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孰能錯

苦童雙目微睜,實屬驚奇。

他嘗聞師傅說過,傳說有位鶴蘭先生,尚在人間就濟世懸壺,擁有妙手回春之力,救過的人都能築一座城,深受黎民百姓的愛戴,後來功德圓滿,便羽化登仙。而這個這個少年所說的的契魂丹,是傳說中能夠連接彼此心魂達到心神合一的偷天改命之藥,世間僅此三顆,皆是出自鶴蘭先生之手……

如此一想,這少年能聽懂自己的心聲便也變得理所當然。苦童不知他為何會将此等珍稀的良藥用在自己身上,看着他的眼神卻是越發敬畏,暗猜此人莫非就是那鶴蘭先生……

“咳咳,想不到你還有點眼光,但這藥再好,也就是個藥嘛,鶴蘭老頭正嫌用不出去呢……喂,我可沒有那麽老!我是他唯一的弟子,清毓!”

說着,還手舞足蹈地比劃起來,小臉都快翹上天了。

苦童頗為訝異這位不經世俗的鶴蘭先生也能收徒,又不禁誇贊“清毓”二字,當真是個好名字,字如其人,鐘靈毓秀。

“哼哼,多謝誇獎。”清毓一時間眉飛色舞,紅光滿面。

苦童忍俊不禁,方才陰郁的心情都一掃而空了,在心裏默默說了自己的名字,并真誠的表示感謝。

我真的很感謝你,清毓。我既無才又無錢,能夠回報你的少之又少,但你的救命之恩我将沒齒難忘,往後的日子只要你一聲令下,我定會……

“不打緊不打緊,別說那些客套話了,咱們坤澤本來就少,能救一個是一個嘛!”清毓趕緊擺擺手打斷苦童的心裏話,首次被人這麽誇,臉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又害怕苦童要說出什麽“以身相許”的話,那可就糟糕了……

畢竟兩個坤澤在一起是沒有結果的。

苦童不知道清毓會錯了意,不再在心裏說話就算了,竟還用着異常溫柔的眼神看着清毓,像是一灘月夜下的清泉,澄澈分明,卻又波光粼粼,直把清毓看得手足無措。

完了,搞不好這個坤澤還真看上小爺了。但是清毓心裏也并未産生什麽反感,沒辦法,誰叫清毓向來對長的好看的人沒有抵抗力呢,更何況眼前這人可不是一般的好看。

清毓這會兒有些不好意思了,催着苦童好好休息,明日再回去,不等苦童再在心裏說些什麽,便兀自去了一旁的廂房就寝。

苦童感到渾身上下猶如散架了一般,動一下胳膊都會牽動全身酸痛,但他知曉清毓給他用的藥極好,不僅臉上的那種火辣辣的疼感變得清涼舒适,就連身上大大小小的磕傷都能感受到一股暖流湧上,似是在極快愈合。

他心知這樣的身體,是再怎麽樣也是回不了溫府的,只得好生休息一日,倘若溫懷舟真的回了,便給他好好解釋一通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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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第二次睡在夢香樓的廂房裏,與上次完全不同的是,苦童心裏是一種從未有過的安穩和踏實。

翌日,都說這深冬時節冷風無情,可叫苦童看這初晨的墨天,卻仍舊能讓他瞧到一點晴天的苗頭,當下,精神都變得抖擻起來,換上了清毓留給自己的衣裳,又随意洗漱一番,便出門了。

一夜之間,苦童身上這些草藥起到了極好的成效,不僅可以下地走動,還能夠伸展四肢了,雖說那種酸疼的感覺依舊存在,卻和先前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當真非同凡響。

苦童起身準備進一旁的廂房裏給清毓道謝,可敲了許久的門也不見開,于是他悄悄開了一個門縫,瞧見清毓依舊酣然入夢,悶在被子裏頭睡大覺。于是苦童也不再打擾他了,輕手輕腳地離開這夢香樓。

好在夢香樓素來午後開張,一路下來也并未碰着一個人。

出來後,苦童自然不敢再往那廊庵巷多看一眼,膝蓋上雖是仍有擦傷,走路一瘸一拐,卻也走的極快,腳底生風。

他一直低着頭走路,沒看街坊攤甚至行人一眼。

不過一刻鐘,這天真就亮了,确是苦童所想的大晴天,人也回到了溫府。可這溫府的大門緊閉,沒有一個侍衛甚至門童,苦童心想許是他們還未起罷,便從熟知的旁門進去了。

一路上都沒有碰上一個仆從,當真讓苦童大跌眼鏡,溫府的仆從向來卯時就得起,何時見過這般怠慢的時候。

可是直到苦童回到風煙苑了,才終于知曉這一路上為何一人都沒了。

溫府上下兩百名仆從全部跪在院子前。

風雨欲來。

苦童心裏“咯噔”一跳,放松的心情瞬間變得凝重,他輕着步子邁進院門,一路上憂心忡忡,如履薄冰。

直到看清仆從前一字排開的轎椅上坐着以溫懷舟為首的主子們,苦童的心是真的墜入谷底。

兩百仆從和正位上坐的所有主子都看到了這個“姍姍來遲”的苦童,還未等苦童再走出一步,正坐上的溫懷舟忽然啞着嗓子大喊一聲:“衆人聽令!速将苦童拿下!”

