲了，悶頭喝了口湯，擡頭叫了一聲，“岑兒。”
“啊？”
“你那個...”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覺得難以啓齒，還有點緊張，好半天才把這個詞說出來，“戒指......”
“啊？啊......”
邱岑先是愣了一下，随後恍然大悟，低頭看看自己手指上套的圈，另一只手還湊過去敲了敲，“這個啊......”
他看着戒指笑了一下，“我和添兒哥一人一個，昨天買的。”
話落邱岑望向林澗，眼裏竟然有種林澗看不明白的奪目的光，十分期待他的回答一般問：“好看嗎？”
“......”突然不知道說什麽了。
林澗感覺自己的心像被輕輕撞了一下，特別觸動。
他幾乎下意識地看看屏幕裏專心在圖書館看書的何維。
他坐的位置靠窗，由于天氣熱起來，應該還開着窗戶，同樣的太陽光線從窗外鑽進來，将何維分成兩種不同的顏色，一半是帶有陰影的上身，一半是手臂和手掌下壓着的書。
由于桌面反光，何維的臉好像處在明暗交界線，說不出是什麽感覺，林澗覺得很朦胧，讓何維看起來格外溫柔。
這時邱岑還在絮叨，仿佛一提到跟李添有關的事便能說個沒完，“我倆挑了好久呢，他說我挑的太招搖，非得要這個什麽花樣都沒有的，不識貨的還以為是鋁合金的呢。”
“很好看。”林澗說。
“......”邱岑噎了一下，眼裏的光更加璀璨，明明很得意，但他悄悄看了眼林澗的手機，還是壓着喜氣沒明顯表露，“嗨......也沒什麽特別的意思，就是......”
他撓了撓後腦勺，有點不知道怎麽表達，“就是這東西吧，有和沒有真的不一樣，特別有儀式感。尤其是咱們這樣的，沒盼頭沒指望的，鬧着玩似的學別人也給自己弄一個，看着就挺開心的。是吧？”
林澗看着他抓耳撓腮的模樣，覺得自己心裏特別靜，笑着點了點頭。
“是。”
“...唉反正就是這樣，吃飯吃飯，你不還要睡覺呢麽。”
邱岑雖然說得模棱兩可，但确實，這是件經常被遺忘的事。
帶上戒指的那一刻，與過往的其他時刻都不相同。
邱岑不說，但林澗很快就領悟到了。
午飯後兩人一塊回了辦公室，邱岑正抓緊最後半小時玩電子游戲，林澗原本想睡會兒，因為沒多久了，他又是個睡着之後不容易醒過來的，也不想睡了，索性舉着手機去茶水間泡咖啡，視頻依舊開着，只不過何維已經離開了圖書館，坐在航大的食堂吃午飯。
兩人這才有機會聊起來。
先開口的是何維，每天約定的視頻時間是他一天裏的最大慰藉，但這還遠遠不夠，這種只能看卻無法觸摸的感覺令人十分難熬。
“不休息一會兒嗎？你還有二十五分鐘就要繼續工作了。”他十分關切地問。
林澗看着他勾起嘴角，往茶水間配備的竹椅上一坐，陽光一照，又吃飽了，人就懶洋洋的，“不了，今天下班早，回去再歇着吧，這一禮拜一禮拜的，還沒适應過來呢。”
耳機裏笑了兩聲，他說的随意，何維卻聽進了心裏，看着林澗眼底下隐隐的黑眼圈，十分心疼，“工作要是太忙，就換一個吧，反正你不是還沒畢業麽，到時候再找也行啊。”
“實習生都這樣，去哪兒都一樣，”林澗扭了扭脖子，發覺咯吱作響，“等你以後也得...對了，你是不是屬于被提前招走的那批啊？”
何維笑笑沒說話，看起來十分自信，不置可否。
“......”林澗不想理他。
眼看何維已經吃的差不多了，林澗準備挂電話了，剛要開口就聽何維問，“你什麽時候回家？我放暑假先去找你，咱倆一塊回去吧？”
林澗愣了愣，“你找我幹什麽，我可沒床位給你住。”
看到何維抿了抿唇，他又說：“我這正忙着結業考試呢，還得上班答辯弄學籍畢業照畢業聚會什麽的，都弄完了得挺久的，不一定回得去呢。二寶啊，哥以後可沒有寒暑假了啊。”
“沒事兒，”何維說，“我住賓館，你要是能回去我們就一起，要是趕不及，我待夠了自己回去。”
反正就是得去你身邊，要不總感覺心裏空落落的。
林澗聽出他話裏的意思了，嘴角止不住地上揚，完全壓抑不住自己甜甜的心思，偏偏還要矜持地問一遍：“你就這麽想跟我在一塊兒啊？”
何維看着他笑，毫不掩飾：“那是一定的，我男朋友這麽好看，萬一沒看住不得被別人勾走？”
“你他媽...”林澗氣樂了，“我是貓貓狗狗嗎？別人拿木杆釣塊肉我就跟着走了？”
何維就喜歡看林澗耍小性子，覺得心癢癢，特別想湊過去親一口，但事實不允許，只能憋得皺起了眉，“那可沒準兒，你上周不是還跟陳知栩去網吧打游戲了麽？不行，你把邱岑微信給我，我雇他替我監視男朋友...”
