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病惡化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距離皇上生辰那天,竟已悄悄過去了兩日。而這日又非同凡響,是百姓們最不含糊的除夕夜。從宮前的朱雀街到城郭的青菱巷,無不彰顯着熱鬧的過年氣息。

屋檐下高舉大紅燈籠,每家每戶門前都貼着對聯,遠方的天際此起彼伏的響着煙花,地上又有噼裏啪啦的鞭炮聲,人們的歡聲笑語從一個院子傳進另一個院子,盡是一派和諧歡愉的景色。

可在鎬平郡裏,可不是人人都這般歡快。便是這溫府偏院處,就是另一副景致。

偏院這處,既沒有燈籠,也沒有對聯,就是連鮮活的人兒都沒幾個。他們不是倒在床上昏迷不醒,就是坐在院子裏唉聲嘆氣。

而躺在床上的,正是病情惡化的苦童;坐在院子裏嘆氣的,正是悔恨不已的阿昀。

封清河在屋內忙上忙下,正給苦童邊擦藥邊換毛巾呢。阿昀也想為其幫忙,但封大夫手腳麻利且阿昀又怕越幫越亂,便想着輪流照顧苦童。

苦童自昨夜起,背後那穿孔處忽然流膿,促使他發起了高燒,一時熱一時冷,燒的苦童就沒清醒過。封清河阿昀二人也是愁的焦頭爛額,阿昀本是想過尋那許大夫,卻不想這許大夫卻随着主子們進宮為皇上慶生了。

阿昀都快哭了,這一沒主子的,二沒大夫,就怕苦童真要病死了。便準備帶着苦童出門找大夫,哪知這琛玥似乎早已料到這點,吩咐守門的侍衛門童們不得讓人擅自外出,這侍衛們到底還是怕琛玥郡主會怪罪自己,依舊沒允阿昀等人出去。

這下幾人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偏院,愁眉苦臉地守了苦童一夜,卻也不見好。

阿昀想到這些,又是嘆口氣。封清河這會兒已經給苦童換好藥了,打開門來,看着阿昀,依舊是皺着眉搖搖頭。苦童仍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且背後的傷開始發青發紫了,普通銀針紮緊人肉裏斷然不是這種樣子,只怕是琛玥郡主是用的那個針……淬了毒!

封清河真是不止一次的向天發問,為何有人能夠歹毒成這般地步!但他也沒有辦法解掉這個毒,只能定住苦童的血脈,控制它擴散的慢些。

這會輪到阿昀進屋照顧苦童了,他時刻觀察着苦童的臉色和背上的傷口,生怕會變成封清河所說的黑紫色。

封清河說過,這毒萬一擴散了,就會呈現這般模樣,到時候便是整個背部乃至全身癱瘓都是極有可能了。這麽想着,阿昀便更加不敢懈怠了,時而為苦童擦擦額角的汗,時而又喂他喝了一點水。

功夫不負有心人,昏迷了幾日苦童竟微微睜開了眼!阿昀趕緊叫那封清河,又趕緊問自家主子身子如何了。

可是苦童卻并未回答這句話,或者說像是完全沒聽到這句話,他額角滿是汗水,但因發不出聲音,只是在動着唇說無聲的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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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清河和阿昀面面厮觑,自然都明白苦童并非是醒了,而是燒糊塗了。阿昀則更是害怕,只怕苦童是夢見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

這是民間的一種說法,可現下與其關心苦童究竟夢見了什麽,不如更去關心他身上的傷罷,因為封清河已經看到,苦童身上的針孔已而泛黑了……

這下兩人真的沒法鎮定了,阿昀背着苦童,封清河在前頭引路,便這麽浩浩蕩蕩的直逼溫府正門了。

大門的幾人顯然也被這個陣勢吓到了,這才知道這兩人所說的并非有假,這三少爺的妾室真的病危了……但是幾人仍是面露難色,誰也不給一句痛快話。

阿昀一把鼻涕一把淚的,險些就要給這些人跪下來了,可正在此刻,溫府內院忽而升起一朵璀璨的煙花,響徹雲霄且絢麗多彩。

幾人侍衛都愣住了,然後這些煙花接踵而至,争相沖向黃昏的天際,美輪美奂。

等煙花過境,幾名侍衛再看向身後的時候已經沒了蹤影。

封清河和阿昀一路狂奔,但是又害怕一路上的颠簸會讓苦童更為難受,便刻意放慢了一點腳步。阿昀望向身後溫府那煙花,明明是這般美麗的事物,卻讓他流出了悲怆的眼淚。

一直到這個時候,偏院裏的幾人才知曉,今日,原來是除夕夜啊。

可他們甚至連慶祝這個節日的資格都沒有,只能如同蝼蟻一般茍且偷生,踽踽獨行,嘗盡世态炎涼。

街上人基本上都穿得極為喜慶,似是把新衣服都拿出來穿了,各各洋溢着幸福的笑。可在這之中,穿梭着兩名“逆行者”,他們還背着一個臉色極其蒼白的人。他們穿着簡陋,甚至讓人覺得有些可憐,可沒有一個人願意關心的問問他們,多得卻是退避三舍。