不一會兒,立刻飛出兩名嚴陣以待的侍衛,一把制住苦童的雙肢,将他本就有傷的雙手再次綁起。

苦童這一會兒除了愣住,忘記反抗他們以外,還有一種沉重的無力感。他不懂前一天和自己擁抱的人,今日怎的會大變樣?

他怔怔地看向正位上的溫懷舟,他的眼睛冰冷且布滿紅血絲,眼底盡顯青黑色眼帶,下巴甚至冒出些許胡茬,整個人猶如深淵裏的厲鬼,渾身上下散發着陰翳和憤怒。

苦童也被他那陰郁的眼神看得心驚肉跳,不一會兒,一旁兩人就像對待罪人一樣,狠狠地壓下苦童的背,讓他跪坐在地上。

這一下給還未痊愈的膝蓋來了個重創,縱然胸腔起伏不定,卻由于昨夜身受重傷,依舊說不出一個字。

溫懷舟一左一右坐着的正是那溫夫人和琛玥郡主,看着他的眼神和溫懷舟想必,有過之而不及。那溫夫人向來雷厲風行,看着這個始作俑者,活要把他吃了,食指對着苦童一指便說道:“說!昨夜去哪兒了!為何一夜不歸!害得我們溫府上下幾百號人尋的你一夜未寝!該當何罪!”

苦童是聞言真是覺得諷刺極了,他曾經在這個溫府裏沒有一個人關心過他,甚至把他當做一類可有可無的空氣,現下又跑來說溫府上下老小全都來尋自己?可真是天大的笑話。

但他這些話怎麽樣也無法說出口,只得默默承受了。

琛玥在一旁冷喝一聲,火上澆油地說:“怎麽?成啞巴了?話都不會說了?本郡主看你這就是做賊心虛,不敢說話了罷?”

苦童苦笑一聲,只是輕輕搖頭。為何溫府的每一個人都要把自己想的如此居心叵測?又為何總是能往自己身上無中生有些可笑的事?

琛玥看到此人終于有些反應了,便繼續問道:“呵,這個時候怎麽就不裝了?咦……你這身衣裳,若沒記錯,你并沒有這件衣裳罷?本郡主還真是好奇,你是去哪住了一夜還能換衣服的?”

苦童愣了,顯然沒有料到琛玥連這個都會注意到,他急着張嘴說話,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清,支支吾吾了半天,讓這些人聽着,倒像是因為心虛才說得斷斷續續。

可只有苦童自己知道,他吐出的這幾個音符已經讓他的心肺承受了極大的壓力,整個人疼得抽搐不已,可還是倔犟地想還自己一個清白。

“我……沒……我……”

“夠了!讓你說這麽幾個字就這麽難麽!我最後再問你一次,你要是再用這種态度敷衍我,可休怪我不客氣了!”一直未說話的溫懷舟此刻咬牙切齒地說道。

苦童看着面前的這些人,只覺得各各面目可憎,他茫然失措,甚至嘲笑自己,他又何曾不想解釋呢?可是命運偏要給自己開如此巨大的玩笑,連這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你,可知錯?”溫懷舟深吸一口氣才吐出這句話,一字一句地吐出這些話,他的面目極其猙獰,卻狠狠地盯着苦童的面容,似是要從中看出一絲破綻。

苦童輕笑一聲,差點沒忍住眼底的淚。

他在風岚山上被污蔑是兇手的時候,他沒有錯;他在嫁進溫府的時候,他沒有錯;他幫助懷瀾查案的時候,他沒有錯。可是這個世道呢?他們一次又一次問自己,可知錯?

是別的人殺了懷瀾,可他們從未想過幫她查過哪怕一次的真相,只問自己可知錯;是他們讓他嫁進溫府的,卻在一次又一次小小的敬茶中說自己不通禮數,又問自己可知錯;是他們從未認真聽過或者信過一次自己所說的話,他們信的永遠是自己的臆想,現下居然,還問可知錯?

他從來沒有做錯,錯得只是進了溫府的大門,錯的只是沒有早在風岚山上被一把火燒死。

苦童壓下心地的酸澀,拼盡最後一口氣說道:“何……錯……之……有?”

苦童的胸腔湧出一口血,卻生生把它咽下去了。他的意識也開始渙散,他知曉這天快要拿去自己的命了,心裏想的卻是糟蹋掉清毓那麽多好藥,當真浪費了。

溫懷舟滔天的怒意已經占據了他此刻的所有,自苦童進來之時,他就聞到了他身上強烈的乾元氣息……這對于乾元極強的占有欲而言是致命打擊,更是覺得自己派着這麽多人去找他的自己可笑至極。

可倘若苦童只解釋一句話,自己都會給他一個機會……可現在,不可能了。

溫懷舟大聲喊到:“無法無天!無法無天!來人!給我家法伺候三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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