林澗聽不下去了，有些哭笑不得，“停！”
“你還想着這事兒呢？又不是我和陳知栩倆人，還有邱岑呢，再說了，就是我們倆人一塊去怎麽了？我倆關系這麽純潔，就你，沒事兒瞎酸，還想那麽多。”
何維沒理他，而是問：“那他為什麽給你買奶茶沒給邱岑買奶茶？”
是不是想趁我不在撬我的牆角？
“說了多少遍了，奶茶是8號的，邱岑喝自己家的奶茶當然不用給錢！”林澗說，“我和陳知栩想白/嫖，人李添能願意嗎？”
“林澗。”何維嚴肅地叫了他一聲。
林澗停住，半晌：“啊？”
“不管怎麽樣，我就是想看見你，我就得跟你待在一塊兒。”
“......”
“......”
“唉見見見待待待，你說什麽就是什麽，我真是服了你......”
何維終于咧開嘴笑了起來。
林澗說自己很忙，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軍區，是真的很忙。
這一周過去，緊接着來的那一周他和邱岑都沒什麽時間去公司，只能兩個人輪換着上班，其餘時間都在忙畢業那套程序，見面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
他也沒鬧明白鑲大這小破院校平時跟沒人管似的，一到畢業一幫導師輔導員什麽的全都一股腦湧出來，那些人的臉林澗一點印象都沒有，整整四年下來除了經常一起上課的那些同學哥們兒比較熟之外，林澗覺得自己跟沒上過大學似的。
忙，非常忙，上班的時候一天都在公司，忙畢業事宜的時候一天都不在宿舍。
連軸轉幾天下來，何維看着視頻裏的人都能察覺出他瘦了不少。
好在，等何維放了暑假來鑲樟市時林澗也忙得差不多了，一套學籍證書什麽的都打包放進檔案袋裏，将有需要的複印好交給了實習公司。
至此，在熾熱的夏天來臨之際，林澗結束了大學四年的放縱生活，投入社會開始了漫長的工作生涯。
他帶着何維，帶着畢業證，一塊回了香潭市。
他把畢業證交給面色不善的林正欽時沒注意他說了什麽，整個人沒樣兒地一站三道彎，嘚嘚瑟瑟站了會就回了屋，跟何二寶打電話去了。
天兒熱了，明天他們倆打算一塊去游泳，順便祛祛火。
作者有話要說：
大概還有兩三章吧，這篇不打算寫番外了，也沒什麽可寫的了，原本就是個等外賣的時候看兩眼的小短篇。
ps：關于“儀式感”是《小王子》裏噠，主要想表達的意思是，儀式感這個東西很重要，是總會被人們遺忘的一件事，它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下面放一下《小王子》的相關內容：
【“你每天最好在相同的時間來，”狐貍說，“比如說，你下午四點鐘來，那麽從三點鐘起，我就開始感到幸福。時間越臨近，我就越感到幸福。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就會發現幸福的代價。但是，如果你随便什麽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該準備好我的心情……應當有一定的儀式。”
“儀式是什麽？”小王子問道。
“這也是經常被遺忘的事情。”狐貍說，“它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很好看的故事，一會兒就能看完，推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