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陌上公子

常年不見天日的蒼穹雖然高遠遼闊,卻也只是一堆像樣的石頭徹成的活死人墓,終日密不透風,腐朽的氣味仿若發酵的腌菜。

沉悶的鐵鏈聲砸向棺椁,如同鈍重的鈴铛被推響,又似鑿石開山地動山搖。

長明燈左右各一盞,陰森森地燃着綠焰,像黑夜裏貓的兩只眼睛。

血從韓雲溪的胸腔流出,沿着地宮石板的脈絡蜿蜒,最後注入黑暗深處的棺椁。

不知過了多久,韓雲溪的傷口愈合了,濃重的血腥味也消散在了封閉的大殿內。他動了動手指,緩緩撐開疲憊的雙眼,與此同時,棺椁裏躺着的那位也正好坐了起來。

四目相接,打了個照面。韓雲溪直接給吓得一哆嗦,瞬間生龍活虎,一躍而起,完全可以來一支K-POP風的男團舞蹈。

那人因為掩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下,不大看得清面容。可那雙綠幽幽的眼睛卻着實讓人一望生寒。

于是,在韓雲溪的視線裏,又多了兩盞慘淡慘淡的“長明燈”。

“閣下是哪位?”韓雲溪警惕道。

“啊,小兄弟,你過來,正好可以搭把手。”那人說話的嗓音異常好聽。

韓雲溪心道,言情小說裏需要花盡形容詞來描述的低沉男主聲大概也就這樣了,但願他也長了張男主臉,不然要劃入聲優怪物行列。

他走過去預備扶出那人,那人卻在晃悠悠站直身體的當口,不動了,反而感慨道:“原來站着是這種感覺。真是躺了太久了。幸好我還是如此英俊潇灑,身材很棒。”并沒有因為終年躺着而發福。

說着,他又摸了摸滿頭烏發,纖長的手指撫過那一頭的青絲,他滿意地笑了,“我居然還沒禿頂,真好。”

韓雲溪:“……”

但見那人寬肩窄腰,身形颀長。柔滑的紅衣上,繡着玄黑底紋。眉心妖豔,是如同火焰般燃燒的堕仙印記,比男主的一線朱砂要來得花哨。

其實從韓雲溪這個角度看過去,特別像是見到了有火紅色月牙的包大人。只不過紅衣人擁有一張輪廓深邃的絕世好臉蛋,注定要比包大人精致。

韓雲溪自認為對古劍奇譚的劇情相當了解,卻也委實架不住突然蹦出來的這人,不由敲了下系統,問:“這人是誰?”

然而回複他的是一片死寂,敢情那寂莫空虛的系統又出去神游找樂子了。

紅衣人翻出棺椁,躍到地上,韓雲溪總算是看清了他的長相,唇瓣殷紅,嘴角微揚,張狂猶如意氣風發的少年。

但事實是,他應該三十好幾了,只不過保養得宜,看上去像個混血小白臉。

只是原本緋豔的堕仙印記像是沒了電的奧特曼,在他眉間一閃一閃的,莫名産生了鬼片的效果。

更奇葩的是,他一雙長眉斜飛入鬓,理應是個風流樣貌,他卻另辟溪徑,濃掃眼尾,活像個畫了濃妝的煙熏反派,品味真是出奇地獨特,韓雲溪已無力吐槽。

紅衣人道:“小兄弟,我剛剛救了你,不然你肯定失血過多,香消玉殒了。”

韓雲溪囧,內心忍不住便是一個歇斯底裏,“香消玉殒”不是這麽用的好嗎?

沒文化的老僵屍!自己長得就像馬上要香消玉殒了似的,居然敢拿這詞來說老子!老子英姿勃發,好得很。

韓雲溪糾正,或者說是提醒紅衣人:“我叫韓雲溪。”

所以你別老是一口一個“小兄弟”,聽了實在是想揍人。你要是稱我為“少俠”,或許我會因為有了蛋蛋的舒坦而不跟你計較你有沒有文化。

“好,那我以後就叫你雲溪小兄弟。”紅衣人叉腰環顧大殿,見黑漆漆的,也沒啥好景致,難免失落,随口道,“你聽說過‘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話沒有?”