因為沒有一個正常人想在除夕這種阖家歡樂的節日裏,招惹此等“不吉利”的人事。

畢竟,只要明眼人一瞧,便知曉背上這人多半無力回天了。

這街上人雖多,可開的店鋪卻少之又少。有些店家從南方來的,現下都回老家過年去了。剩下這些就生在鎬平的人,不是早早收攤回家了,就是傍晚時分已回家吃着團圓飯呢。

更不必說數量本就少的藥鋪了,阿昀哼哧哼哧地背着苦童從一個巷子到另一個巷子找藥鋪,不是吃了閉門羹,就是壓根沒開店。

當封清河帶着阿昀找到鎬平郡最後一個藥鋪的時候,天已經下起了小雪。

阿昀害怕苦童着涼了,便趕緊停下步子裹緊背後人的大氅,把臉都給衣服蓋住了才松口氣。封清河僵硬着身子從那個關了門的藥鋪前離開,最後一絲防線就此崩塌。

阿昀也是心頭一跳,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堪的笑。他索性坐在那個街邊,将身後的苦童抱到了自己的身前,封清河也跟着坐下,兩人無言地望着紛紛揚揚的雪花,不自覺都浸濕了雙目。

阿昀哽咽地說着:“封大夫……今日不是除夕麽,為何都不能對咱們好一點。”

不,應該說不該對他好一點,只要對苦童好一點就足夠了。

可老天偏不。

封清河撇過臉,不願讓人看見自己抽搐的臉,像是實在忍耐不住了,一行熱淚便這樣滑過他的臉頰。

良久後,他才輕聲說道:“我們還是輸了。”

他們拼不過命運,更拼不過這些深陷爾虞我詐的權利者。他們總癡心妄想的以為正義總有一天會降臨到他們的身上,可是無情的現實卻一次又一次打向他們的臉,甚至嘲笑他們的不自量力。而他們在此之前沒有一次醒悟過來,一直用着那套信以為真的熱血的沖撞南牆,當這方南牆終于垮了,才終于清醒了。

阿昀也忍不住地痛哭起來,他明明想說,這不公平,受傷的永遠都是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人。可事實卻是,他連這樣的冤屈都喊不出來。

在這個世界裏,人生而就分三五九等,有些事情,是從生下來就已經注定的。

又是一場雪,明明這般寒冷,卻讓兩人徹底醒悟。

天基本上已經完全黑了,路上幾乎找不到一個行人了。鄒康今日依舊開了那方馄饨鋪,只想趁天黑前能再掙些錢。好在今日生意火紅的很,這廂便也準備早早收攤回家了。

正在他收拾的時候,有一名清秀的少年大大咧咧地坐在一張桌子上,然後高呼一聲:“老板,來碗馄饨呗!”

鄒康便停下了動作,看着這個少年幾眼,又看了看自己面前清好物什,一切竟在不言之中。

清毓:“……”好罷,算自己倒黴,今日能找到一家店鋪吃飯怎的就這麽難。

他悻悻地站起身,肚子卻适時地叫了出來。

清毓不耐地啧了一聲,在外頭怎的總是這般丢人。

鄒康卻不好意思了,立在一旁捏着抹布不知所措,嗫嚅了半天才說道:“不好意思啊,今日實在剩餘的食材了……不如這樣罷,你要是不嫌寒舍簡陋,可去我屋裏吃。”

他看着清毓的眼神,活像一個關愛離家出走人士的眼神。

清毓:“……”好罷,有口飯吃,就成。

這雪似是快下大了,可這熱鬧的鞭炮聲卻此起彼伏,互不謙讓般争相響起來。鄒康也不禁被這熱鬧的氛圍感染了,不自覺彎了唇。

他步履匆匆地走在街上,讓清毓趕緊跟上,路上果真沒多少人。卻無意間瞧見一個街口邊坐着兩人,像是乞丐,可鄒康老眼昏花看不真切,但仍心覺可憐。想着今日賺得錢多,便想着打發這兩人去客棧裏住一夜,也好過在這天寒地凍間将就一夜。

鄒康便這麽過去了,走進了卻發現是那日救過自己的封小友!

封清河也注意到他了,又驚又喜,趕緊揩了揩眼淚,然後笑着喚了聲:“鄒伯。”

還未等鄒康回應,一旁的清毓卻先一個跳腳,一把掀開阿昀懷裏的那堆衣袍,倒吸一口氣:“苦童怎的又受傷了?!”

阿昀和封清河見着這個少年似乎認識苦童,當真驚訝,便不知此人要做甚,頗為警惕的看着他。

誰想這人卻為苦童先把一脈,臉色極其難看,質問他倆說道:“苦童就回去了幾日怎會更加嚴重!你們究竟對他做了什麽!”

清毓別的不行,護犢子的能力可是一等一的。

封清河見此人手法娴熟,絕對也是一名大夫,趕忙問道:“這位公子,你可會醫術!”

清毓煞有其事地點點頭,然後擺擺手讓阿昀背着苦童,高深莫測地說道:“得了,廢話別多說,把人背着來我院裏,我來治他。”

這蹬鼻子上臉的老毛病竟是又犯了。

但是封清河和阿昀絲毫不在意,反而非常驚喜地望着清毓,一口一個感謝的話語。

不一會兒,竟是真到了清毓的院子。不是那處夢香樓,而是一個極為幹淨的小院。

清毓進了屋便讓封清河等人在外頭等着,說他自有辦法。

兩人雖不認得這少年何許人也,但起碼是個大夫,便聽天由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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