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林澗實習期滿三個月之後就接到了公司的轉正通知,正常情況下對于剛畢業的實習生來說,實習期為六個月,在六個月之內就可以轉正,林澗這樣的不算不常見,本身踏實也招人喜歡,再加上還有邱岑爸爸的關系,提前轉正并不奇怪。
只不過他對自己未來到底要幹什麽還沒有規劃,有點随波逐流的意思,可能跟本人的性格有關系,他從小就沒有“我長大要當飛行員/藝術家/數學家/警察/醫生”的想法,大學為了掙學分選了一科“創新創業”,上第一節 課的時候老教授就讓學生投票喜不喜歡創業,未來想不想創業,林澗二話沒說,直接在紙上寫不喜歡,不想創業,就想朝九晚五給人打工,拿着穩定的工資,平平穩穩的生活,挺好。
很奇怪吧,他這麽從小浪到大的人,對後半輩子的期望竟然這麽無趣,向來灑脫自在慣了的人,竟然就這點要求。
怎麽說也該與衆不同一點,最起碼別泯滅于衆人。
可他就是這麽不思進取。
反正林正欽和霍雅清有自己的收入,也從不指望着他養老。霍雅清還私下裏跟林澗說過,養活好自己就行了,家裏不會給壓力。林正欽當時一言不發,但想必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因此林澗現在上着這個班,每天除了身體上的疲憊之外就沒有太多煩惱,雖然沒打算長幹,以後也肯定得換工作,但就目前來說,工作日上上班談談戀愛,周末打游戲睡覺,他還挺滿意的。
所以他畢了業之後還是選擇留在了鑲樟市,反正香潭市就在隔壁,如果家裏有急事或者趕上他放假也能随時返回,除了不在同一個地方,其他方面都很方便。
霍雅清一開始還不滿意他的決定,還是想讓林澗回香潭市,不管是自己找工作還是進軍區辦公室,反正兒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能放心些。但她拗不過林澗的一再堅持,他從畢了業之後就再也沒用家裏的錢,平時花錢大手大腳的人一下就懂事不少,也有些束手束腳,霍雅清看着都覺得他跟以前不太一樣了。
雖然依舊執拗,但她隐約能察覺到那執拗固執中夾雜了些別的東西。不知怎地,她總覺得林澗的變化跟某件事脫不了幹系。
她知道,自己兒子和丈夫還在較着勁,誰都不松口。林澗經常不在家,他不知道,她看着林正欽愈發沉郁的臉色,好幾次都想開口卻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麽說才能讓父子倆已經僵掉的關系有所緩和。
從那一巴掌開始,林澗心裏長久以來積聚的怨氣就洩露出來,父子間微妙的制衡關系被打破,天平傾斜,宣告着破裂。
她十分自責,從前總以為沒什麽大不了,這兩個人就是脾氣急,誰都不願意讓着誰,放着不管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到底還是父子。誰想最後愈演愈烈,到如今他們父子二人離心,各自心裏都不好受,卻誰都不願意先低個頭。
這點從林正欽知道林澗要留在鑲樟市工作後黑着臉甩給他一張銀行卡,而後者二話沒說扭頭就走的時候就能看出來,這倆人的關系已經僵到無法調解了。林正欽嘴硬心軟,從來都不說自己到底怎麽想的,再簡單明了的事也被他弄得變了味兒。明明怕林澗一人在外過得不好——畢竟這人從小養尊處優,嬌氣得快趕上小姑娘了,卻什麽都不說,陰沉着臉往那一坐,誰看了都堵。因此林澗絲毫不買賬,認為他就是看不起他,想着法兒地讓他上火。
霍雅清在一旁看着,覺得心裏特別難受。
這天,她搓完最後一盤麻将回到家時已近中午,今天是周末,下午空閑,林正欽回來得就早些,她推門進去時這人正站在廚房裏,走過去一看,霍雅清啞然失笑。
他沒告訴霍雅清中午要在家吃飯,估計這鍋菠菜丸子湯是給他自己做的。
“怎麽忽然想起吃這個了?”霍雅清別有深意地看着林正欽的側臉,這人下颌緊繃,熬個湯都是一本正經地對待工作一般認真,不由失笑,故意說,“冰箱裏還有昨天剩下的米飯呢,我給你炒個米飯吧,喝湯喝不飽。”
“不用。”林正欽看着鍋裏漂浮着的丸子說。
霍雅清看了他幾秒,沒忍住開口說:“你是不是想大寶了?”
“......”