韓雲溪:“……”

oh,這該死的絕世贊美,他前世在X站上幾乎天天看到粉絲們誇自家偶像盛世美顏的時候,沒少拿這句話概括。

看多了,居然覺得有點淡淡的俗氣。以至于後來,他認為“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句無與倫比的稱贊,只不過是因為情人眼裏出西施而産生的視覺效果而已,不能當作客觀評價,除非你想和別家粉絲掐架。

紅衣人拍着韓雲溪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以後就叫我陌上公子。”

韓雲溪抽嘴角,這算是自我介紹,還是你自戀得超凡脫俗?我特麽還以為你要拿這句話來贊美男主的絕世美顏。

“我今日救了你。你想好要怎麽報答我了嗎?”陌上公子無比認真地望着韓雲溪,只差把“以身相許”這四個大字放在眼眶裏刷666了,簡直臭不要臉。

于是,韓雲溪腦袋一抽,難得精明一回:“難道不是我的血将你喚醒的?”

陌上公子:“……原來你不蠢。不應該啊。”

韓雲溪:“……”這是什麽見鬼的恍然大悟,莫非這人還認識原主?

“罷了。”陌上公子擺手,“這事留着日後再說也不遲。你臉上的傷怕是要早點治,否則會爛。我呢,就先行一步了。”

他潇灑地大步往外走,結果剛邁出左腳,就聽“咔嚓”一聲,斷了。

這肯定是因為在棺材裏睡得太久的緣故,他不以為意地接好,甚至當着韓雲溪的面又做了一套自創的“廣播體操”,直到确實各個關節部位契合了,方才繼續挺胸大步走。

韓雲溪原本是想去追他的,可惜還沒走幾步,頭便昏沉得厲害,最後更是一歪就倒,等到再次醒來的時候,明顯已經不在那處陰森詭異的大殿內了。

桌上掌着燈,歐陽少恭正在分揀藥材,而坐在床邊的人見他睜眼,便立刻和他來了個十指相扣,柔情脈脈。

韓雲溪将眸光往上,就看到了晉磊好看的臉蛋成功地演繹了一段從心痛到心碎的高難度情緒變化,不過手仍舊是被他死死地握着。

韓雲溪坐起來一點,靠向床頭,先前未覺得臉被纏了繃帶,此刻想說幾句話來着,才發現只有眼睛沒有被捂住,嘴巴完全不能哈氣。

感覺整個人就是在COS木乃伊,到底是哪個蠢貨把他包成這樣的?他當自己是在包粽子嗎?

韓雲溪悄聲問晉磊:“哥,我這是毀容了?”

記憶裏确實是有一個變态黑影張開五爪在他脆弱的臉蛋上塗鴉,當時一度痛得要暈過去,事實證明他的确有點嬌弱,居然真的暈死了。

晉磊拍拍他的手以示安慰,“你放心,我和少恭一定會讓你比以前更英俊。”

要相信我們的醫術!美容啥的,我們也有涉獵的喲,知道吹彈可破的肌膚嗎?我們可以讓你擁有哦。

于是,此刻的晉磊又向韓雲溪展示了一番美容醫師的職業素養。然而,恰到好處的自信微笑卻令韓雲溪不寒而栗,他并不是很想擁有假的鼻子和開過光的眼角。

韓雲溪:“……哥,我像是那麽在意外表的人?”

前世雖然頂着個新生代編劇的名頭,但要不是顏值吸粉,他寫的那些玩意兒拍成電視劇沒被智慧的觀衆們罵死都算輕的了,更別說還混出了個流量編劇的名頭。

晉磊微微一笑,聲音因為配合韓雲溪,也不由得壓低:“在不在意是一回事,想不想得開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隔壁院子裏的二師兄這幾日腦門上長了幾顆難看的痘痘,已經在用劉海遮掩了。明日他要是聽說你醒了,肯定會來看你,到時候你就能看到他在刻意模仿少恭。”

韓雲溪神色複雜地看晉磊,“哥,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八婆了?”

果然前世是混娛樂圈的,竟然可以在沒有狗仔的日子裏扛過他們的大炮,對準任何一個能挖掘出點八卦的民衆。

晉磊:“……”偶爾釋放一下天性不行啊,陵端二師兄的劉海還是我這個TONY老師給剪的呢。

雖然剪出的成果并不是很理想,但成為歐陽少恭發型2.0還是綽綽有餘的。

晉磊略驕傲,畢竟自己和這個廢柴流的韓雲溪一比,不要太多才多藝,真是上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既能妙手回春,又能武功蓋世,簡直就是人民幣玩家。