林正欽像被燙了一下,眉毛一擰,飛快地回答:“沒有的事。”
“哎呀,想就想嘛,我也想。”
霍雅清眯着眼睛笑起來,拍拍林正欽的肩膀,直接将這人的口是心非戳穿,“那我一會兒打電話讓大寶下周回來吧,這周是不行了,這周他報了加班,勞煩林首長再等等啦。”
“......給他打電話幹什麽,”林正欽的聲音逐漸變小,“這會兒正午休呢吧,你別煩他,那破脾氣,說不定又翻臉了。”
“怎麽會,”霍雅清不置可否,“我們大寶好着呢。就是某人,一點就着!春節都不用買鞭炮了,把你林首長叫出來就能炸一宿。”
話落,眼看林正欽瞪圓了眼睛,怕是又要火,霍雅清笑得更開心了,趕緊從他身邊挪開,小跑進屋裏換衣服了。
林澗工作滿一年半的時候,林正欽退休了。
時間過得快,何維比他小兩歲,也大四了,跟他那會兒差不多,也忙着為畢業忙碌,唯一比他情況好點的就是已經有許多企業給他抛了橄榄枝,何二寶從小優秀到大,即使是上了大學也并未松懈,他跟林澗完全不同,這種情況下還保持着理智,思考自己的未來出路。
林澗也是從那時候過來的,深知這段時間有多糟心,怕何維那邊忙不過來,近來已經很少主動聯系他了,反倒是何維,每天一有空就彈個視頻過來,美其名曰要要查崗,看看男朋友在做什麽。
這天他下了班,準備坐地鐵回家,晚高峰他早就習慣了,跟往常一樣進地鐵之前給何維回了消息,把下午何維發的那些有的沒的都看了一遍,确認沒有別的事之後才深吸一口氣,進了地鐵站。
他大學畢業之後決定要留在鑲樟市,邱岑應該是最高興的那個。知道林澗沒地方住,又不可能天天坐高鐵往返兩地,一開始就讓林澗住李添那兒,反正李小丹也結婚了,多出那間屋子空着也是空着,就算常住也無所謂。但林澗只住了半個月就受不了了——任誰被李添那冷冰冰的目光盯着也不會好受,索性他自己銀行卡裏從小到大存了不少錢,雖然揮霍不少,但剩下的足以夠他在公司附近租個單身公寓住,因為知道掙錢不易,平時的花銷就拮據很多,一年多下來他就住在一室一廳的小房間裏,倒沒覺得有多難受,左右他在家的時候不多,每天就回來睡個覺,周末又經常回香潭市,這充其量就是個安置自己的地方。
不過霍雅清去年來這的時候看見他租的這間房之後半天都沒待下去就走了,回來還偷摸往他銀行卡裏打錢,林澗有意去問她時還一問三不知,死活沒承認。
地鐵裏雖然人多,但林澗就坐兩站,出了地鐵站之後溜達不到一刻鐘就到了自己住的那片公寓。他覺得自己每天往回走的這一段都比上一天班累,也可能是精神集中了一整天,從地鐵裏殺出來之後就更加疲憊了,林澗走着走着就晃悠起來,遠遠一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有個喝多了的醉鬼。
再有幾天就快放年假了,天氣預報說未來兩天有雪,林澗從前不覺得冬天有多冷,大概是因為現在跟以前不同了,社畜的胳膊腿都跟生鏽似的,冷點熱點都不行。這點林澗深有感觸,才一入冬沒多久就自覺套上了秋褲,都不用霍雅清再提。
他只身一人進了黑洞洞的樓道,伸手将圍巾扯松了,公寓沒有電梯,他住在三樓,往上爬的時候腳步很重,把好幾層樓樓道裏的感應燈都弄亮了,但唯獨他住的那層,感應燈已經壞了有兩天了,他一直沒來得及上報,所以無論他怎麽跺腳也沒用。
唉,一會兒給物業打個電話吧。
踏上最後一節樓梯,林澗将兜裏的鑰匙拿出來,這會兒已經覺得腿酸了,雖說自己這層樓的燈不亮,但上下兩層的燈光從樓梯間照出來一些,足以他走到自己門口,靠手感将鑰匙往鎖眼裏捅。
而他沒注意到,就在自家門與牆壁的夾角處,那塊由于角度問題無法被光照到,因此有些漆黑。
自己的腳踝冷不丁被一只寬大有力的手掌抓住時林澗沒控制住低叫一聲,都來不及思考,另一只腳就猛地照着那團黑影踹過去。
門口有人?!
卧槽小偷?!
卧槽逃犯?!
卧槽不會是隔壁精神病院跑出來的病人吧?!
即使這黑影反應飛快地抓住他另一只腳,可奈何林澗勁兒大,踹上去的力道将這黑影伸出的手往後一掼,胳膊肘直接就撞在身後的牆上。
“嘶......”
冬天裏衣服穿的再多,磕到牆上時也是一聲令人牙酸的悶響。
下一秒一束刺眼的燈光就照在了黑影上,林澗早跟這人隔了好遠,舉着手機一通猛晃。
“你他媽誰啊?!我告訴你這是法治社會!你這是私闖民宅我嚎一嗓子馬上就有保安上來...卧槽。”
林澗一愣,說到一半猛地睜大了眼。
他看着蹲在自己門口擰着眉揉自己胳膊肘的人,感覺自己聲兒都變了——“你怎麽在這?!”
可惜黑影并沒回答他,蹲久了之後腿有點麻,一時動不了,但林澗已經快步走了過來,彎下腰看他。
他脖子上挂着的工作牌因為動作的變化從衣領裏滑出來,左搖右擺地在何維眼前晃悠。
何維忘了胳膊上的疼痛,眼裏笑意上湧,對林澗的擔憂詢問無動于衷,抓住工作牌上面的藍色寬繩,不由分說地拽着林澗往自己身上來。這人挺意外的,還往前栽了一下,跌坐在地,在來不及反應時就與他的嘴唇撞在一塊,眼裏立馬聚集了一圈生理性的淚。
何維手裏捏着林澗的工作牌,天知道他每次看到這個東西時就想将手從屏幕裏伸過去,直接把林澗拽到自己眼前。
他早就想這麽做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三輪車有點多,撐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