韓雲溪撓了撓一腦門的繃帶,因為纏得忒吓人,即使他要求提供鏡子觀瞻,兩位妙手仁心的大夫相視一眼後,便委婉而無情地拒絕了這個會讓他崩潰的提議。

因為他們都不想看到韓雲溪抱頭痛哭,并且強行拉過他們的手說一些一定要把我的臉治好一類的傷心話,那真是太糟了。

明明他還是那麽英俊,只是多了一個均衡的“X”而已,殊不知這個“X”讓他看起來充滿野性,以及難以言說的性感。

“真的不行嗎?”韓雲溪不死心,又問了一遍,他很在意造型的好嗎?曾經可是立志要把自己培養成氣質系的。

晉磊按住他胡來的手腳,“當然不行。你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先吃點東西,我怕你又吓暈過去。”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晉磊便忍不住心裏發麻,當時他們找到韓雲溪,韓雲溪整個人就像是從血裏面撈出來的,鮮血淋淋地躺在溪水邊,順着水流,便是汩汩紅血。

不過血倒是自然止住了,只是臉毀得很是吓人,可以說得上是面目全非。等到清理完了血痂,才發現劃傷臉的傷痕只兩道,卻是依然能森森見骨,到底是多大仇恨啊。

韓雲溪默默抗議,不要說得我如此嬌弱啊!被晉磊喂着吃了些東西後,胃裏舒服不少,但困意全無,怎麽說也是睡了好幾天的人,精神狀态那是相當的高昂啊——他的眼睛瞪得像銅鈴,并且四處亂瞅。

實不相瞞,他有點想男主了,特別有一種“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難受,他甚至在睜開眼的剎那,希望看到和他十指交握的人是男主,而不是那個見鬼的晉磊,這絕對是晉磊的錯。

歐陽少恭前來給韓雲溪把脈,确定脈象平穩後,将他塞回了被窩,“雲溪,你已無大礙,只等臉上的傷痊愈了,就又能和師兄弟們一起練劍了。”當然,你還可以繼續去廚房承包男主的胃。

韓雲溪還記得當初這兩位神醫給自己診治時說過肚子裏懷了一個連哪吒的“豪言壯語”,此時一經想起,便迫不及待地問道:“還有喜脈嗎?”說着,他又把方才被歐陽少恭塞進了被窩的小手撂了出來。

歐陽少恭失笑:“沒有。想必當日是我和晉磊一時診斷出錯,才造成了誤會。”韓雲溪如釋重負,幸虧是虛驚一場,還以為流産掉了呢。

“我等會要去屠蘇師兄那兒,雲溪可有什麽話是需要我代為轉達的?”歐陽少恭笑得頗有深意。因為無聊的出診過程中,要是能聽到小年輕互訴小情話,那會平添樂趣,他不介意當個傳話筒。

韓雲溪後知後覺:“……屠蘇……受傷了?”

一想到變态黑影就是把他當作百裏屠蘇而百般淩虐的,韓雲溪便止不住寒顫,不禁揣測道:男主受傷難不成也是去到結界裏不幸和黑影正面扛上了?

那肯定也被虐得很慘,要知道那黑影老邪門了,修為高,出招毒,還來路不明,竟然出現在了天墉城為了招收新弟子而布下的結界中,保不齊有內應,一扯到這個內應,韓雲禁忍不住向歐陽老板投去了矚目的眸光。

腦子裏甚至描繪出了一個夜色如水、浮燈幾盞的畫面,歐陽少恭和百裏屠蘇一蹲一站,看着溪澗中的流水載着河燈飄向遠方,二人互訴衷腸。

歐陽少恭會為了打動百裏屠蘇而說些似真似假的故事,比如一語雙關地道出“他是我的故交,亦是我的知己”,然後眸色深沉地注視着百裏屠蘇,勾起後者的過往。

等百裏屠蘇再次發問,便又道“沒有。這只是我的一個習慣。不論我走到哪裏,只要有水的地方,我都會為他祈禱”。

如此一來一往,百裏屠蘇自然感同身受,會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的身世。

為了安慰百裏屠蘇,歐陽少恭又會善解人意地道破天機,說上一句“生離死別之痛,遠遠勝過死亡的絕望”,徹底讓百裏屠蘇動容。

之後的發展将随着百裏屠蘇破碎的記憶而繼續。百裏屠蘇會衷心感慨:“少恭一定是經歷了很多的絕望,所以才會想要成為一名醫者,以此來消彌人世間的痛苦。”

而歐陽少恭則只是含糊其詞地回答:“我沒有你想得那麽慈悲。我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我自幼父母雙亡,孤苦無依。可能是不願屈服于命運吧。所以我離開家鄉,游歷四方,歷經世間的種種磨難和人情冷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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